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番外：常天哲

　　我是常天哲。

　　捉妖世家通湖常家的绝世天骄，人人都说，我是天生的捉妖师。

　　自幼时起，我就接受长老们的教导，修炼，除妖，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到最好。

　　我接受家族的教导，活在众人的仰慕下，以我的姓氏为傲，以常家为傲。

　　然而，我苦苦维持的信仰，不过只是捉妖世家大厦将倾前那些抓着过往荣光苦苦不肯放手的人最后的努力罢了。

　　捉妖世家，早已千疮百孔。

　　你知道，捉妖师是怎么出现的吗？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捉妖师，那时妖界与人界的通道还没有关闭，有些大妖跑到了人类世界，以生灵为食，吞噬血肉，以此增强修为。

　　受多了压迫，总会有血性的人不愿意就此屈服，于是，人类奋起反抗。

　　在一场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之中，我的先辈——那些真正的捉妖师们以自身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为人们带来和平安宁的生活，他们镇守着这方天地，也因此获得了荣光。

　　那是他们应得的，而我们这所谓的捉妖世家所依靠的，不过是他们的余荫罢了。

　　人妖两界的通道关闭之后，人类世界的灵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单薄，以往那些作恶的大妖早就失去了踪迹。

　　该杀的妖没了，那么捉妖师也该没了，早该没了。

　　但是他们舍不得，舍不得那份荣光所带来的一切，名誉，金钱，地位，权利……

　　他们建立起了捉妖世家，通湖常家。

　　我曾以此为傲，可如今，我只觉得愚昧可笑。

　　我杀过很多妖，可它们其实不过只是一些有部分灵智的精怪，有些想借助人类阳气或是精血修炼，有些却从未害过人。

　　但我都杀了。

　　我遵从家族的教导，只要遇到了，就要杀掉每一只妖，绝不可放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迫切。

　　这些被杀掉的妖，强大也好，弱小也罢，都能够证明他们异于凡人的捉妖师地位，能够得到一些拥有无数财富或是权势滔天的顶级世家的交好。

　　仙风道骨的家主控制了一只妖，让那只妖去害人，然后他再翩然出现，杀了那只妖。

　　那被救的人是某个世家的家主，他对常家表示感谢，而家主毫不犹豫地收下了所有的好处。

　　我见到了整个过程，或许家族里面那些长老都使用过这样的手段。

　　我也渐渐明白，常家究竟是怎样延续至今。

　　那只妖从未害过人，但他已经开了灵智，他死前的眼神讽刺，痛恨，同时带着悲悯。

　　仿佛在说，入了地狱，我等着你们。

　　那一刻，我的信仰，动摇了。

　　我开始觉得迷茫，于是我逃避了，我力排众议，不管不顾地进了娱乐圈。

　　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圈子里，我得到了很多，不管我在哪里，那里的目光只属于我。

　　但这目光不同，对一个明星，他们的目光再火热，也只是爱慕，惊艳，崇拜，喜爱……而对于一个捉妖师，他们的目光敬佩，尊崇，忌惮，羡慕……

　　呵。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那时我已经有些厌倦了这个随时随地都要带上面具的地方。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她叫白昭。

　　我刚开始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身上带了一点灵气的味道。

　　是妖吗？

　　那可真有趣。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聪明的妖，她的容貌极美，修为一定也很高，但是吸引我的却是那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干净很清澈，清澈到似乎任何事情都不放到眼里，她不在乎任何东西。

　　如果真的是我从家族典籍里面知道的妖，那她一定是个异类。

　　所以，我对她下手了。

　　其实刚开始我并不是想杀了她，我只是对她很感兴趣而已，一种对猎物的兴趣。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同，她毕竟有些不同，所以我不能直接出手。于是我打算骗她，用我在娱乐圈里面学到的东西。

　　就算是开了灵智的妖物，一般而言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把那层面具带上，没有人会怀疑。

　　我对她释放善意，试图让她放下戒心，不过，我失败了。

　　我总觉得她能看透我，看透那层面具下我真正的情绪。

　　因为确查了她的身份，所以我不能对她动手。

　　当然，那个身份后来证实是假的，我越来越想知道，她为何能如此聪慧。只可惜，后来我在也见不到她了。

　　但那时从未失手的我总是心有不甘心，我执拗地认为有问题。

　　于是，我对那只狼妖，朗修然，动手了。

　　如同我这些年杀过的妖一样，弱小无助，奋力挣扎。

　　啧，真无趣。

　　下一刻，白昭闯了进来。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悲伤的样子，虽然我一直都想要打破她脸上那该死的平静，这一次我成功了，只可惜她所有的情绪都不是为了我。

　　接下来，我与她本就不融洽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我找她解释的时候，她质问我，妖无罪，为何该死？

　　是啊，我也不明白。

　　捉妖师本是为了护卫人界和平而存在，而如今呢？

　　家族里的人总说我被娱乐圈的繁华迷了眼睛，可是他们的眼睛里面，早就没有了当初的信仰。

　　没有信仰，捉妖师，还有延续的必要吗？

　　当我知道她是妖的那一刻，我很震惊，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或许她早就知道她与我注定敌对的地位，所以不愿意与我有任何交集。

　　我喜欢白昭吗？我爱她吗？

　　我不知道。

　　如果爱一个人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的话，那我不愿意，所以我应该不爱她。

　　但她在我心里，确实是最特别的存在。特别到，我一生，从始至终，对她念念不忘。

　　我的理智告诉我她不会和我在一起，但我却无比希望她能够留下来，就算不是为了我也好。

　　可她最后终究与朗修然翩然离去，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所有的冰刺竖立着，不让人靠近一分，可她却将所有的柔软留给了一个人，不，一只妖。

