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叶灵犀抬手在青枫面前摇了摇，“你怎么了？”
青枫回过神，看着叶灵犀，眼中挣扎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小姐做这些……”
在青枫固有的认知中，高门贵族的千金小姐最多不过是读读诗书、练练才艺，或是学学掌家持家，恐怕是没有人说是要去开家酒肆、茶楼什么的！上自王侯贵族、下到普通人家，三教九流分得清明，贵族女子又极为好面子，自然就不会做这些可能是抛头露面的事情了。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安安稳稳做丞相府嫡出小姐就好、然后再嫁一户人家相夫教子、安然一生？”
青枫愣住，下一刻立即就要跪下，却被叶灵犀伸出的手堪堪截住；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
叶灵犀笑意微凉，“爷爷让你来回雪苑保护我已经有许多年了，这些年来，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叶轻雨，我几乎是被我那父亲放弃了的，阖府上下，除了爷爷，再没人给过我多一分的好…”
话锋一转，她轻声道：“可是现在不同了，我还能活着，也有了青月、青灵、你、还有其他的真心待我的人，便是因着你们，我也不能坐以待毙，爷爷年纪大了，我那父亲又一向以利益仕途为重，即便是叶轻雨，大约也只是他利益上的一个筹码而已，更不用说是我这个数年来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了！所以啊，凡事都需多思量些，若真有一天失途末路，我们也算不得太糟…”
青枫听到叶灵犀说到他的时候，一双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只是听着后面的话，却是不由得有些心惊，“丞相把大小姐当作利益筹码？”
在丞相府多年，即便青枫的任务是保护二小姐叶灵犀，可也是知道，在这偌大的丞相府中，大小姐虽然是庶出，吃穿用度却是嫡女的规格，自幼练习琴棋书画、也是请了全京城有名的教习师傅来教导；
前两年大小姐得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加之在外逐渐树立起来的名声，丞相对她可以说是愈发宠爱了，几乎到了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地步！
现在小姐这么说……
“叶轻雨已经及笄，求亲的人也不少，婚事却迟迟没有定下来，且不说她自己心气高，便是父亲、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权势地位不高的人。”
“如小姐所言，二夫人岂不是有做嫡夫人的心？”青枫犹疑着；
叶灵犀没有说话，只是步子轻轻地在屋中走了几步，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道：“那也要看她有没有成为正室的命了！”
青枫站在叶灵犀身后，她纤细的身形亭亭站在书房中央，窗外的光亮丝丝缕缕地透进来，轻落在她的身边，那萦绕着的阳光清明，让人只是看着、便忍不住心生向往；
在青枫的记忆中，从前虽受命保护她，不同于守在暗处的暗卫，在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叶灵犀的时间里，叶灵犀给他的印象就是沉默少言、看着性子通透，身上也没有有如现在这样的清冷……
过去的小姐，抱病在身，又怎么会想到要从商中另寻出路？
再次仔细看了看叶灵犀绘制的图纸，青枫赞道：“小姐真是聪慧通透！”
叶灵犀含着戏谑，“你方才也是这样想？”
青枫摇摇头；
“如今事事区分清明，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商为末等，可往上的这几等，也不见得完全能脱离开商，纵然是我们寻常的生活，也是离不了的，所以哪有什么高低，你只需认真做好了就是。”
然而就在青枫心中想着她说的有道理的时候，叶灵犀却忽然来了句，“若是做好了应该能赚些银两…”
“……”
她看着很认真的样子，“应该”两个字还带着几分谦逊的意味，只是她眼中的笑意却是明显，青枫看着，忽然就想到了向大人讨要压岁钱的小孩……同样的眼中笑意明显，也同样的让人也禁不住沾染几许欢笑宴宴。
“青枫一生只忠于小姐一人！”这是那日他说过的，往后，只对她一个人忠心不变……
一辆普通的马车驶进了清泉山，到了山下，帘子掀开，春荷拿着小包袱下来，从怀中的荷包里拿了些碎银子递给赶车的男子；
“姑娘这是……”
“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的。”她这次来清泉山可是要把夫人吩咐的事儿都做好的；
赶车的男子憨厚地笑笑，“那小的在这儿等着姑娘？”
暗暗看了眼手中的碎银子，看着也有二三两的样子，没想着来这一趟就这么多，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虽是丫鬟，这给钱也是大方，要知道二三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好一阵子的吃喝呢！
春荷皱了皱眉，“让你走就走，哪儿来这么多话，银子又不是没给够…”
作为丞相府二夫人贴身侍候的丫鬟，平日里主子的赏赐少不了，月钱也比低等丫鬟高得多，何况还是被二夫人派出来办事儿的，这么点银两春荷倒是没有多在意；
说罢，便背着包袱，看了看眼前长长的石阶，抬步就往山上走去；
车夫有些失望，看着她离开，也就挥起马鞭调转方向走了。
春荷上了山，好一番打听才得知叶轻雨的住处，立即便往前面一排并立的小院走去；
叶轻雨住的院子并不是独立的，而是四面都有房间，因着的丞相府的大小姐，就住了院中向阳的一间，剩下的还空着；
春荷打量着，走进院中，红杏正好提着那盒坏了的点心出来；
“春荷姐姐？”
“红杏。”
提着食盒上前几步，红杏有些疑惑地看着春荷、还有她拿着的包袱，“春荷姐姐你怎么来了？”
“夫人让我来看看大小姐。”春荷目光移到红杏手中提着的食盒上，“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怎么还提了个食盒？”
“哦，是盒坏了的点心，我正要拿出去处理了呢。”
春荷点点头，“那你快去吧，我去见大小姐。”
“嗯嗯，小姐在屋里呢。”
春荷走到门前，往里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叶轻雨坐在桌边发呆，便立即走了进去，站在她面前，屈膝福了一礼，“奴婢春荷见过大小姐。”
忽然响起的说话声让叶轻雨蹙了蹙眉，回过神来，看了眼面前站着的人，“春荷？你不在娘亲身边侍候、怎么来这儿了？”
“春荷是奉夫人之命来清泉山看大小姐。”
“看我？”叶轻雨疑惑，“看我做什么？”
