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病秧子
“咳咳咳，咳咳咳。”林月生趴在火炕上，咳的肚子上肌肉一抽一抽的疼。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抱着粗糙的瓷杯子喝了口热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正赶上春耕时节，整个村子都忙的翻天覆地。林家虽然家里有吃公家饭的，日子虽然比村里其他人家过得去，但是这时候也全家出动去挣工分了。
当然作为小河村有名的病秧子，林月生不用下地干活儿。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翻身躺在尚有余温的大土炕上，林月生心里翻腾着难受，不知道有没有像她这么悲催的穿越人士。没钱，没势，没有金手指，最不幸的是没有个好身体。
眼下是1966年春天，最著名的动乱十年到了，她还病殃殃的摊在炕上，自从脑子清楚之后，林月生就明里暗里打听林家祖辈历史，也好未雨绸缪，不至于到了时间抓瞎。
不幸中的大幸，虽然未来十年日子更不好过，但是林家根红苗正，三代贫农，老爹还是军人出身，只要小心点应该不用担心裹进这场大动乱去。平安是福，走一步看一步吧！
瞅着发黄的窗户纸也亮堂的不行了，估摸着快到饭点儿，一家子也快下工了。
林月生爬起来往脖子上缠了一条破了洞的蓝丝巾，昨晚上咳嗽就好多了，今天白天也咳的少了。要是再见风着凉那可真要了命了。
三月里中午日头儿（太阳）暖洋洋的，照着身上的夹袄一忽儿身上就热乎起来。林月生从灶上舀了温水刷牙洗脸，然后准备做饭。
九岁的林月生比灶台已经高出一大截儿了，就像根白嫩了点的高粱杆儿，细细高高的，风一吹就晃荡。
野菜鸡蛋汤，主食贴玉米饼子。小灶上烧着半锅开水。翻出上个月大哥结婚剩下一点肉，按人头切几片肥肥的薄薄的咸肉，大灶烧火把锅烧干，锅底抹上一层薄薄的花生油，葱花花椒煸炒，把肥肉扔下去翻炒两下。多炒会儿等肥肉油都熬出来再下菜干。
陶盔里头玉米面放小苏打搅匀，然后拿开水烫匀，最后下手团成团儿，往大锅边上一拍。菜里头多放点水，放上酱油盐，焖上二十来分钟就行了。
“简直想哭了，这磕碜的一顿饭啊。”林月生累得有点喘，到底年纪小，拍饼子有点费劲儿。抓紧往灶膛里头添柴，大火烧开蒸汽多了，饼子才能熟了。
林月生扒拉着手边的柴火，不知道第几次哀叹，这穷的叮当响，白面馒头吃不起，玉米饼子吃到吐，干锅炒菜加水煮的年代。
上辈子家里最穷的时候那也是顿顿白面馒头随便吃，就是平常见不到荤腥，可炒菜素油随便放啊。成年之后自己挣上钱了，常常剩菜剩饭就扔了，如今一想真是罪过啊罪过。
“月儿，你咋的又做饭，还咳不咳？好点了不？”，一进家门陈小娥放下手里的一把野菜，赶紧在院子放好清水的脸盆洗手。远远儿的看见自家冒烟儿，就知道闺女起来做饭了。
“妈，我没事儿了，就早起咳了几声。马上就能吃饭了，大嫂和我二哥、小哥呢？”林月生从灶间伸出头答应着。
“他们在后头，就来了。”陈小娥擦了手，往灶间扫一眼，回身把带回来的野菜摘干洗净切碎，撒进小锅里，从柜子瓦罐里掏出个鸡蛋，磕进锅里，撒上盐，这汤就成了。
林月生估摸着玉米饼子也快好了，再加一把柴烧完就行了。从前会想鸡蛋汤应该用淀粉或者面粉弄稠，事实告诉她，面粉宝贵，不往这里头加，至于香油调味儿就更不用想了。