　　朗修然值得她的柔软，而我常天哲，也活该只能得到冰刺。

　　白昭走后，灵宝失去了作用，我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尽管我毕生修为都是此物赐予的。

　　那一场战斗可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我那时才知道，真正的妖，厉害如斯。

　　受了伤又失去了灵宝的长老们日日夜夜地咒骂怨恨着，可如果真正的妖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成为了家主。

　　那些老者念念叨叨让我重振捉妖世家，我只觉得荒谬。

　　得到根本就不配相匹的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但我确实做不到让常家就此没落。

　　我开始涉足金融领域，借助那些人脉，我建立起了公司。

　　族老们的反应很激烈，不止一个人斥责我会毁了常家。

　　这些我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累。

　　我在经商方面实际上并没有很出色的天赋，为了家族苦苦支撑，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我。

　　那好啊，既然你们觉得我自甘堕落，认为我会毁了家族，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我卸下家主之位，一心经营公司，几乎完全脱离了捉妖世家。

　　说实话，这个领域比娱乐圈难混得多。

　　这一路我见识了很多，吃了很多亏，但我向来是个桀骜的人，所以那些让我吃亏的人，我都一一报复回去了，用的手段不光明也不磊落。

　　商场上的人无一不是表里不一，只不过，我毕竟是专业的，演技比他们好，手段也比他们高。

　　其实，和那些老顽固们比起来，我又好到哪里去呢？

　　当我终于站稳了脚跟，常家的人来找我回去。

　　呵，我还以为他们能够多坚持一会，还是我高看他们了。

　　往日那些精明的族老们还没有恢复伤势，新上任的家主和那些年轻人根本就忽悠不了那些身经百战的大佬们。

　　没有那些家族，千年传承的通湖常家又算得了什么？

　　我终究还是回去了，重新执掌常家。

　　只是族老们所期待的能够超过我的天才捉妖师终究再未出现过，就算出现了又如何呢？常家没有第二个灵宝。

　　灵宝啊，它的故事则更加讽刺。

　　千年前，人妖两界通道将要关闭之时，一位大妖为了他山盟海誓的人类爱人留了下来，不愿归去。

　　那大妖没有杀过人，他来到人界只是为了好玩，他曾提出把爱人带回妖界，被拒绝后心甘情愿地为了此生挚爱留在人界，却没有想到再也没有回去的那一天了。

　　大妖或许到死都不知道，他的那位爱人，是一位捉妖师。

　　捉妖师在大妖最虚弱的时候夺走了他蕴有全部修为的灵宝，并且杀了他。

　　然后，捉妖师拿着大妖的头颅离开了山景独好却人烟寥寥的深山老林，回到了她的世界，因为独身杀了一只大妖，而被人们奉为英雄。

　　只是，这灵宝毕竟是大妖之物，虽然蕴有深厚灵力，但人类却无法使用。

　　千年之后，人界灵气溃散，那些曾经威力无限的灵气全部失去了作用，只有这灵宝，艰难地维持着捉妖世家最后的荣光。

　　捉妖世家的光辉要靠妖族之物来维持，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常家不再是捉妖世家，却受到了更多人的追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做到了，常家现在离不开我，除非他们想彻底堕入自己最看不起的尘微。

　　所以那些骂过我的，讽刺过我的，抛弃过我的，现在都一个个笑着前来恭维我，愿为我效犬马之劳。

　　啧，真无趣。

　　但我依旧带上了那个面具，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吧，也笑着回应他们。

　　捉妖世家，不，常家的都是些傻子吗？

　　冲他们笑一下，就以为万事大吉？

　　啧，比起商场上的那些人，他们简直连小怪都不是。

　　我是常天哲，向来只有我看不上别人的份，如果你看不起我，那么最好一辈子都压在我头上，或者直接斩草除根，不要让我有任何报复回去的机会。

　　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到了年纪，我结婚了，对象是一位财阀世家的小姐。

　　她似乎很迷恋我的这张脸，所以忍耐下了骄矜的性子。

　　不给我添麻烦的人，我也是乐意给个笑脸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能维持太久，几年之后，她就有了新欢。

　　当然，那时我已经有了继承人，而且我也确保了她不会给我的继承人弄出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在知道婚后夫妻各玩各的是上流社会的常态之后，我也就不在意了，一心经营我的公司。

　　几年后的某一天，她和她的情人开车的时候遭遇了车祸，她烧伤了脸，进了重症监护室，而那位情人当场死亡。

　　我去看她的时候，依旧带着那张风度翩翩的面具，我看得出她似乎很后悔。

　　是啊，得罪过我的人，都后悔了。

　　嗯，或许除了朗修然，还有她。

　　我的那位好妻子挣扎了几个月，还是去世了，之后我便没有再婚，据说他们还给我安了一个“痴心绝世好男人”的形象？

　　真是可笑啊。

　　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我想一人独处的时候，有机会突兀地闯进我的世界。

　　那让我恼怒。

　　我想见到白昭的时候，只能打开电视，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诛天》。

　　人人都说我是在想念那段做演员的日子，其实我只是在想念她。

　　她为了我，卸下心房，让我进入她的世界；她为我绽放微笑，所有的温柔只给我一个人；她为我拔剑，抵御一切威胁。

　　多好啊，多美啊。

　　可我也知道，那不是白昭和我，那是秦无双和吴朝。

　　吴朝尚且为秦无双命垂一线，而我呢，又曾为白昭做过什么呢？

　　许久之后，我已垂老老矣，常家的一切已经由我出色的继承人接手，他比我更厉害，更有手段。

　　可我不想离开，我还在等。

　　我的继承人看了我一眼，最后打开了电视。

　　屏幕里，有一个少女，正在冲着我笑。

　　一滴泪在我眼角流下，我慢慢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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