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死一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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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原本还算是个世外高人，想必也喜欢清静的环境。此地春有百花争芳，夏有清流煮茶，秋有寒枫吐艳，冬有梅花飘香，所谓鲜花开遍地，英雄埋骨处，虽算不上什么风水宝地，却也是个绝佳的安息之地。”萧祺的声音清朗平和，那语气神态，不像是在跟一个杀手交谈，倒更像是在和故交好友重逢叙旧。

　　灵曦瞥他一眼，因着他的沉稳冷静，自己也放松下来。她却不知道，萧祺这一生面临过无数次的险境，战场、宫中，到处都是陷阱，生死困顿中，越是沉不住气，情况便会越糟糕，那份沉着与从容，是生生在血泪中磨练出来的。这份强大与沉稳，更是让没经历过什么危难的灵曦心生倾慕。

　　剑无尘冷笑一声，“王爷很有自知之明，能在最后的时刻为自己选这样一个地方，也应该无憾了。”

　　“不，是为你选的。”萧祺的声音很轻，飘渺的若夜晚林中的一抹雾气，可那雾气扑面而来，却化作冰刀霜剑直插在了剑无尘的心里，让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剑无尘知道萧祺受了伤，可就算那人受了伤，单打独斗也不见的是他的对手。剑无尘无非就是仗着自己人多和手上的武器而已，他见萧祺此刻依然谈笑自如，暗想那伤想来定是不打紧的，却不知道萧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眼见夜色降临，他就要放手一搏了。

　　剑无尘握紧了手中的剑，瞳孔骤然收紧，眸中杀机迸现，挥了挥手：“上！”

　　“等等。”灵曦突然挡在萧祺身前，“若是你们敢伤害王爷，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剑无尘不屑的打量她一眼，望着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哂笑道：“你若想陪他一起死，那你很快就能如愿。”

　　灵曦轻嗤道：“你不妨让人来试试啊，你这个帮着太子杀人的恶魔！”

　　“你说什么？”剑无尘眸中的杀气更盛，嘴角泛起嘲讽的笑，话语也更加刻薄，“太子忠厚善良，而且是正宫嫡出，将来就是召楠国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不像有些人阴险狡诈，总是妄想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于这样狼子野心的人，就该坚决铲除。”

　　“你除了会说这点没用的身份外，还能不能说点别的？”灵曦极为不屑的斥道：“太子生性阴毒，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皇上有那么多儿子，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败类继承皇位，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灵曦不会骂人，但太子那阴狠毒辣的神情却烙在了她心里，她直觉上觉得那不是个好人，而她所能说出的最狠的话也就这样了。萧祺赞赏的望她一眼，还好她没有被这阵仗吓倒。

　　他用力的握住灵曦的手臂，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灵曦虽在府中擒过刺客，他却终究不知她武功如何，他还不至于要让一个小女子来为他做挡箭牌。可灵曦执拗的全力抵抗着他的拖拽，毅然决然的站在他的身前。两个人暗中较劲拉扯着，萧祺无奈的轻声叹息。

　　剑无尘不想再浪费时间，只语气冰冷的命令道：“那就先解决掉她，无声，无息，你们两个先上。”

　　萧祺看到走上前来的，正是刚才遏马的那两人，两人神情轻慢邪恶，嘴角带着冷酷残忍的笑意，视线肆无忌惮的在灵曦身上扫过，那形容是说不出的猥琐。

　　萧祺微微皱了皱眉头，灵曦手持短剑刚想迈步，萧祺却没松手，他将手中的断魄递给她，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用这把。”顿了顿，又沉声道：“你若手下留情，此处便真的要成为我们的埋骨之地了。”

　　灵曦身形一颤，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寸短一寸险，灵曦的那把剑虽灵巧，却不见的适合搏杀。剑无尘如今根本就是在耍赖，刚才还用那么轻蔑的眼神看着这个小丫头，转眼间却派出了身边两个高手来与灵曦对决，他很谨慎，不想给萧祺任何脱逃的机会。

　　灵曦走的远了些，他知道萧祺身上有伤，她离他远一些，便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机会离开，至少不会刀剑无眼的误伤到他。

　　灵曦手臂一伸，掣出长剑，刹那间随着一声细细的龙吟，长剑出鞘寒光冲天而去，灵曦惊觉那是一股浩然之气充斥于天地之间。剑光如雪，肃杀清冷，连天边的那一弯新月也失了颜色，冰冷的剑刃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幽蓝的寒光，耀人眼目。月华如霜，冰霜凝结在剑身上，散发着丝丝寒意。

　　“断魄剑！”剑无尘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当年剑无雨的剑术远在自己之上，一柄绝杀剑舞的密不透风，泼水不进，便是在狂风骤雨中舞剑亦能衣衫不湿，却最终死在这断魄剑下。

