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满山孤坟砌成墙。
七月走在前面，清幽紧随其后，手里捧着滚烫的茶，烈阳高照在天空上，走过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清幽压低了脑袋，踩着七月的影子一路前行，刚刚送茶去正殿才知道四皇子过来了长音殿这边，她赶紧小心翼翼的赶过来。
手上拿着的茶壶已经冒出水珠，她必须要赶在茶凉之前把茶奉上，这种茶稍有微凉都会苦涩，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宇文昭手里的箭只剩下一只，此时空地上还剩两个宫女，她们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好似已经无处可逃了一样，脸色惨淡如纸，嘴唇有些起皮泛着白，手牢牢抱在一起，动都不敢动一下，宇文昭轻蔑的冷哼一声，立即拿起了最后的一只利箭，瞄准最后的猎物。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两个宫女站在原地，神情呆滞，定定看着前面飞扑而来的利箭，嘭的一声，已经射穿了其中一个宫女的脑袋，箭头从她的眼睛里穿出，一瞬间就没有了生息，白花花的脑浆和热血，如源泉一样源源不断喷出，喷到了对面的那个宫女脸上，那个宫女张大了嘴，惊叫着松开握在一起的手，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遍地都是被撕裂的尸体和残碎的血肉，不可置信的睁大着眼睛，像是石化了一样，呆坐在中央，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全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首。
“看来箭术有些生疏了，居然还留下了一个。”
宇文昭放下手里的御弓，拿起随从递上的手帕，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掌，这些卑微的宫女在他眼里似乎如蝼蚁。
清幽把茶交给了李公公，与七月站在远处，现在虽然是春上，可是外头的阳光却是极烈，照在地上，像是大蓬大蓬的金粉爆迸发开来，细细碎碎的，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清幽不过是站了一会，就已经脸颊发红，有几颗微小的汗珠流下，滴在了手背上。
狩猎已经到了尾声，诸葛煜的手里也已经没有箭了，他返回亭子里坐着，身边的宫女立刻奉上茶来，他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着场上的成果，这比试只能算是平手，两人都已经没有箭了。
宇文昭过了一会，也走进亭子里，他坐在诸葛煜的对面，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姿态，说道：“看来这场比试，是胜负难分了。”
宇文淳这时才睁开眼睛，他望了一眼场上的残肢，看着宇文昭说道：“四弟的箭术果真是厉害，只是刚刚的那一箭留了手，否则这场比试的胜者就该是四弟了。”
诸葛煜轻笑一声，靠着身后的椅背，继续品着茶，输赢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用之事，既然有人想证明自己，那为何不成全他呢？
宇文昭见诸葛煜没有接话，心里不由沉了半分，他招了一下手，李公公立即上前弯腰跪下。
“把剩下的也处理了。”
李公公听完后就起身走到空地上，此时那里还剩一个目光呆滞的宫女，她跌坐在地上，定定看着眼前的尸体，嘴还在一闭一合的发着抖，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惨剧中醒来，李公公朝远处的侍卫点了一下头，就转身离开。
明晃晃的剑，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寒光，一抹鲜血从空中抛出，像半轮圆弧，似乎是苦难已经到了尽头，宫女的脸上是安逸平静的神情，她仰着头，努力的朝天空望去，那里一定充满了温暖，身体慢慢向一侧倒去，砰的一声，殷红的血从脖子里喷出，嘴角却像是解脱了一样的微笑着。
清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寒气从脚冲上了身体，她看着远处那个倒下的人，那么熟悉，她几乎就要破口而出的名字，小千，那个与她生死相依，像妹妹一般的人，就这么在她的眼前死去了，清幽张着嘴，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突然不敢上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小千还在掖庭局里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七月看到清幽的异状，也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七月想拉起清幽，但却被撞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她看着冲上去的清幽，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小千的身体还残存着一丝暖意，清幽跪在她的手边，握住小千的手，这么多的艰难日子都过来了，为什么上天连小千都要从她身边夺走，她泪流满面，小千还睁着眼，好像在看着清幽微笑，清幽最后一次抚摸着小千的脸，嘴边挂着和小千一样的微笑，她的身体像不受控制一样，往后倒去，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在她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松开了。
第一次见小千是清幽七岁的时候，奶娘带着小千走到她跟前，她瞧了一眼躲在奶娘身后胆怯怯的人儿，小千从背后张着圆碌碌的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对清幽很是好奇，她往小千的手里抛了一个茶果，笑嘻嘻地说：“接着，这个可好吃了，外面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小千还没有清幽高，矮矮的身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破袄子，听奶娘说小千家里的孩子多，母亲刚刚因病过世，为了分担家里的重担，她的父亲便把她送进了姜府里为婢，清幽想起自己也是没有了母亲，如今又来了一个与她有着相同遭遇的人，她对小千就更亲近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就很害怕一个人的夜晚。奶娘总是后半夜会离开，她以为她睡着了，其实没有，她只是闭着眼在等天明，周围漆黑一片，让她不敢抬头，手脚缩在被子里，犹如一只小乌龟。
她拉着小千的手，往院子里跑去，从今天开始她就有玩伴了，再也不用孤单的一个人睡了，两个小小的孩子相互牵着手，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记忆里。
清幽躺在床榻上，额头上放着一块湿手帕，似乎在做着美梦，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七月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对着旁边的人说：“我去厨房把药给端来吧，这样躺着三天了，也不见好，还是得喂些药才行。”
朦胧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小千吗？她快速的睁开眼，口中大喊：“小千，小千！”
“快看，她醒了，我去回禀李公公”， 小宫女刚说话就急忙忙的往外头跑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清幽艰难的攀着床榻的帘帐，缓慢的向四周看去，门口站着小千，她正捧着一碗熬得发黑的药，浓烈的药味从门口随风飘进房里，清幽神智还是恍恍惚惚的，她怔了一下，眼前的小千已经变成了七月，她这才想起来，原来刚刚是自己眼花，小千从来不曾到过这里，今后也不会再到这里。
一想起小千，清幽的心变得无比的炙热起来，像是有无数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快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给融了，她低垂着眼皮，惨白的面容显得更渗人，嘴角紧紧抿着，里面的贝齿咬住下唇，腔中似乎可以尝到一股腥甜的血气味。
七月拿着药到清幽的跟前，坐在她身旁的榻边上，叹了口气，拨动着手里的药，吹了几口气。
“快把药喝了吧，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清幽冷笑一声，是啊，留着命才可以报仇，否则小千岂不是白白的死了，所有受过的屈辱，流过的血泪，她要永远记得，她要好好的活着，把小千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把该讨的一分也不留的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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