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粮
“够不够，三百六。”这是分粮口号，眼下粮食产量低。一般年景，成人最多分三百六十斤口粮，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按工分浮动。
麦子收完了，可依然忙碌的很，挑麦草、种玉米、栽地瓜。秋玉米正是要紧下种的时节，白天没工夫，分粮自然晚上进行。
今天村里的晚饭都早，天一擦黑，大队长或者说村长刘大华，大喇叭招呼今晚分小麦。村会计、记分员、各队队长，已经拿着账本到大队部去了。
林娘和二哥大嫂，早早地带着工分本，三个麻袋走了。林月生也被自家小哥拽着，一路狂奔往看好的地儿去了。
“妹，拉着我手上来。”林玉生早早跟小伙伴打好招呼，在他家房顶留一块儿地方。
刘卫兵家紧挨着大队部，此时房顶上已经挤了不少孩子。
“玉生，这边儿。”这家的小主人，刘卫兵挥着手，招呼他们过去，“快点，要开始了。”
林月生挤到了房檐边儿上，看向灯火通明的队部大院，人头攒动。人们交头接耳，脸上满是笑容。
四周能站人的地方，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左侧，堆成山一样的麦子，估计有上万斤。浅黄的小麦，在昏黄的灯光下，袅袅散发着夏日阳光的温度，和麦子特有的清香。
听着场上乱糟糟的，村长拿着大喇叭，开始喊，“安静，安静。”关系着自家的口粮，几百号村民也安静下来。
“社员们安静啦，今天大伙儿都高兴哈！今年年景不错，村里一共收了2万8千多斤麦子。今年交‘爱国粮’，还是一亩五十斤，到了咱们为国出力的时候了。
咱们村里有的吃了，城里的兄弟姐妹们也不能饿着啊，我们得为主席分忧啊。所以，还得交七十斤的统购粮。
抛去公粮、大家伙儿分的，牲畜吃的秕子，留粮种，剩下的就是村里的公粮，跟去年一样拿出村里公粮的一半，还上拖拉机的钱。
大伙儿还有啥想问的，没意见就开始分粮。”
“爱国粮是必须交，统购粮也躲不掉。大肥猪吃的好又饱，进了城里人的大肚包，村里娃儿饿得咕咕叫。”
这是村民私底下传的顺口溜，可见平白交这么多粮食，辛辛苦苦喂的猪自己吃不着。心里头也不是没想法，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底下就有村民喊话，“村长说的对，俺们没意见，快点分粮吧，娃儿们都等着吃白面馍呢。”
粮食落进自家口袋，才算放心，巴望着自己够不着的，没用。
几句话引来一片附和声，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分粮就开始了。
各家各户一个人做代表，这头跟会计核对工分。
另一头四个壮劳力，负责按会计报的数目装袋，林三伯是负责过称，记分员记账。
林玉生这群孩子，不关心队长的讲话，这会儿正瞪大眼睛，看下边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家。
“那是我爹，到我家了，到我家了。”
“我家的开始装粮食啦，我要下去背麦子去，嘿嘿。”
“我也去，我也去……”
一大半孩子一窝蜂似的，冲下房顶去了，还没轮到六队，林月生也不着急。
林玉生眼睛盯着底下人群，想从里头找出自己娘和哥哥来，“妹，娘他们还不轮到啊！”
“你着啥急，反正今晚肯定能轮到。你窜下去也没用，分了麦子还得排队去磨面，没个两三天吃不着大白馒头。”林月生毫不留情的陈述事实，一点不担心打击到自家小哥的小心脏。
林月生在思考队长话里的信息，现在小麦亩产平均三百斤，能到四百斤的也就靠着水渠的一百多亩。
这点产量一亩就要交一百二十斤公粮，秕麦子留着当冬天的牲畜饲料，还要留种，村里也得有一部分储备粮。分给农民的有多少呢？
村里基本按照人六劳四分粮，也就是每个人都有基本口粮。
全年粮食下来，大概按岁数分级：1到3岁，150斤；4到7岁，200斤；8到岁以上，300斤上下。
这主要是指主食小麦和玉米，带壳的原粮到时候要去壳吃，一年成年人才有200多斤，简直就是饿死人的节奏。
大多数家庭不够吃，全靠红薯填补，夏天还用瓜菜代替一部分主食。
想想除了冬天一年，全在地里头泡着，还吃不饱，怎一个惨字了得。
林月生觉得自己的小体格，一年挣不了几个工分，搞不好会饿死的。
看来还是得多读书啊，因为村里政策对初中生以上，包括初中生都是按照平均定量260斤，给粮食。
林家大哥这样的考上大学的，村里每年贴补，其实算奖励，一百斤粮食，小麦玉米四六开。
家里有现役军人的，也有粮食补贴，具体多少不清楚。林爹退役快十年了，没赶上过村里的补贴。
夜越来越深，漫天星子眨着眼睛，好似也被这场丰收的热闹感染了。
轮到林家了，林玉生这下待不住了，扯着妹妹的手腕子，就准备爬梯子下去。
“妹，快点儿，到咱家了。”
“我瞧见了，黑灯瞎火的，你慢点儿，别踩空了。”
林月生其实有点害怕，这年头可没铁质的梯子。乌漆嘛黑的，靠着丁点儿星光，木质的梯子踩上去，“嘎吱，嘎吱”。
两人一路过来，人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青黄不接的时候，没什么比分粮食更开心的时候了。
自然背着粮食往家赶的时候，也有那么几个苦着脸的，那应该是平时偷懒不上工，工分不够，分得粮食少了。
林月生瞧了一眼，就被小哥带着七扭八扭的，穿过人群挤进了大队部。
电灯啊！林月生立在灯光下，心里叹息，想当年白炽灯看多了。如今十五瓦的灯泡却用不上，糟心！
“大嫂。”兄妹两凑到了林大嫂身边，“咱家分了多少麦子？”
许文静脸上的笑容挡不住，“552斤6两。咱几个背不动。娘推了独轮车来，装完了推回去。”
“这么多，能吃好多馒头啦？”林玉生单纯觉得高兴，听着觉得的好多，可以吃很久的馒头啦。
林月生猛一下，也觉得数量真多啊。沉下心，想一想这是他们一家（不包括林爹和大哥，户口不在）五口的总量。
三个成人，两个半大孩子，从现在起到明年这个时间，整年的麦子了。
小麦出粉率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现在机器落后，算百分之七十好了。
552斤麦子去了壳，林月生在手上划了划，大概是380多斤面粉，剩下的是麸皮。
一斤面粉3两重的馒头，大概能出5个。那就是1900个馒头，一家五口一天三顿一人两个，大约是60天，才两个月。
等到来年新麦子下来，还有整整一年，12个月，360多天。
呼，真是不能算啊！这一算把好心情都算没了，这点麦子一家子吃一年，真得俭省再俭省啊！
算了，看着小哥露着大白牙的笑容，林月生也开心起来，开心一刻是一刻，终于可以吃上一顿白面馒头了，是该高兴点。
小哥这人爱笑心大，天天都乐呵呵的，让这傻孩子多乐呵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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