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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铁匠之死


  天微微亮,王越看着紧闭的大门,神情越发不安。夜里,李云拿着几个箱子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他回过头来,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王三王四,沉声道:“够了,都起来吧。”

  王四站起身来,王三却低着头,依旧跪在地上。

  “我误了大哥的事,应该受罚!”

  王三身材高大,然而声音却十分尖细,说起话来,如同女子的声音一般,显得十分好笑。这本不是他正常的声音,在当初他为王越被黑市刀客打伤之后,就变得如此。为此,他伤好之后,便很少再开口说话。

  王越轻叹一口气,将王三拉了起来,道:“你们勤奋修行,我本会很高兴,因为我们以后有很多的硬仗要打。可是老铁匠和王平对我很重要!”

  “当初是您将老铁匠打伤的。”王四阴沉开口道,“我不知道他到底重要在哪里!”

  王越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骇人,他猛然看向王四,然而这时大门却缓缓打开。

  王平披着染红了血液的围巾,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李云跟着他身后,她的神色更加不好,眉心灵符不断闪耀,仿佛无法抑制般的散发光辉。

  “怎么样!”王越赶紧走上前去,却见王平脸上一片沉寂。很多时候,王平都习惯了面无表情,然而这一次,他却是彻底麻木了,王越看着王平沾血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

  “铁匠叔叔说,他有些话想要单独对你说。”李云告诉王越,却让王越惊讶起来,然而下一刻王越神色便是一沉。

  这就像是要交代遗言一般。

  王越进去,王平失神的坐在门槛上,李云坐在他身边,用力握紧了了他不断颤抖的手。

  他们的手术失败了。

  有些事情,即便记忆的再清晰,不亲自动手去试验,也很难成功。王平和李云都高看了王平那份过目不忘的能力,他们本以为,凡间的医术,对于符师而言,很轻易就能掌握,何况王平学了许久的医术。

  许久······如果这十几天便是许久的话,那些一辈子埋在医术上的医师又算什么呢?

  那条致命的经脉······那甚至不是经脉,那喷出的鲜红血液,让王平和李云的心都跌倒了谷底,他们都算错了位置。

  符师本就是凡人,然而即便是说出这句话的李云,也从未真正把自己当成过凡人。所以在失去了识海,她是如此的无助。而王平太过于自信,他本以为再怎么艰难,也不会比当初在王越加持下,在经脉里绘制火符更加苦难。然而,他却忘了一件他小时候就知道的事实,人体也是一个复杂的迷宫,而迷宫就会有陷阱!

  王平的喉咙里咯咯作响,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头颅低下,双手抱着膝盖。变成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他的自负造成的,尽管他从来没有自负的资格。

  王越推开门,满脸沉重的走了出来。然而他的神色很快变得坚定起来,他沉声道:“你该进去了。”

  这句话是对王平说的,然而王平却感觉身体仿佛有千斤那般沉重,就连站起来对他来说,都是如此困难。

  但他终究还是要站起来的,就像王越说的,他,该进去了。

  病床上的老铁匠,脸上一片红润,他的精神看起来极好,然而王平却不敢抬起头来,老铁匠本该在昨日就已经死了。是李云用了丹术,让老铁匠回光返照。仿佛在最后,李云的识海灵符,终于恢复了过来。

  老铁匠奋力起身,王平赶紧上去把他扶了起来,他握紧了老铁匠的手掌。一股愧疚与懊悔,从心底升了上来,在老铁匠躺在医馆的这段时间里,是王越在老铁匠醒来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而他甚至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即便是后来搬到医馆,他也极少会呆在老铁匠身边。

  王平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父亲,一股痛苦之意生出,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满脸冷漠,面无表情,连眼泪都落不下来一滴,仿佛无情到了极点。

  “平儿,我不能陪你到成年了,我和你的约定,完不成了。”

  老铁匠曾和王平约定,会一直养他到成年,在成年以前,他只需要专注符文,而无需担心晶石。然而,他现在已经做不到了。王平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握着老铁匠的手,双目一片赤红,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嗬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没用,我不能帮你成为符师,甚至还留下了这么大的一笔债务。”老铁匠带着悲凉道,“我本来想,如果你成为符师之后,我用一辈子来还清以前的债务,这一辈子,也就不算白走了。但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了,可是我们铁匠祖祖辈辈,从来不会说谎,从来不会言而无信,我在房间里,放了一本账本······”

  王平把账本从怀里拿了出来,交给铁匠,铁匠诧异,翻开几页之后,发现有些名字竟然被划去,他看了一眼王平,仿佛明白了什么,突然轻笑了起来。

  王平带着颤音,低沉开口道:“爹,你放心,你记在本子上的,我会全部还清的,我们铁匠从来不会言而无信!”

