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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知州的评价


  次日一早,贾善才就带着另外三个人来了,刚进门不久,李世杰和萧文山也到了,沈慕一看,挥手道:“走,去店里。”

  却是去了微子湖边的汤包店。

  店门口照例排了很长的队,沈慕看到四德在门口忙着售卖。

  “沈哥,早。”

  “早,四德。”

  “对了,沈哥,新店那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刘先生问什么时候开业?”

  “选过黄道吉日了吗?”

  “刘先生说,看了,明天就可以。”

  “那就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过去。”

  “好嘞。”

  将几人引进后院,沈慕去厨房拿了几笼汤包来,张老汉正在烧火,旁边还有三四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在忙活,这几个人都是新招来的。

  本来人手就不够,又要开新店,人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沈慕忙叫张老汉招了几个人来。张老汉一开始还不放心,担心秘方被人学了去,还是沈慕指点,他才明悟过来,在关系不错的街坊间招了几个小姑娘过来。都是邻居,用起来自然放心很多。当然薪酬也给的不错,张老汉肉疼了一下,也无奈接受了。

  “来,都尝尝,刚做出来的。”沈慕招呼着。

  贾善才带来的三个人中,一个叫朱古力,一个叫朱古明,是亲兄弟。还有一人叫寒山。三人都是州学中的贫寒学子,但学业优良,品性也不错。

  一开始听到朱古力的名字,沈慕愣了好久,一看这家伙还真有些黑,差点笑出声来。惹得那朱古力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伸手摸了好几下,才狐疑着垂下手去。

  沈慕看出来了,这兄弟俩性格略显木讷,但这样的人沈慕用起来也放心。寒山长得丰神俊朗,算是个十足的帅哥,虽贫寒,但举止优雅,一袭发旧的白衣也未能掩盖他不凡的气度。

  这次见面算是简单的认识一下,解答了一些疑惑,另外就是印刷之事,因涉及保密,所以并未说的很详细,只说不用担心,问题早已解决,加之旁边有李世杰和萧文山,贾善才等人也算放了心。

  “只是这报纸毕竟没做过,这第一期要怎么做,沈兄能否拿个样版出来,或者给我们指个方向?”贾善才问道。

  沈慕沉吟一会,对他们如是言语一番,几人听得讶然,还能这样搞?但一想,又觉得似乎还真可以,然后沈慕便让人散了,让他们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尽快把稿件交上来。

  回头对旁边的李世杰道:“王师傅那边也别让他闲着,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先把常用字的木板都造出来。没有的后面再补上。大概两三天我这边第一期报纸便会做出来。”

  李世杰道:“好。”转身也去了。

  沈慕瞥见萧文山还没走,便问道:“还有事?”

  萧文山动了动嘴唇道:“有人要见你。”

  看他那认真严肃的样子,沈慕没来由的心里一动,“谁?”

  “我大伯。”

  “萧知州?”沈慕讶然,沉默了一下,“知道什么事吗?”

  萧文山摇头。

  “那行吧,什么时候见?”

  “你要是有空,现在就可以。”

  沈慕站起身来,“那走吧。”

  两人联袂往府衙来,有萧文山带路,两人很自然地进入了后堂。

  到了之后,一个丫鬟将他们引到正厅,然后便去禀报,这边自有人上茶,过了会,先前的丫鬟回来,说老爷在处理紧急公务,让等会。

  沈慕无法,便端了茶来喝,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人来,萧文山渐渐坐不住了,往沈慕投去歉意的眼神,沈慕则是笑一笑,表示没事。然后瞥见窗台边放了个棋盘,上面尚有幅残局,便朝萧文山道:“来一局?”

  萧文山自然满心欢喜着答应,这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显然是有紧急事情给耽搁了,还不知要多久呢,这下棋恰是最好的消磨时光的玩物。

  走到近前一看,旁边的桌上还放了两个新的瓷罐,一看就知这是一副新云子。

  沈慕和萧文山开始收云子,然后萧文山就见沈慕随手拿起旁边的新瓷罐,打开来,“呦,还玛瑙的呢,用这副新的。”

  萧文山嘴一抽,没说什么。

  两人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大眼睛透过窗孔给看得一清二楚,呀,他们竟然拿起了老爷心爱的棋,这副棋可是老爷新买的,自己都还没下呢,真是的,他们可真大胆,小姑娘有些气恼。

  气呼呼地就要去告状,这时候还不忘不能打草惊蛇,蹑手蹑脚地后退,退了一段距离后,才开始小跑起来。

  快到书房,放缓了速度,进来后,轻轻唤了声:“老爷?”