　　离魂、断魄是凌天铸的两把神剑，铸剑的材料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用天火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又灌以日月灵力和自身的鲜血才得以铸成宝剑。双剑铸成，威力令神魔为之色变，被离魂断魄所诛之仙魔，无一不是魂飞魄散。仙身尚且承受不住此剑的威力，何况是凡人的血肉之躯？可若无神力驾驭，剑便是死的，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最多也就是比普通的剑锋利些而已。想到此，剑无尘又似乎觉的不那么可怕，一个小女子，她能驾驭的了至刚至阳的断魄剑吗？

　　四野幽静，清风徐来，树影婆娑，温软的春风拂乱了灵曦的黑发，长发丝丝贴在面颊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如今脑中只有一句话，便是萧祺刚刚那句，“你若手下留情，此处便真的要成为我们的埋骨之地了。”

　　她不能让人伤害他，绝不！

　　龙吟再起，剑光若风雪狂舞，月光下灵曦是一只翩舞的白色蝴蝶，三柄长剑划出的光影，若丝丝绸带缠绕在她身边，仿佛那不是搏杀，而是月下的仙子在起舞，那剑光是她身上飘舞的银色丝带。

　　萧祺并没有被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迷了心智，他提着灵曦的短剑往前走了几步，以免她招架不住随时便可伸手援助。

　　他心下暗自吃惊，没有想到灵曦的剑法居然可以这样的高超，招数轻灵简洁，每一剑都直指要害，看似毒辣的招数，却每每又都留有退路。蜀山剑法，当真高明之极，斩妖除魔，必当不会留情，可又蕴含着对生命的慈悲之心，留有忏悔的余地。道之所存，无所不在，亦存在剑术之中。

　　断魄剑长啸一声，似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又似金龙腾空而起，剑身寒气逼人，清光耀目，灵曦缓缓落向地面，脚未沾地，身旁两人却已沉闷的栽倒在脚下的泥土里。颈间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灵曦洁白的纱裙上，若雪地里的点点红梅，月光下有种妖冶异常的美，却让人心中生寒。

　　十招，不，不到十招，剑无尘手下的两大高手便被灵曦放倒了。萧祺心中暗惊，她为何可以驾驭断魄？看到灵曦神情恍惚，拖着断魄剑向自己缓缓走来，剑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一道红线，剑身犹有血珠顺着剑刃流下。

　　灵曦背对着那些人，萧祺用力握着他的手臂，感觉她颤抖的厉害，月光下她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抖着，能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萧祺知道，这大概是她平生第一次染血，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却又在这种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能开口安慰她。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却依然面带微笑向着剑无尘，声音温润轻软，却带着几分嘲讽，“名字起得倒也相符，无声无息的就倒下了。你看，你们连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想与我交手？”

　　说话间，萧祺接过灵曦手中的断魄，用尽全力横扫出去，剑气所到之处，狂风卷起泥沙漫天飞舞，众人只顾本能的去阻挡这股凌厉的剑气，萧祺趁机带着灵曦钻入密林之中。剑无尘反应过来，手一挥：“给我追！格杀勿论！”

　　剑无尘如今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放过萧祺，太子逮到这难得的机会，派给他的全是精良的高手，无声、无息更是深得太子赏识，不仅剑术高明，轻功更是没的说，许多暗中的消息，都是因着他们这身了得的轻功得来，如今萧祺没杀了，却折损两个得力之人，他回去如何跟太子交代？

　　剑无尘恼怒异常，若被太子知道这样还让他跑了，自己还能活命吗？

　　萧祺带着灵曦隐入密林中，却因为灵曦的衣服太过显眼，而始终摆脱不掉剑无尘他们的追杀。灵曦对此地不熟悉，林中不辨方向无法御剑，只得扶着萧祺一路仓皇而逃。

　　这附近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躲藏，跑不多远便出了林子，天边新月初升，月色如霜铺满脚下的草地，山巅之上再无可躲藏的地方。前有刺客，身后是悬崖，灵曦扶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萧祺，慢慢的退到了崖边。事到如今，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剑无尘带着一群人慢慢的逼近，面上带着阴冷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在故作玄虚，果然你还是撑不住了。”

　　灵曦又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昏迷的萧祺，下了最后的警告，“我不想杀你们，不要逼我。”因为知道冰凌的杀伤力有多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冰凌杀人。

　　“你？”剑无尘扬起了手中的剑，慢慢的往前逼近，“你一个人武功再高，能挡的住我们所有人吗？”

　　剑无尘话音未落，就见灵曦周身突然泛起一圈冰蓝色的光环，那光环瞬间化作无数尖利的冰凌，像利箭一样向他们射来。本就离得不算远，眨眼间剑无尘身边便有不少人因为胸口刺穿而瞬间倒下。

　　灵曦带着萧祺转身跃往崖下，剑无尘吃惊之余挥剑格挡那些利箭一样的冰凌，可还是擦伤了手臂，他顾不上许多提剑追来，却只见崖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跳崖了？”剑无尘一时愣在那里。

