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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自作孽,不可活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黯淡的夜色中,贺仲回首望去,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年轻人出了含烟阁后,顺着街边不急不缓地行走,这时还有那么几家酒楼饭馆开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短又拉长,他眼中光芒明灭了一阵,实在想不通,便也只能摇了摇头,转身继续走。

  走没多久,只听耳后一阵风声,随后他双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从墙上跳下来的苗一刀左右看了看,没好气道:“真是脱裤子放屁,直接杀了不得了?”

  也不耽搁,手一伸,便将人捞到了肩上,身形一纵,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另一边,有人将一封信扔在了贺府贺仲的房间里。

  那信的内容也极其简短:“爹爹在上,孩儿心情郁结,去化州浪一圈便回。勿忧。”

  雄鸡打鸣,旭日东升。

  一夜的缱绻缠绵,沈慕在绮兰的服侍下起床,他不习惯别人为他穿衣,但绮兰觉得服侍夫君是本分,沈慕拗不过,便也由着了。这过程中自然又动了一番手脚,让绮兰好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穿戴好了,又坐在镜前给他梳发,发丝浓密而乌黑,绮兰梳的很慢,像在梳理着自己不安的心绪,“真要去吗?”

  “不去不行啊,刘涛来信,说那边的汤包生意受了打压,我身为大老板,总得出面去解决一下吧?”

  她猜测他说的是假话,否则为什么偏偏是化州,这人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何况是生死大仇,心里便很是歉疚,柔声问:“能……不去吗?”

  沈慕闻言一笑,转过头来,望着她,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去报仇吧?”他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拜托,那边可是侯府哎,我一个白丁,怎么可能这样自不量力?蚍蜉撼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绮兰怔了下,狐疑地打量着他,然而那表情竟颇为真诚,不似做伪,她竟瞧不出真假。犹豫不定之际,对方将她的手捧在了手心里,“有你这样一个娇妻在,我可舍不得去死。”

  绮兰闻言,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叮嘱道:“那你早去早回。”

  沈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放心吧,不过五六日便可回转。”

  五六日应该也做不了什么,绮兰心内略安,转而问:“二小姐那边与她说了吗?”

  沈慕挑起她的下巴,“你就那么盼着她进门?”

  绮兰躲开,羞涩道:“那样我……”

  “我什么?”沈慕一下来了兴趣,追问道。

  “我……我也好轻松一些啊!”绮兰嗔怪道,“你……太猛了……”

  “哈哈哈……”沈慕发出畅意的大笑,沉思了下,道,“这小丫头听风便是雨,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呢,我写封信给她。”

  绮兰便走到一边给他研磨,他在桌前站了会,提笔写了“等我回来”四个丑不堪言的大字,旁边还画了个笑脸。折好了,递给绮兰,“回头你递给她。”

  “嗯。”

  沈慕扳过她的俏脸来,深深吻了一会,待那边半眯了眼,有些情动时,松开了,恶作剧般大笑着往前院走。

  绮兰给送到门口,那边王二虎驾了马车在等待,沈慕上去,挥手。

  绮兰亦挥手,目光中有无限的眷恋。

  化州在宁州北方,是以马车直出北城门,在出城约三里的地方,路边有一片小树林,苗一刀提了个小酒坛跳了出来,一指上面,王二虎会意,一个纵身,上了树,将昏迷不醒的贺仲拎了下来,随后给塞进马车中。

  沈慕与苗一刀钻进马车,王二虎驾了,一路绝尘而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消两日,沈慕与王二虎便到了化州,马车缓缓驶进了化州城。

  当然,这一路上,贺仲还是数次醒来,初见是沈慕,而自己又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不由又惊又恐,声音都变了,“沈慕,你……你想干什么?”