林月生这辈子的亲妈陈小娥，今年才四十三，可外表看着快五十了，这年代人人穿的暗沉，村里成天灰头土脸的显老，林妈不是个例，只是她看起来更加瘦弱一点。
“妈，你歇着吧，我来摆饭。”林月生手里忙活起来，把碗筷拿出来准备盛汤。
“哎，不急，等你哥回来，让他搬桌子。”陈小娥，搬了凳子做到院子里歇着，伸手捏捏腰，捶捶腿，下午还得上工去。
林月生看着叹气，也只能从汤里多捞点鸡蛋给她。
这辈子的妈，生了六个孩子，大哥林玉宁前头还有个孩子，战乱里没养住，后来有了大哥，接下来就是二哥玉海。至于老三和林月生是三胞胎，男孩叫玉生是老大，还有个孩子没活下来。
林娘生三胞胎时三十四了，高龄产妇，条件又差，没什么好的补养。胎里营养不够，三个孩子生下来，男孩儿老大最健康，两个女娃就弱了。
58年底出生的孩子又赶上三年灾害，缺吃少喝。亏得他们这儿受灾不是很严重，林爹是当兵的又淘换了几罐奶粉，林爷爷那时候还在，托关系买了几个月羊奶。就这样还是有个孩子没过了周岁。
林月生的身体弱，抵抗力差，隔三差五生个小病。林娘的身体也不大好了，干活远不如以往利索。
陈小娥这两年干活儿觉得吃力，托三伯子关系安排了个稍微轻省的活儿。大媳妇进了门，家里活计也有人分担了，孩子爹也退伍不再上战场了，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瞅瞅小闺女，这丫头不求别的，只要能健壮点，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娘，我们回来了。饭好了没？肚子都饿扁了。”年轻的男声随着开门声一起响起。
“娘。”“妈”。这两道不一样叫法，前者是林月生的大嫂许文静。后一个是小儿子林玉生。
一会儿的功夫，一家子就围着桌子开饭了，沾了荤腥的的菜，香的很，林家饭桌上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林家不兴抢菜，肉是一人一片，公平公正，菜也三下五除二就被扫光了。
林月生把剩下的一小块儿饼子，泡在汤里慢慢吃。一边应付两个哥哥的问话。
“妹，你要的小石头我给你捡回来半筐了，你看够不够？”林玉海今年十六，嘴巧话不多，挺疼这个小了不少的妹妹。至于弟弟吗？那是欠收拾的。
“妹，还有我呢？我也给你捡了好多。”林玉生也急着表功，不能让二哥独吞了功劳。
“在哪儿呢？我看看。谢谢二哥。”林月生一听二哥终于把自己交代的事情给办了，高兴地不行，有材料才能实施她的计划啊。
至于那个明明是一个肚子里出来，只早了那么一会儿功夫，生日却差了一天的家伙，她实在是不想喊哥。伸手摸摸头就当感谢了，放下碗拉着二哥跑了。
“妹，你又这样。不讲理，不喊哥。”林玉生抿着嘴生气，顺手把碗搁下了。
陈小娥笑着看这两小的闹腾，心里也挺美，“把汤底喝完再走。”老三喝汤只捞稠的不喝汤，臭毛病多谁惯的他。
“娘，你歇着，我收拾吧。”许文静嫁到林家才一个多月。人如其名，文静不爱说话，不过眼里有活儿。
许文静麻利的收拾碗筷，心里也挺高兴。哪个女人嫁人之前不担心婆家人不好相处，婆婆刻薄，小姑子刁蛮，想想都害怕。
自个儿还是运气好啊，林家人都好相处，婆婆不拿捏儿媳妇，小姑子身子弱了点儿，但也没啥大毛病，小叔子也不是好吃懒做的。最重要的是丈夫人好有本事，这日子啊，就乐呵有盼头儿。