想着这次没能抓住机会给四殿下留下个好印象，叶轻雨心中就是一阵酸涩和忐忑；
春荷神色微敛，“二小姐已经回京了…”
叶轻雨没说话，她已经知道了！
“那大小姐或许还不知道，如今京城流言四起，是关于二小姐和墨王府世子的……”
听到“流言”两个字，叶轻雨心中一阵烦闷，前些日子京城还传着她的流言呢！
见叶轻雨眉眼中隐隐生出烦躁之意，春荷便低着声音道：“外边儿的人都在传，是二小姐不顾闺仪、竟是勾引了墨王府世子……”
“嗯？”
“还有呢，人人都说二小姐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叶轻雨脸色好了些；
叶灵犀及不上她倒是没错的，只是勾引墨世子……
她刚来那天，在别院见到的叶灵犀和墨曦尘，即便她不愿意去承认，但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极好，是叶灵犀勾引了墨世子？
叶轻雨勾唇笑了笑，下一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光闪了闪，轻声道：“此时传出叶灵犀和墨世子的流言，且几乎是贬低叶灵犀，会不会让人怀疑到娘亲身上？”
叶灵犀是嫡女、而她是庶女，前些时候刚闹出了她的事儿，现在又是叶灵犀，看着倒是有些“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了，也最是让人容易怀疑到娘亲的身上；
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去编排嫡女也是可以这样说的，按理说，丞相府没有正室嫡妻，那么叶灵犀作为嫡女则是比她们都尊贵一些，便是她的娘亲二夫人也是不如嫡女的。
春荷一怔，想了会儿才摇摇头，“可是他们说的也是没错的，墨世子是何等人物，京中怕是只有四殿下可以与之比肩，若非二小姐勾引、墨世子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二小姐那样的？”
说到最后一句，春荷的声音中尽是不屑。
只有四殿下能与之比肩？
说的也是，定然是叶灵犀耍了什么狐媚招数！
她喜欢的四殿下明明那么俊逸出尘……
“嗯。”叶轻雨嘴角上扬，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那夫人……”春荷想着方才大小姐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不必担心，此事太过显眼，我想到了旁人也能想到，可是没有证据，即便我娘亲有心想要打压叶灵犀，又怎么会做得这么显眼？就差没摆在明面儿上了。”
春荷点点头，“还是小姐聪慧，这样奴婢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以为是红杏回来了，不成想声音实在有些大，听脚步声也不止一人……
“怎地这般吵闹？大小姐，春荷出去看看…”
叶轻雨点了点头；
春荷转身走到门口，刚出门便遇上往回走的红杏；
她站在门口，很容易地就看清院中多了几个衣着鲜妍的妙龄少女，旁边的家仆还在搬着东西……
春荷皱眉，一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进来的时候这院子好像只住了大小姐一个人，其余的屋子看着都没人，不成想这么快就有人搬进来了。
看着走过来的红杏，指了指正在搬东西的人，低声问道：“那些都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估摸着是刚搬来这处院子的…”
“咦？这院中还有其他人在住？”院中的人也看到了她们，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看着这边站着的春荷和红杏，疑惑地开口；
身边的下人立即答道：“小姐，那边住的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哦。”
春荷和红杏相视一眼，微微福了一礼，便转身进了屋中，关上了门；
“发生了何事？”
红杏上前答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搬进了旁边的屋子…”
叶轻雨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疑惑道：“你也不知？想必不是什么高门千金…”
红杏随她一起参加过不少宴会，这满京城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不说全都见过，也是差不多的，若是连她也不认识，那估计就不是什么高门贵族的千金小姐了！
正想着，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含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让叶轻雨心头一窒：
“听说四殿下也在清泉山……”
红杏立即抬头看向叶轻雨，她家小姐心悦四殿下她是知道的；
“四殿下尊贵高华，只有小姐你才能与之相配，旁人便是费尽心思也是不行的……”
叶轻雨轻轻垂下眸子，听着红杏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道：“真的吗？”
红杏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小姐你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能及得上你的少之又少，小姐就放心吧！”
四殿下那般出色夺目，有人喜欢他也不奇怪，但总有一日，站在他身边的人一定是她！
重新坚定了心，叶轻雨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院中好几个丫鬟在陆陆续续地搬着东西，旁边站着的是一身浅紫色衣裙的女子……
眸色凝了凝，叶轻雨转过身，朝二人吩咐道：“去打听打听、今日是哪家的小姐住进来了…”
“是，小姐。”
春荷心下微惊，原来这大小姐竟是心仪四殿下！她跟着二夫人贴身侍候凡事也知道些许，大小姐有了心仪之人、她也是猜出了几分，没想到竟是四殿下，不过很快也便释然了……
四殿下出身尊贵，最得皇上宠爱，其人更是俊美无比，才识凌驾于一众皇子之上，不知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若是大小姐能成为四殿下的王妃，二夫人定然会被扶正，那她们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一些…
“春荷，既是娘亲让你来的，便去旁边收拾间屋子住下。”
再次看了看窗外，叶轻雨决定过两日再回京城。
“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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