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上位者（二）

　　脑袋昏昏沉沉，如遭锤击。

　　男人慢慢睁开眼，视野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细小的眼珠颤抖，然后惊恐地转向左边，之后是右边。

　　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种堕入了无尽深渊的感觉，只有耳畔传来令人绝望的吱吱声。下身是湿漉漉的沾黏感，双腿从膝盖以下似乎失去了知觉。

　　男人想要挪动身体，却无法感到自己的双臂，肩膀也是无比沉重，就仿佛被巨石压住，连挺起上身都无法做到。

　　后背是坚硬的冰凉，还有大量硌人的碎物。头部一阵刺痛，记忆渐渐回归。男人记忆的最后一刻，是无数双骨爪汹涌而上，几乎要将身体撕扯粉碎。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男人忽然感到无比恐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心脏在噗突噗突地撞击胸膛。不知所措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他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哪怕是接受殴打或囚禁，总比呆在这个没有光亮，没有温暖，四周透着诡异的地方要好。

　　但男人却丝毫也无法动弹。

　　这种时候，正常人就会吓得屎尿齐流，连话也说不出来。但男人隐隐感觉自己早已排尽了尿液，就连稀屎都拉在了裤裆。下身的湿凉感就是佐证。

　　“死人也会屙屎吗？”

　　如此现实的感觉给予了男人惊吓般的提示，也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突然感到自己还没有死。可是深陷骸骨之海中，又怎么可能会存活呢？

　　男人完全弄不清楚状况。

　　过了片刻，猛地打了个冷颤，想起了被骷髅群撕扯时发生的一幕幕。

　　血色的惨象……双腿被无情掰断，双臂也被啃噬殆尽，就连下身的排泄器官连同内脏都被拉扯出身体。随着队伍的火光离去，一切都回归黑暗。

　　骷髅们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啃噬啃噬啃噬啃噬，直到连疼痛也吞没在恐惧的海洋中，化作虚无的食粮，只剩一具被绝望统治的可怜躯体。

　　“杀了我……”

　　“谁都好，杀了我吧……”

　　男人不知道有谁能听到自己的诉求，但他还是发出如此恳切的请求。此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没有四肢，他将不可能再站起，再挥舞武器战斗。失去了下身的排泄器官，他无法再像男人一样，站着撒尿亦或是趴在女人身上耕耘。

　　而且一些内脏也被拖出体外，也许失血不是过多，但死亡已经不可避免。

　　在黑暗中的等待死去，这实在太让人焦灼。与其在漫长的痛苦中死去，倒不如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就在男人继续乞求时，他的视野突然出现一丝光亮。光亮非常稀微，但在他的眼中却如同结束痛苦的希望。

　　接受了死亡的觉悟，男人反倒更加冷静。他见光亮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几米之外。从火光的亮度与质感判断，他猜测这是尸油点燃的火把。

　　可是，他完全无法理解，随着火把的接近，骷髅海却没有发生骚动。

　　男人是资深角斗士，他非常清楚，亡灵对活物有着本能的欲望。它们会不留余力地撕咬活物，直至将其彻底撕碎。

　　但眼下的情况很不正常。

　　男人判断自己的四周全部都是骷髅，从那些古怪的吱吱声可以得出结论。他熟悉这些骨关节发出的摩擦声。

　　可它们却没有发起攻击。就算自己已经被折磨到临近濒死，但还算是一个活物吧。而且，那个持着火把而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怪物。

　　能够不被亡灵袭击，说明它肯定不是活物。但它懂得利用光源，说明它的智慧不算太过低下。

　　结合贾巴尔的亡灵军团，男人推测，这个走来的怪物很可能是一只有着智慧的亡灵。男人曾经听说过，世界过去是由亡灵所统治。

　　那时候他还不信，但自从在石屋发现亡灵留下的遗迹，他就不得不承认，亡灵并不都是头脑简单的怪物。

　　它们之中必定也有着高等的存在。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也许高等亡灵对低等亡灵还有着控制与指挥的能力。

　　想到这里，男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对于亡灵生物，他此刻有着深深的恐惧。在过去的传说中，亡灵的形象一向是残忍、愚昧且疯狂的。

　　一想到自己的命运已经沦落到一个不死怪物的手中，男人就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悲哀。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也许这样还可以少遭一些折磨。

　　终于，骷髅海中出现了火把，还有持着火把的怪物。骷髅们似乎对这个怪物十分畏惧，以至于不敢靠近它的身周。它们纷纷退让，为这个怪物让出前行之路。

　　盯着出现在眼前的东西，男人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他有些分不清这个家伙的身份了。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具全封闭式钢甲。

　　这是一具做工极其精美，防御能力无比出众的战甲。不过这样的铠甲也是相当沉重，从怪物每一步都会踏碎脚下的碎骨就可以看出。

　　它的左腰悬挂一把宽刃剑，后背还挂着可以容纳半身的扇形盾。这两件武器做工精致，男人只是略微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少见的上品。

　　他所见过最好的装备，也仅是一把黄金阶强者的佩剑，那是一个叫做约翰?亚当斯老头的佩剑。虽然约翰只是一个落魄的老酒鬼，但他的佩剑确实是黄金阶都可以肆意挥舞而不会断裂的高级武器。

　　不过，男人确信，这个怪物的盾牌与宽刃剑的品质，不会在约翰?亚当斯的佩剑之下。而它的全身铠更是极其稀有的宝物，至少男人从来没有见过。

　　披覆铠甲的怪物停下脚步，封闭的钢盔下闪出暗红的火光，如同暴雨之夜的闪电，暗色红光只是一闪即逝，却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

　　“快杀了我吧，我知道你听得懂。”男人低吼，然后朝怪物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该死的鬼东西，来啊来啊来啊！弄死我啊！我才不会怕了你。”

　　“咕咕……”面罩下发出怪响。

　　男人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大喊：“原来你是连说话都不会的东西，真是太可笑了。”

　　正当男人暗暗感叹自己的悲惨下场时，他突然感到有什么刺入了自己的脑袋。并不是被硬物扎入的疼痛，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侵入了思想。

　　“人类的战士，你很勇敢。”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脑海诞生，男人知道这个声音不是自己的臆想，源自于一种本能，他能感受到这股声音的源头。

　　没错，说话的正是眼前的怪物。

　　没等男人从震惊中清醒，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告诉我那些人的情报，还有他们的目的，我赐你死亡。”

　　“好，我说，我说！但你必须信守承诺！”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他想要立刻摆脱痛苦而漫长的等待，而且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很快，男人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全盘托出。贾巴尔的决斗场，这场决斗的情况，进入石屋的契机，以及队伍中强者的姓名与实力。

　　从男人口里得知这些情报，咕噜姆感到非常兴奋。在它传承的知识中有提及相关的描述，那就是能够控制亡灵的家伙，必定也属于亡灵一族。

　　从男人的表述中，对方显然拥有着极高的智慧。咕噜姆有一种寻到伙伴的喜悦感。它早已经厌倦了身周白痴一样的同类，它希望得到真正的交流。

　　咕噜姆望着裂缝的方向，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然后拨开还没来得及退开的骷髅，消失在骸骨之海深处。

　　没有咕噜姆的压制，骷髅们再次恢复了本能。它们没有在意离去的咕噜姆，而是向眼前新鲜的血食围拢上去。

　　“可恶，你还没有履行承诺！啊！啊……”痛苦地惨嚎很快消失，淹没在骸骨之海深处，化作滋养亡灵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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