  “如何了?”那躺在藤椅上看书的萧德轻声问道,旁边的香茶散发着热气,可见此时的萧德是多么的悠闲。

  “他们……他们拿了老爷新买的棋在那下,太可恶了,老爷自己都还没用呢!”小丫头告状。

  “下棋?”萧德一愣,像是没听清楚似的反问:“用的是我新买的那副玛瑙的?”

  小丫鬟以为自己说的不清楚,遂重重一点头,“是的呢,老爷,奴婢亲眼看得真真的,他们可真大胆!”愤愤不平的语气。

  萧德皱眉深思一下,随即放下书,缓缓道:“本来想考考他们耐心的,这下竟然变成考我了。走吧,去看看。”

  快到正厅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落子的声音,啪啪的,很清脆。

  萧德脸一抽,这俩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爱惜。

  这话可着实冤枉了萧文山,一开始沈慕拿起这副玛瑙云子,他就想要拒绝,可是等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抹沈慕面子,下棋的时候自己那叫个小心翼翼,生怕把棋子碰坏了磕烂了,惟沈慕噼里啪啦大开大合地落子,让他心悸不已。还劝说“沈慕,你轻点,这可是新的……”的话,然而沈慕哈哈一笑,“棋子不就是给人用的吗,不会坏”,便继续如故。萧文山只能无奈摇头。

  待到此时萧德轻轻走进门来,沈慕正低头于落子,杀得萧文山那叫个人仰马翻,萧文山被逼得手忙脚乱,不时抬头看看沈慕,再看看棋盘。

  “怪异的棋风……”他暗自嘀咕着。

  萧文山因为是背对正门,所以不知道来人了,沈慕虽低着头,但眼角明显感觉到门口有人影在移动。

  沈慕料想定是萧知州,也不做声,权当没看见,继续落子。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光景,萧文山才颓然放下手中棋子,下不下去了,垂头丧气道:“我输了。”

  “不错不错了,”沈慕安慰道,抬头看见萧文山背后的萧德,呀的一声惊起,“萧知州。”

  萧文山也是惊得赶忙站起来,可不是么,萧德正站在他的背后,赶紧弯腰行礼,“大伯。”

  “嗯,”萧德应了一声,嘴一撅,转而朝沈慕道:“先前听杨老陈老说了,我还不信,今日一见,你这棋风,果然很不雅。”

  吩咐身后小丫鬟,“收了。”又朝沈慕俩人道:“你俩跟我来。”

  信步游走在知州府衙的后花园中,有一方栽满了荷叶的池塘,此刻水清清天蓝蓝风拂拂煞爽爽。

  萧德道:“最近有人与我建议,说你沈慕诗词既然做得极好,不走科举之路太可惜,我便去问了杨老陈老,二老说你无意于此,本官也不好强迫你。只是你之诗才不用委实可惜,不如来州学做个教谕,教授学生如何?”

  做老师?沈慕一愣。

  抄诗他倒会,可是教授诗词却不大行,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拎得清的。拱手道:“大人说笑了,学生自己都半吊子学问,哪里能教人,岂不是误人子弟?”

  “呵,我堂堂宁州的第一才子竟然也谦虚起来了,不像你的风格啊!”萧德轻笑。“抑或是你藏私不愿?”

  沈慕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诗词这玩意,我自己都时常脑海一片空白,只有某个时刻,才会灵感突至,下笔如有神助。后来也常思原因,至今仍毫无头绪。大人让我当教谕,实在是让我很惭愧。”

  萧德眼中光芒闪烁,作诗需要灵感这是肯定的,他也时常有欲做诗词时捉襟见肘之感,但是你沈慕三十余首诗词皆是佳作,若说每首都需抓耳挠腮地找寻灵感,他却是不信的,到底是需要深厚的文化功底才能做得出的。

  他还记得那日聚雅茶楼内,沈慕当场做那首《临江仙》时的肆意洒脱,哪有什么抓耳挠腮的猴急模样?

