19.养儿无福03
不到晚上七点钟，天就慢慢黑了下来。李婆婆是不舍得晚上开灯的，她绞好一块毛巾，摸黑帮老伴擦着身子。
李峰下午来发泄了一通后拍拍屁股就走了，李婆婆耐心地安抚了受惊过度的老伴半天。可李爷爷还是会时不时地“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他两只手乱挥，却拼命地挺起胸膛护在李婆婆身前，像是在为她抵挡着那些谩骂和攻击。
李婆婆慢慢地从上到下顺着他的背，“别叫，啊，没事，都会过去的。我们两个好好的。”
她伸出两只手，环抱住李爷爷。
感受到背后安心的怀抱，李爷爷终于不再激动地大喊大叫了。
李婆婆扶着老伴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细心地把他放在外面的双手塞到被子里面。这才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拾起地上的一片狼藉。
屋子里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隐约有一点月光照进来。李婆婆摸索着地上散落的东西，把它们一点一点归置好。
她的眼睛在夜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不会知道，窗户边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啊啊啊啊啊……”
李爷爷又大叫起来，这次他的声音更加激动，带着焦灼和担心。他看到了窗边那个东西，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叫。
“老头子，怎么了”李婆婆闻声连忙坐到床边，李爷爷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握住。
“不让我走啊。好，那我也陪着你。我们早点睡。”看老伴不愿意放开手，李婆婆好脾气地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李爷爷安静下来，整个人蜷在被子卷里，一会儿就可以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听起来是睡着了。
这里的平房里大多住的是一些老人。老人们睡觉都早，不过八点多钟，这里已经陷入了夜晚的寂静。在这片寂静声中，窗户被推动的声音就格外的明显。
啪嗒啪嗒……好像是有人在屋子里走动。来来回回，从床头走到床尾，绕着这个小小的屋子来回地走。慢慢的，地上又传来翻动东西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一直响动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吧，这声音才停了下来。原本温暖的被窝里突然来了一阵凉气，仿佛有人在两人颈边吹气。
“啊啊啊啊啊……”李爷爷的眼睛瞪大了，他拼命地用手拍着床，似乎是想把旁边的李婆婆叫起来。
李婆婆反手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别乱动。小心着凉。”
她睁开眼睛，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先平静地把害怕的老伴安抚了下来，然后下床往灶台边走去。
她看不清东西，一路摸索着走，也看不到身后一个白惨惨的身影一直跟着她。
那个身影跟着李婆婆的脚步声亦步亦趋，两只眼睛闪烁着赤红色的光。
李婆婆来到灶台边，扶着灶台歇了一会儿，后面那个身影慢慢的接近——
李婆婆喘了两口粗气，两只手在灶台上摸索着。突然，她好像是摸到了什么，抓着那个东西慢慢地回过身来。
一把菜刀。
李婆婆手上抓着一把菜刀，摸索着挪回了里屋。她把这把菜刀放在老伴的枕头底下，伸出手来描绘着他脸的模样。半晌，才躺回去闭上眼睛。她的呼吸还是轻微又急促的，不像熟睡之人的呼吸那样平缓深长。但她就是这样一直闭着眼睛躺着，直到天亮。
——————
“奶奶，奶奶。”一个稚嫩的童声传到这个小平房里。
李婆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几天来第一次舒展开了眉心的结。
“聪聪。奶奶在这儿。”她连忙站起来打开大门，用模糊的眼睛寻找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进来，他背着个黄书包，带着个小黄帽子，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阳光，暖了李婆婆的心。
小男孩跑进来一把抱住李婆婆的腰，“奶奶，奶奶，你想不想我”
“当然想了。奶奶天天都在想我的宝贝孙子。天天盼着我的聪聪过来。”
“我也想奶奶。每天每天都在想，我就想跟奶奶住在一起，不想回爸爸那里住。”
李婆婆摸着聪聪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呀，爸爸对聪聪不好吗”
聪聪把脸埋在奶奶腰上，“爸爸每天都骂人，一直喝酒，喝完了酒骂得更凶。我不想跟爸爸住。”
李婆婆没有回答聪聪的话，只是牵着聪聪的手来到里屋，“聪聪饿吗”
“饿。爸爸昨天就给了我一包饼干。我昨天晚上好饿好饿。”聪聪捂着肚子苦着一张小脸说道。
李婆婆握着聪聪的手紧了一紧，随后开口道，“聪聪乖，啊，奶奶给聪聪买了吃的。”
