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召人进宫赴宴，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都不会即召即走，总得给人留下时间，梳洗打扮安排好，方能进宫。御前失仪，可是重罪。

　　所以这宴席还在第二日。

　　花姑姑留守将军府，她在府里再怎么受主家看重，也是仆人，当不得引见人。为此，宫里已早打了招呼，宫里自会派掌事姑姑来接自己。现在林甄珍最纠结的问题，四个丫环，带谁进宫去。

　　如今自己还没封号，按制，可带两个丫环的名额。若依林甄珍的本心，是一个都不想带。可惜，这也不可能，规矩就是如此，多不得，少也不行。

　　看着四个虽面露期盼色，却都低眉顺眼站在一旁，束手侍立，很是规矩的小丫环，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次不一样，不能因为上辈子的事，产生心魔，因梗废食。

　　一个连重大宴会都不被主子带上的贴身丫环，哪有脸面和底气管束下面的其他二等三等丫环去。

　　当年母亲自漠北，百里挑一精心选出来的丫环，看中的，可不止是做些贴身活计。翡翠记忆好，有过目不忘之能，琥珀对数字最为敏锐，不论多繁复的数字，她都能轻松处理，而玛瑙，按教拳脚功夫的老师傅说，她骨架清奇，是天生的习武料子。

　　这三人都是孤儿出身，至于白玉，漠北家中还有长辈在，其祖上传承的是医术，自来医毒不分家，因为母亲对她家人有大恩，才让她随我到了帝都，可每季从漠北送来的书信东西，必有单独一份是她家中长辈送来是给她。

　　“花姑姑，你觉得，我带谁入宫最合适。”既然把□□丫环的事给了花姑姑，如今这事上，她最有发言权。

　　“翡翠和琥珀，她们随小姐进宫，最合适。”

　　翡翠沉稳，纵然上一世自己也是觉得她最合适带入宫，所纠结是因为上辈子翡翠死在宫里，而琥珀，明明几个人中性子最活泼，姑姑却认为她也合适，没选白玉与玛瑙。

　　“就依姑姑所言。”只是进宫赴宴，自己上一世第一次进宫不也平平安安出来，如今离上一世的悲剧发生时还早，自己不必太过草木皆兵。

　　虽然如此，自己仍先做全准备，入宫打点的用的荷包，宁多勿少，至于一身替换的衣物，这个更是特意交代两丫头，必定要随身带着，宁可自己劳累麻烦，绝不能放在马车，用时再去取。最最重要的，一定要紧跟着自己，寸步不离。

　　入宫的马车，只能停在永泰门外，上一世，那两个死在宫里的小丫环，就是因此，被人设计。

　　又托了花姑姑，给四个讲讲宫里的阴暗面，以作示警兼洗脑。哪怕把皇宫里描述成洪水猛兽也好过因为莽撞被人算计丧命强。

　　听了自己的要求，花姑姑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虽然也照着做，可过了半天，还是犹豫着对自己出声安慰：“小姐别担心，长公主说过，当今圣上是你舅舅，你在宫里是不会有事。”

　　林甄珍只能点头称是，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是不怕，纵前世翡翠玛瑙冲撞有孕嫔妃，致其差点流产，双双仗毙，自己所受的处罚不过禁足一年，等那位顺利生产，自己的禁足令便被借庆贺之名解除掉，说起来，真个禁足时间不足半年，至于封号俸禄不曾动过丝毫。自己担心几个丫环，会被平白人算计，丢了性命。