  他自觉沈慕在推辞,但也不好戳破,转而却谈起了那日聚雅茶楼的事情,“前两日有人跟我说,吴捕头在聚雅茶楼事后的第二日,亲自去了孔俞宅子一趟,好像是送还五十两银子。”

  他这话说得随意,沈慕却听得心惊,原来孔俞与吴捕头有勾结,一想也对啊,这城中治安之事,一向是差役来办,捕快治的是缉捕罪犯、查治案件的事,与差役分工可大有不同。

  然而那日的吴捕头却碰巧带了人在聚雅茶楼出现,那孔俞又意外地邀请了吴捕头来做公证人,此刻想起来,定然是事先就通好气的,若非萧知州在,只怕那天他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细思极恐!

  此刻萧德提起此事,俨然是在提醒自己,我帮了你一次,你焉能不投桃报李?

  看来是不做这教谕是不行了,沈慕心道。

  他迎着萧德斜睨而来的目光,忽然又有了计较,“既然承蒙萧知州厚爱,学生自当遵从。只是教授科目之事,学生想了想,还是不妥。其实学生擅长的乃是算学,不如就让学生教授算学如何?”

  萧文山在旁看得额头直冒冷汗,他可是对这个大伯极怵,萧德官居高位,他自己或许没觉得,但偶尔露出的那一丝官威委实让普通人心惊胆战。萧德不仅是这一代萧家的家主,更是萧家唯一的官身。萧家子弟更是从小被大伯逼着勤奋学习,稍有懒惰便戒尺伺候,萧文山更是深受其害。

  同时也深深佩服沈慕,竟敢抗拒大伯的意思,若是他,只怕早就颤抖着答应了。

  “算学?”萧德眉头不由一皱,过会又舒展开,“也好。”

  他的目的是把沈慕弄进州学,至于教授什么,他就没有那么操心了。末了又道:“这几日你就去吧。”

  “是,知州大人。”

  萧德定定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旁边像个鹌鹑样缩头缩脑的萧文山,叹道:“既然你与文山是好友,以后私下也称呼我为伯父吧。”

  “是,伯父。”

  “文山送送沈慕,一会再过来一趟,我有事与你说。”萧德摆摆手。

  出来府衙,萧文山朝沈慕道:“沈慕,大伯让你做教谕这事,起先我可真不知道啊!”

  他明显看出沈慕不想去做这什么教谕,怕他误会自己。

  “我明白。”

  然后二人作别,萧文山便重新走进府衙,有些叹气,还不知大伯要找他说些什么。

  “这事你可看出来什么?”萧德背手望向池塘问。

  池塘里的荷叶被风吹过,拂起一波碧浪,让人看了很舒服。

  萧文山想了想道:“沈慕虽然不想去州学做教谕,但大伯提起那吴捕头与孔先生勾结之事,他心内感谢,终于还是答应了。”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还有其二?”

  “下棋……”萧德提醒了一句。

  “下棋?”萧文山反应过来,“哦……棋风怪异,死缠烂打,没有君子之风。”

  “哼,”萧德言道,“他为何下棋之前,偏偏用了我新买的云子,而没有用棋盘上旧的云子?”

  萧文山想了想,悚然一惊,“不会吧?”额头有微微细汗渗出。

  思虑再三,觉得似乎也有可能。

  “能在那堂中下棋的除了我还能有谁?他定是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我是个爱棋之人,于是就故意用了新买的云子,还故意摔摔打打,这是在逼我现身。”萧德道,“知那云子乃是我心爱之物,还敢如此,这是胆大;知我到来,却装作不知,面上恭恭敬敬,实则不屈;棋风怪异,天马行空,这是不羁;教谕之事,懂得投桃报李,此乃感恩。总的来说,此子有才,但如脱缰野马,难以驯服。“

  萧文山听了冷汗涔涔,一直知道大伯厉害,但没想到,才见过两次面就能将一个人看得如此清清楚楚。

  “年纪轻轻,行事有章有法,你以后要多向他学学。但是不屈这块,不可学,做人还是要审时度势,须知过刚易折,只有倒下了才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要学会隐忍。“

  “是,侄儿定将大伯教诲时时铭记在心。”

  “去吧。”萧德挥手。

  风又吹来,碧浪滔滔,一座秀楼在树叶婆娑间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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