  “哦,醒了啊?”沈慕道,又将头转向苗一刀,“苗师傅。”

  苗一刀只顾喝酒,眼也不抬,一掌敲在贺仲后颈上,贺仲登时又晕过去了。

  到了傍晚,再醒来,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然而苗一刀又举起掌来,贺仲一见,顿时一脸的悲伤,委屈的都快要哭了,“打晕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绑我啊?”

  “放心,这次不打晕你。”沈慕笑眯眯道,“来,吃饭。”

  给贺仲解了手上绳索,又递过两块饼来,贺仲饿了一天,立马胡吃海塞起来,噎得直拍胸脯,沈慕递过一壶水来。

  贺仲接了就朝嘴里灌。

  “吃饱了?”

  贺仲瞪眼看他,也不搭言,左右观望,寻找脱身的机会。然后,又头晕眼花起来,嘴唇哆嗦,指着沈慕骂道,“你……卑鄙,下……下药……”又晕过去了。

  第二日,贺仲相当老实,靠着车壁,也不说话,待到吃饭时,挣扎着不愿意,王二虎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沈慕抛出一句“何必呢?”贺仲几乎要满脸泪水了,想他堂堂贺府大公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无奈只能如吃毒药般吞咽了下去,之后,果不其然又晕倒。

  傍晚时分,踏着余晖进入化州这座陌生的城市,自是先找地方住宿,寻了间客栈,也还算雅致,王二虎将贺仲解了绳索,抱进客栈,掌柜的诧异,他便道:“染了风寒,身虚体弱。”掌柜的怕被沾染上了,赶紧挥手让他上楼。

  至天明,贺仲悠悠醒转,眼皮动了动,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绑住,但是窗台下,一个书生看了他一眼后,笑着问:“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

  贺仲眼中幽光一闪,瑟缩道:“我……不饿……”

  “别骗我了。”沈慕招手道,“来吧,这次没有下药,你看,我们也在吃着呢!”

  苗一刀、王二虎皆在座。

  贺仲犹豫了下,终究抵挡不住肚子的抗议,走了过来,坐下,一手抓馒头,一手端粥,看那样子,确实是饿坏了。

  沈慕他们三人吃饱后,也不催他,就这样看着,贺仲吃了八成饱,放下碗,问:“这是哪?”

  沈慕答:“化州。”

  贺仲一下抬起头来,凝视他,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沈慕笑着看他。

  贺仲气呼呼道:“我不知道。”

  “年前我受了一次伤,很重很重的伤,大腿中了一箭,后背也被砍了一刀,险些死掉。”沈慕娓娓道来,“这事是谁做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所以,我此番是来寻仇的。”

  贺仲心里猛然一跳,无法分辨对方言语的真假,但依东门齐的性子,此事还真有可能。海轻侯一家在化州权势颇大,俨然一方霸主,亲族更是横行惯了。如东门齐这类嫡子更是无法无天,欺压良善、祸害姑娘无数,这些事,只稍一打听,便有许多惨案。

  只是对方可是世袭罔替的侯府啊,虽较之第一代海轻侯时,权势已弱了许多,但积累的财富、人脉却更多更广了。他诧然望着沈慕,你一个小小白丁,怎么就敢生出这样自取灭亡的想法?

  他盯着那张脸颊,神情竟极其地认真,此时对方又开了口,“东门齐被我打了之后,你曾带着王文贵去见了他一面,似乎还说了些对我不利的话,对吧?”

  话语幽幽,但听在贺仲的耳中,却不啻于平地起惊雷,心潮起伏不定,呼吸也粗重了些,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缩到了桌子底下,暗暗绞着。那事做的那么隐秘,他怎么可能知道,东门齐那边肯定不可能,难道是王文贵?不应该啊!思虑良久,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你需要我做什么?”半晌后,贺仲问道。

  “你去见东门齐,就说要约他喝花酒。”沈慕道。

  “地址是哪?”

  “化州哪个青楼最好?”

  “怨春阁。”

  “那就那里吧!”