李婆婆走到一个大箱子前面，打开盖子拿出了一袋子小食品。
“卤蛋，可乐，面包……都是聪聪爱吃的。”李婆婆摸着聪聪头顶细软的发丝，温柔地笑着。
聪聪看来是真的饿了，他打开一个包装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等到吃了两个卤蛋，肚子已经鼓鼓的，聪聪才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李婆婆。
“奶奶，我真的不想回去。”聪聪的眼眶红了。
“啊啊啊……”床上的李爷爷看到宝贝孙子不开心的样子，也着急地想过来。
“爷爷。”聪聪响亮地喊了一声爷爷，飞速地脱了鞋爬上床依偎到李爷爷身边，”爷爷，聪聪也好想你。”
李婆婆看着床上相互依偎着的爷孙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爷爷。你是渴了吗”聪聪虽然年纪小，但却很细心体贴。他端起旁边的搪瓷杯想要喂爷爷水喝，摸了摸搪瓷杯的温度却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奶奶，你不是答应我不喝生水了吗”
“没喝生水，这是凉白开。”
“就算是凉白开也不行，现在天气冷了，爷爷奶奶最好喝热水。”
聪聪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小男子汉，他噔噔噔地下了床，拉着李婆婆的手来到炉子旁边。
“奶奶，我可以帮你啊。”
“聪聪年纪还小，力气也小，还干不了这么重的活。聪聪现在要多吃饭，多吃菜，长的身体棒棒的就可以帮奶奶干活了。”李婆婆弯下腰来帮聪聪整理着衣服，劝说着这个小男子汉。
“奶奶。聪聪虽然年纪小，干不了重的活。但聪聪可以当奶奶的眼睛。奶奶上次烧水，看不清才差点烫伤。有聪聪在，聪聪可以提醒奶奶。奶奶就不会被烫伤了。”
聪聪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牵着李婆婆的手放到水壶的把手上，然后小手一直牵引着李婆婆向前走。
“奶奶小心，快要到炉子了。”
感受到孙子软软的小手轻轻覆盖在自己苍老干瘦的手上，李婆婆的心突然就软得像化开了一样。
李婆婆用模糊不清的眼睛一直看着这个走在自己前面的孙子。她想，她有个好孙子。
他从来不嫌弃奶奶看不清，不嫌弃爷爷只会大叫。他亲近他们老两口，他一直闹着要跟他们老两口一起住，他每天都说，“我爱爷爷奶奶。”
虽然日子那么艰难，虽然生活剩下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可也还是有希望，还是有美好。这些东西支撑着她，哪怕在最难过的时候也咬着牙挺过去。
“奶奶。水滚了。”
也许是从小没有太多玩具和玩伴的关系，小聪聪是个很有耐心的孩子，他一直盯着炉子上烧的水壶，看到水壶上冒烟了就立刻告诉奶奶。
他噔噔噔跑到灶台上拿了一块湿的抹布，把抹布覆盖在水壶的手柄上。然后小心地牵着奶奶的手放到抹布上。
“好了，就是这里。奶奶可以把水壶提起来了。不要怕，聪聪只放了半壶水。”
聪聪又跑到里屋把搪瓷杯拿了出来，再继续握着奶奶的手给杯子里倒上热水。
干完了这件事，聪聪挺着小胸脯一脸骄傲地宣布，“好了，今天的热水烧好了。再放一会儿，爷爷和奶奶就可以喝到热水了。”
“奶奶的聪聪真聪明，真能干。“李婆婆一把搂住聪聪，”聪聪帮奶奶干了这么厉害的活儿，今天奶奶奖励聪聪出去吃小馄饨好不好”
聪聪是真的很喜欢吃奶奶家旁边的小馄饨，这孩子甚至还咽了一口唾沫，但他还是坚持道，“奶奶也要吃。还有爷爷，我们拿个碗过去装回来给爷爷吃。”
李婆婆摸着聪聪头顶上细软的发丝，满心欢喜和骄傲，“好。都听聪聪的。”
——————
李峰正瘫在家里的沙发上半梦半醒，突然防盗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小屁崽子。不要命了!”
李峰以为是自己儿子回来了，大骂一声，又搂着毯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大门被什么人推开了。李峰也不以为意，嘴里随口说道，”给老子轻点，当心老子再抽你一顿。小讨债鬼。”
突然，他被一股大力掀翻到了地上。
“哪个龟孙子!”
李峰正骂骂咧咧呢，突然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几个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一下子嘴上消停了，再也不见了刚才的嚣张。
“叫谁龟孙子呢啊!”
为首的那个黝黑的汉子蒲扇般的手掌来回扇着李峰的脸。
“问你话呢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汉子最看不惯李峰这样的怂货，见他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来气，直接几巴掌把他的脸扇得肿成个猪头。
“大……大锅……我，我，我错了……”
那大汉猛地抓住李峰的头发。
“啊啊啊啊啊……大锅，饶命啊。”
“谁是你大哥。叫爷爷!”
“爷爷，爷爷!”
还没打呢就怂成这样的货，几个汉子也是觉得稀罕，都大笑起来。
“小子。哥几个今天来就是问问你，欠我们老板的钱，什么时候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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