　　当今圣上，是你亲舅，上京诸事，皆托于他。这话，是娘在临行前，大庭广众下对我的临别赠语。

　　可私下还有一句，除了一家五口，再无人知。

　　当日，爹娘把要送自己入京的消息刚告诉兄妹三人，大哥二哥皆求情愿以自己相替，不被应允。

　　平时万千宠爱一身的自己，先口头软语相求，后直言反对，不愿离家上京。皆未果，便开始打滚洒泼哭闹，这平时无往而不利的利器，第一次不见效果。

　　平日里对花流泪，见月伤心的娘亲红着眼，咬紧牙关，没有掉一滴泪。

　　倒是自谓男儿心如铁，平生流血不流泪的父亲，早已是泪流满面。

　　狠狠给了哭闹不止自己一记听起来很响其实并不怎么觉得痛的耳光，娘红着眼，抱住被打懵忘记哭闹的自己。

　　娘说，珍珍自小娇养，让你上京，娘最不放心，最不舍。可这帝都之行，只能你去。

　　圣上是你舅，他还是皇帝。

　　这一句话，娘亲让自己牢牢记住，至于其中三昧，只能自己慢慢领悟，绝不能吐露他人知。

　　对于自己进京，娘自是有无数吩咐安排的，很多话怕是连她自己都记不清重复多少次，不但对我说，也对过一同进京的花姑姑与四个丫环说过。

　　唯此一句，娘只说一次，除了自家五口，再无他人知。

　　前一句，人尽皆知。后一句，按娘所说深藏心中，上一世临到最后，才算真个品出一二滋味。

　　既是家宴，肯定避不了见这陌生又熟悉的亲人，上一世情形历历在目，如今重来，自己最不知如何面对的，就是这位九五至尊的亲人。

　　再怎么心绪繁乱，时光也不会为人停留。想是考虑到自己的年龄，这次家宴，摆的是午宴，而非夜宴。

　　一日后，巳时初刻，宫里的典司宾带着宫里马车及护卫来到大门前，将军府早已正门大开，一干仆人分列两旁，花姑姑奉上厚厚的荷包，自己与翡翠琥珀这两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丫环，带着整理好的小包袱，登上接人的马车进宫去。

　　这世上，本没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且见机行事。

　　说是进宫赴宴，临进宫前，自己和两个小丫环都提前吃饱喝足。

　　宫里个吃的喝的就虽是看着精致，却多是温汤菜。那些费时费工夫的菜多是做好了，放在放热水蒸笼里保着温度。再好的手艺，也会因保温时间太长久而失了原有滋味。

　　能进得宫去的，担心君前失仪的诸人，本也不指着这顿饭过活，滋味如何，也就无人讲究。

　　你说圣上吃的？有试菜太监，严格的试菜规程，送到了圣上面前的饭菜，能有口热的也就不错，所谓的千金之躯，这些个不方便，是免不了的，世上何来两全法。

　　当然，后宫主子们自弄小厨房，倒也能让圣上吃口新鲜热的。可这接风洗尘说是家宴，后宫主子们的小厨房，却是派不上用场的。还是得御膳房的才能操弄这大场面的差事。

　　当今后宫里，并无太后，几位太妃几近隐形。皇后是济宁候爷的嫡次女，姓徐名婉莹，曾生育一女，皇后之下，四妃未立，份位最高是产下一子罗昭仪与生下一女的江充容，可惜这一子二女皆未养住，这两位与张婕妤，李婕妤都是从安平郡王府就都跟着当今的老人了，圣上登基后自是水长船高，得以进位。

　　至于其它在当今被封太子后，才陆续被送入东宫的十二位官家女，份位最高当属东平侯的嫡三女韩雅言，如今的韩美人，上一世生下庶长子的韩贵妃。

　　同样候府千金女，徐娘娘不过多跟了圣上几年，就自安平郡王妃一路坐上皇后宝座，韩家千金却只落得四品美人。

　　余下诸人不过些良媛份位。至于那些个宫女子出身的个才人，宝林是没资格入这种席，能跟各宫主位赴宴，做些端茶捧巾的活，都得入了各宫主子的眼缘才行。

　　今上后宫，在一干大臣们看来，真的人数不多。

　　毕竟，圣上先天身体不好，这美人虽好，可也被称温柔乡里刮骨刀。在女色上面，当今颇为节制，纵然前世，能为圣上诞下后嗣的，都是宫中老人，少有新鲜面孔。

　　林甄珍虽是长公主之女，其人仅是白身。初入京城，其他诸位将军子还未到齐，纵要施恩，也找不到名头，宫里人也就含混着以为林大小姐称之。

　　进宫赴宴，也要先至中宫，上一世进宫来，只见了皇后娘娘，这一回所谓家宴，能在宴上有座的，皆来齐。

　　按着宫中礼仪觐见皇后，等着上头叫起后，注意听着娘娘的问询，几句客套，表现出感激，再跪接皇后赏赐，磕头谢恩。然后，在皇后娘娘身边女官的介绍下，自罗昭仪开始，一一行礼，接见面礼，谢赏。下一位，便是江充容。

　　也就当年是那位被冲撞的贵人。

　　当年产下皇女进封妃位的江妃曾对自己言：“为了两鲁莽丫环，郡主受罚禁足半年，怎么还不知警醒，非得探问究竟。这世上事，原是难得糊涂的好。如今秋凉，郡主且顾惜自己。”

　　脑子里回想着那些陈年旧事，行动上礼仪不减，哪怕到了韩美人跟前，也能绷出一张笑脸，强压下心头翻腾起的汹涌愤怒恨意，仅以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位打扮清雅的美人娘娘。

　　说起来，美人这称号，对于这位娘娘，有些名不符实。单以相貌论，韩娘娘在后宫一干嫔妃中，只能算是中等。可勋贵世家自幼娇养出来的高贵与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婉约揉合起来，才是美人娘娘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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