  他这随意的样子,倒让贺仲怔了怔,如此随意,不用事先布置吗?最后,怀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客栈,他才走,王二虎便穿窗而出,紧紧跟随。

  一出客栈,贺仲觉得压力陡然一轻,深呼吸了几下后,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利害得失。

  看目前这情况,沈慕说的八成是真的,东门齐对他确实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二人已是难以调和的局面。沈慕让他去请东门齐,不管结局如何,他势必得罪东门齐,与堂堂侯府作对,他贺仲还不敢。只是若不按沈慕说的做,就凭沈慕敢绑他到化州,就知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时也隐隐后悔起来,为何要参与这二人之间的争斗呢!

  他便这样一路走一路想,在经过一座石桥的时候,终于有了答案,眼中一下绽放出兴奋的光芒来。

  “有了!”

  他摸摸身上,钱袋竟然还在,大喜之下,左右看了看,便快步步入一间书斋,写了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在了袖笼里。

  随后便往侯府走去。

  他曾多次来化州游玩,还去过一次海轻侯府,道路自然是知道的。离着不远的时候停下了,左右张望,希望碰到一个可以送信之人。

  便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道:“这信,不如我代你去送了吧?”

  贺仲一怔,明白声音的主人是谁后,拔腿就跑。

  然而还没跑两步,脖子吃痛,眼神迷离,“又……来……”

  王二虎伸手揽住了,道:“果然如东家所说那般,想要去报信。”

  扛着人专拣偏僻之地走,没多久,重又回到客栈。

  “明明给了你一条生路,可你却不珍惜。”沈慕望着昏迷中的贺仲叹息,话语里有无限的悲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贺仲虽向东门齐进了谗言,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出手截杀他,但是此人又对他怀恨在心,便如一只饿狼,环伺在侧,让他不得安心。其人虽有劣迹,又不像东门齐那般恶名昭彰。只是,若不除他,说不准,东门齐死后,他会联想到什么,又跑到海轻侯府胡说一通,到那时,沈慕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可他又非滥杀之人,是以,对于贺仲该如何处置,一直拿不定主意。

  他俯下身,在贺仲身上一阵摸索,便找出了那封信,看了看,轻声一叹,走到一边,引火给烧了。

  “何必呢!”又是一句重复的话,回身的时候,朝王二虎道,“你去送信吧!”

  王二虎点了点头,闪身出门。

  余晖又洒落下来,西天一片彤红,晚霞艳艳。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大概又是个好天气吧!”沈慕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行人如织,拉过一个路人问了几句,便知道了怨春阁的大致方位。

  步行了不远,便到怨春阁,看来贺仲所言非虚,不少风流士子、商贾乡绅汇聚而来,宛如溪归大海。

  他进去后,自有个姑娘笑盈盈地上来打招呼,挽了他胳臂像熟人一般,沈慕登时便觉得胳臂一沉,打量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问:“姑娘可是叫有容?”

  姑娘诧异,“公子,我们以前见过?”

  “非也,非也。”

  “那公子如何知道奴家的名字?”

  “因为……”沈慕笑吟吟道,“****!”

  “……”女子愕了一会,哭笑不得地道,“公子真是好学问。”

  进了房间,吃上几片非时令季节的瓜果,又喝了几杯酒,沈慕便言一会有好友来访,让她出去,不用招待了,还塞了一锭银子。

  不用伺候,还有银子拿,女子自是乐不可支,千恩万谢了两句,便关了门退出了。

  过了会,沈慕开门,提了酒壶酒杯,在门前自斟自饮,目光淡然地望着楼下大堂,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哪家无所事事的公子。

  不久,沈慕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走到一位姑娘面前,言语了几句,那姑娘应了声好,二人便蹬蹬蹬上楼,经过沈慕身边的时候,那少年貌似不经意地指着沈慕隔壁房间道:“若是无人,就这间吧!”

  “好啊!”女子轻快地应。

  沈慕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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