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年宴（一）

　　离开古韵轩之后，杜渐微又带了雁榆去了几家铺子巡视一二。

　　她并未亮及自己的身份，却明显感觉得到铺中小二或是掌柜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

　　也不知道应当说是周氏调教的好还是如何，定是当她在第一家古韵轩“闹事”的时候就有人回杜府去通知周氏和其他几个铺子了。

　　天色渐暗，忙碌了一天的杜渐微悠悠地靠坐在自己小院中由杜勇特地为她修造出的一座小亭内，四周都以帷帐拉起，北风难以侵袭。亭中架着一把历史悠久的古琴，旁边还点着一个燃的正旺的炭盆。

　　杜渐微随意拨弄着手中两只遍布花纹的龟甲，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仿佛透过了重重幔帐看到了远处的虚空。

　　两日后便是除夕，杜府作为衡阳的领袖人物，年年除夕都举办夜宴，以此让各府各州忙碌了一年的乡绅官员们为自己的年终拉上一个完整的闭幕。杜府整个前院都被挪出来作宴会使用，在院子上方搭建了大棚，角落里点上炭盆，加之一壶暖融融的米酒，客人们并不会觉得冻人。

　　因是年宴，无关身份地位，多数官员老爷们都会带上妻女共同赴宴，顺带着让自己的女儿儿子们在杜大人的面前晃一晃眼，认个脸熟。往年皆是如此，今年有从楚京远道而来的诸位钦差，更是使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杜府处处红帘幔帐，福喜双搭，灯笼高悬，充满了年节的喜气。

　　据往来客人所打听的，杜府门口那副对联还是皇长子殿下亲手所题，加上此次赈灾若能圆满结束，只怕杜大人高升不在话下。

　　年宴未时初起，杜府门口络绎不绝，踏着已经铲平了积雪的大道而来，整条街上热闹不凡。

　　府中，杜长融身穿一袭暗紫色缂丝便服，正站在杜府门口迎接客人。他虽是这儿官职最高的，却半点也不摆架子，不仅亲在府中举办宴会不说，甚至还纡尊降贵地站在门房处，引得不少下属官员频频称赞。

　　杜大人若是高升，与其他没什么关系，定是他本身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应得的。

　　周氏作为杜府的当家主母虽没有在门口迎接，却在前院中四处准备内事，安排客人们就坐等。她今日穿着一身百花玳瑁镶银珠的礼裙，头戴一整套碧玉无瑕的翡翠头面，领盘东珠，手系剔透玉镯，化上雍容的整妆，十足十的贵妇样子。

　　她嘴角带笑，周到有礼地与客人打着招呼，优雅又大方。

　　杜腾逸随着杜长融一道在门口迎客，杜舜华则是跟在周氏的身边帮她一道招呼客人，与各位交好的夫人小姐们有礼地交谈着，不会让任何人感到自己被冷落。

　　年节里，杜舜华不方便再穿着一身缟素，而是选择了一袭简单又高贵的浅金色襦裙，外罩同色披肩小坎，梳飞仙髻，缀异色东珠，简单又优雅。加之她本身就彬彬有礼温柔动人，站在一隅就像是一尊不容沾染的玉像。

　　不少夫人交头接耳，对杜舜华是越看越喜欢。心中犹豫着是否能够说动周氏将大女儿下嫁，但是转念一想，对方可是楚京四大家之一的杜家的旁支，杜舜华作为衡阳杜府的嫡长女，又怎会轻轻易易地将女儿嫁给比他们家官职更低微的人家呢。

　　于是又有不少夫人将主意打到了二小姐杜舜英的身上。

　　一时间，院中四处交谈赫赫，好不热闹。

　　周氏爱梅，为了让年宴看起来不那么死板无聊，特地安排在种满了梅花的前院。院子上空搭了雪棚，虽不能赏雪景，却能够在红梅的幽静芳香中饮宴，着实算得上是一场令人愉悦的盛景了。

　　临近傍晚，客人终于七七八八到了个齐全。杜长融吩咐杜腾逸继续在门口守着，自己率先进里边去招呼客人。

　　杜渐微这次没有刻意留到最后再出场，而是掐着时间点算着差不多的时辰出现。她没有像杜舜华或是杜舜英一般只着襦裙或是小坎，她怕冷，仍是严严实实地裹着她那件大氅，披着星月漫不经心地从后院走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漫天的星辉上，光芒四溢。

　　杜老夫人早在前些日子就吩咐周氏替府中每个姑娘小子都准备了年节要穿的新衣和首饰，周氏虽是不甘不愿却也不敢随意在老夫人面前造次。看着杜渐微穿上那件为她量身而作的月白裙裾，周氏在旁暗恨地掐了掐手中的帕子。

　　雁榆跟在杜渐微身后，心中颇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紧跟在杜渐微旁边的杜菁菁。

　　马姨娘作为妾室，今日的场合是不被允许参加的。但杜菁菁即便为庶，那也是杜府的小姐之一，是以今日是肯定会出席晚宴的。

　　想到方才杜菁菁打扮的可爱俏丽一脸无辜地站在朗园门口苦着脸央求小姐晚上带她一起去前院的样子，雁榆就觉得这个小丫头颇有心机。她定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没有姨娘带，若是去前院一定会成为角落里毫不起眼的灰尘，所以就刻意要跟着小姐，以好争取更多在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她原本不想理杜菁菁，谁知小姐却同意了。

　　于是便出现了现在这副场景——杜菁菁昂首挺胸地走在小姐的身边，仿佛周围的各位大人夫人们看的并不是她家小姐，而是她杜菁菁一般。

　　周氏看见杜渐微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心中一阵绞痛，咬牙浅笑道：“四丫头也来了，快来母亲身边坐。”她招了招手，似乎与杜渐微这个庶女关系十分友好。

　　杜长融点点头望向众人。他心中有数，此次到的人十有**都是冲着府中的皇长子来的，是以也不兜着，径直让红壶去请了暂住府中的皇长子和谢公子，还有那位难搞的世子爷前来，心中隐隐担忧，希望今日的年宴能够像往年一样妥妥当当的过了，不要再给他找什么麻烦了。

　　“诸位，在咱们各位大人的辛苦之下，一年又平平安安地过了。”杜长融面上带笑，一本正经地说着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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