　　灵曦当然不是跳崖，她在抱着萧祺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已经祭起了她的那把凝霜剑，她是带着萧祺回靖王府了。

　　这个时候，靖王府内灯火通明，楼忠正带着采音和正枫在外院等着，他们已经知道萧祺在城外出了事，个个都面带焦急之色。灵曦将萧祺放下来，楼忠没有多问，只伸手招了个小厮，两人架着萧祺去了沐阳居，采音见状早派了人去传府医。

　　沐阳居内一时忙乱开来，灵曦站在一旁，见萧祺纹丝不动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煞白，不知他情形如何，只担心的揉扯着自己的衣袖。

　　府医诊过脉，又查看了萧祺的伤口，开了药方嘱咐采音要小心照顾，这才擦了把额上的汗对楼忠说：“伤口太深了……怕是，不太好……”

　　“那怎么办？”楼忠一贯冷静沉稳，听府医如此说，也有些沉不住气，“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救王爷才是。”

　　府医躬身道：“小人能耐有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王爷的伤幸好处理及时，不然此刻怕是已经……”

　　楼忠的额上开始有冷汗滴下，采音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推了灵曦一把，气急败坏的哭道：“都怨你，要不是因为你，王爷也不会出城受了这样重的伤，要是王爷有什么闪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采音，你胡闹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对王妃说话？”楼管家断喝一声，将采音推到一边，声色俱厉的斥责道：“王爷需要静养，你在这哭什么？”采音赌气的瞪了灵曦一眼，转身到萧祺身旁伺候去了。

　　楼忠见灵曦站在一旁，眼中的泪水泫然欲滴，面上亦有愧色，回头望了一眼萧祺，轻叹一声安慰道：“王妃不要自责，此事也怪我没有安排妥当，太子派去的人武功高强，起初派去保护王爷的人都折了，我们在城内得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晚，康海立马就带人出了城，谁知居然没有找到你们，不过幸好王妃能将王爷及时带回来。”

　　灵曦心内难过，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此刻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得想办法救萧祺的命。灵曦走到萧祺床边，采音又狠狠的瞪他一眼，灵曦没有理会她，只拉过他的一只手臂诊了诊脉，感觉他脉搏虚弱，又见他脸色越加的不好了，气若游丝，整个人陷入昏迷中，没有半点意识。

　　楼忠见她难过，想留她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自己还要分心安慰她，便道：“王妃，王爷命硬，定能挺过去的，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等王爷醒了，我再派人去告诉你。”

　　灵曦点了点头，说：“我要去请大夫，你好好照顾他。”

　　说着便往外走，楼忠紧跟着他走出来道：“王妃，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你……”楼忠没好意思把话说完，他的意思是你在京城无亲无故，去哪里请大夫？还是安安静静回去呆着，不要再给大家添乱了。

　　灵曦急匆匆的边往外走边说：“我去蜀山请大师兄，他医术高明，兴许能救王爷。”说着不等楼忠回话，便御剑走了。

　　灵曦到了蜀山，先去了前山的净明居，那是大师兄居住的地方。可推开房门一看，屋里静悄悄的，窗户开着，月色如水静静流泻进来，洒下一地清辉，屋里并不黑暗，灵曦看到璇羽的床上没有人。

　　这个时候他会在哪？

　　灵曦想了想，御剑去了后山的观月崖。

　　后山观月崖边那块突出的观月石上，东方璇羽正一人静默的立在那里。天地无声，山水默然，他就像九天之上的神，超然之上的俯瞰天下芸芸众生，静观世间兴衰荣辱。岿然静望，不为心动，不加干涉。那是一种极为震撼人心的气韵，仿佛天地灵气与旷古智慧集于一身。

　　豁达，淡漠，冷情……

　　他雪白的长袍被风吹起，飘飘若流风回雪，整个人远远望去，若高崖巅峰上的一轮明月，若秋高气爽万里晴空的一朵自由舒展的云朵，又若天山冰峰上初绽的一朵雪莲。从容，淡然，却又……

　　那么寂寥。

　　大师兄这么晚了怎么在这？灵曦一心只记挂着萧祺的伤势，也没多想，便开口唤他：“大师兄。”

　　东方璇羽身形一颤，优雅的转过身来，带着些意外的惊喜，快步向她走来，笑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王爷受伤了，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想请大师兄去救救他。”灵曦的声音带着些要哭出来的感觉，璇羽握了她的手，只觉的她双手冰冷，微微打着颤，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难过无措，他心里像被什么狠狠一扯的疼了一下。

　　“来，先坐下，告诉我怎么回事。”东方璇羽将灵曦按在石凳上，蹲在她身旁抬头望她。灵曦见他秀美的脸庞沐浴在柔和的月色中，那双清明若水的眸子，目光若山涧流水般宁静柔和，灵曦望着他，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母般，找到了依靠，“大师兄……”她趴在他肩上大声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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