破荆条筐里，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红红绿绿有半框，看的出来是精心挑过的。林月生摸摸这些圆滑的石头，“二哥，我下晌儿跟你们一起去，这石头挑的正合适，就是还差不少。”
林玉海趁着妹妹高兴，摸了摸她头顶，又细又黄的头发，看着有些可怜，“你别去了，河滩上风大，你咳嗽才好，在家好好歇着。回头你再病了瘦了，大哥回来准揍我。”
林玉海摸摸鼻子，往事不能提啊，以前娘让他带小妹，半大男孩子坐不住，抱着妹妹就出去玩，结果疯过头了。天黑自己回家把妹妹忘外头了，吓得一家人出去找，妹妹找回来晚上就发烧了。
回头大哥一顿笤帚疙瘩炒肉，让他在炕上躺了一天。老爹回来知道了，罚他站了半天军姿，那酸爽。后来他就不敢再犯了。
指挥着二哥把石头倒到墙角，下午再去捡石头回来，可得攒不少才能铺个三五平米呢？
林家没有专门洗澡的地方，秋冬就是去县城澡堂子花钱去洗，幸亏家里大哥知道讲究爱干净，天冷了林娘才过半个来月，带孩子们去花钱洗个澡。
林月生觉得挺难受得，可也不是很惊讶。上辈子都九十年代了，老家的农村人冬天也经常一个月不洗澡，甚至县城条件差的也是这样。
实在是没那个条件，县城的澡堂子都没几家，偏僻点的地方几个村子都不一定有家澡堂子，想洗澡只能跑到县城，或者挨着县城富裕的大村子去洗。这情况到零几年才好点，富裕的家里也有太阳能了。
上辈子他们村子比较大又富裕，也才有一家澡堂子，冬天还只有逢五逢十才开，每次去都是排队等好久。
小河村紧挨着县城，这才能时不时去洗个澡。搁山里头村子，你让人跑几十里山路洗个澡，谁爱费那个劲，还得搭上2毛澡票，没人舍得。
所以林月生由衷感激，小河村地理位置还是不错滴，自家大哥能力杠杠的，能把抠门老妈说动，每个月花一块钱专为洗澡，厉害呀！
扭头再瞅瞅二哥，啧啧，看这被大哥收拾的多听话。抱紧大哥大腿不动摇啊。
“妹，你捡石头干嘛？”顺利逃脱老娘唠叨的林玉生，挤过来敲敲地上的石头，好奇道。
“过两个月天热了能在家里洗澡了，每次在屋里洗澡折腾水，太麻烦了，回头跟妈说说，把后头杂货间旁边搭个小屋子出来，地上铺上这些小石头，再铺上沙子，专门在那儿洗澡，多方便，水就直接从院墙出水口流出去，省的抬水了。”林玉生想了很久了，一个专门的洗澡间，每次让娘和哥哥抬水，太挑战脸皮了。
林玉生倒没啥感觉，林玉海倒是觉得挺方便，每次抬水进屋，洗完再弄出来，又累又麻烦。主要是大哥娶了媳妇，又常常不在家，总不能让老娘和他，帮大嫂抬洗澡水吧？那不像话。
“成，队里的地马上就种完了，估计队里还要去河滩开田，到时候捡不完的石头，咱们顺手弄回来铺屋子。到时候跟三伯伯打个招呼，省的其他人叽叽歪歪。”
“说好了二哥，全靠你了啊！后天就上学了，玉生没时间了。多弄点，咱们还可以往院子里，铺条到门口的小路，后院菜地也中间也可以铺一溜儿，方便。”
林月生觉得自己这三天两头感冒发烧，打针吃药的真是受够了。到时候在石子路上每天走几趟，虽然比不上鹅卵石，估摸着也有点用处。
再者村里全都是泥地，夏天雨水一多，在自家院子里也是一踩一脚泥。感谢前世教高三，历史书也翻过几遍，记得□□5月份正式开始的，估计年底就能烧到这个小山城了。
到时候从外头掰个树枝，都有人说嘴告状。这是前世姥姥说的，那时候连片树叶也不敢从外头捡，被看见了要到大队检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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