  老铁匠宽慰的笑了起来,却说道:“你不是铁匠,你要成为符师!”

  “我是铁匠,也是符师!”

  “还有······还有一份账,我没有记载账本上,但你却一定要还!”老铁匠突然激动了起来,王平赶紧将老铁匠扶住,道:“我一定还!”

  老铁匠抓着王平的手,十分用力,道:“八年前,我借了五百颗晶石,用了六天,走了来回三百里的山路,去古庙里求了一个字。那个字是平,寓意平安,万事顺心。古庙里的老僧说,我命途多坎,万事不遂心,这个平字,是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

  “可是这五百颗晶石是我求罗木匠借给我的,罗木匠······是你的舅舅,当初因为他把你母亲抢了回去,我们便再也没有来往,但你要成为符师了,不能没有名字······”

  “那个字,是我为你求来的,古庙的老僧见我心诚,没有收下那五百颗晶石。但罗木匠却反悔,他不肯收爹还的晶石,却把那个字抢走了,并且造谣那五百颗晶石本就是我拿去为他的儿子求名字的报酬!”

  “这笔账,我没有记载账本上,我记在心中!但是这笔账,一定要还!只有这样,你的名字,才算是名正言顺。爹没用,不能替你还了,只能靠你自己了。”

  王平身体猛地一震,自小到大,他从未见父亲反驳过世人的谣言,就连他都几乎相信,自己的名字是偷来的。偷这个字眼,一直是他内心中,最深的刺。

  然而真相却是这样!父亲从未偷过任何东西,何况是名字!他本该,相信父亲的!

  “爹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

  老铁匠用力咳嗽了两声,嘴角咳出血来,王平内心一紧。

  “如果以后,你觉得姓名不好,你要记住,名字不是爹想的,却是爹取得,你不能改!但是爹的姓早就丢了,当初我听说灵州城最厉害的符师姓王,所以给你取了个王姓,如果你不喜欢,就改了吧!”

  王平心中痛苦无比,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他跪在地上,大声道:“爹给我取的,我都喜欢,我都喜欢!”

  老铁匠摇了摇头,道:“万一你以后比灵州城最厉害的符师还要厉害······”

  “那我也姓王,从此以后,我们铁匠都姓王!”王平大声道,“我姓的,是爹给我的姓,不是符师的姓!”

  老铁匠握着王平的手,还想开口,却嗫嚅着苍白的嘴唇,没有开口。

  他靠后躺着,深沉的喘了口气,而后低声道:“至于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来吧。最后······最后······”

  老铁匠的眼角流下泪来,道:“爹一直盼着你成为符师,这样你就不用和爹一样受苦,可是如果你成了符师,铁匠这门手艺,不就要失传了吗?”

  王平站起身来,小心地把铁匠背在身后,铁匠的腹部,有一道缺口,被白布包着,王平小心的不去触碰到那里。

  “爹,我们回家!”王平双目赤红,他背着老铁匠,缓缓的超前走着,每一步,都十分小心。

  王平只感觉灵池中,神火翻滚,丹田气流涌动,然而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王平背着铁匠缓缓走出门,李云和王越看着这一幕,沉默起来,他们跟在王平的身后,蓦然不语。

  王三王四跟在王越身后,几人就这样,缓缓穿行在羽化镇中,走过人群。清晨稀疏的阳光落下,还带着阴冷的气息,人们诧异的看着这群人,缓缓围了起来,这仿佛是一种传染病,本来稀疏的人影,渐渐包裹的厚了起来。人们目光麻木到冷漠,他们所有人,都曾经认识年轻的铁匠,然而如今,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淡然的看着。偶尔会有小声的议论,却总渐渐归于无声。

  王平的脸上,如火烧着一般通红,他的目中,所见一切,尽数带上了通红之色。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出羽化镇。

  出镇之后,人们渐渐消失,仿佛已经过去了新鲜感。

  阳光渐渐变得热烈起来,王平听着背上父亲呼哧喘气的声音,脚步放的更慢。

  这一段路,是如此漫长。

  用脚踢开曾经被王越砸开的大门,王平将父亲放在了椅子上,他站在作坊里,拿起放在风炉上的风雷锤,用晶石将炉中火焰点燃。

  王平拿出一块铁精,拉起风门,用力敲打起来。

  听着熟悉的打铁之声,老铁匠耷拉着的脑袋上,嘴角渐渐挂上了笑容。

  老铁匠看着跪在他面前,双手握着一把镰刀的王平,镰刀还未退火,因而将王平的手掌烫的发红。

  镰刀,是每一任铁匠出师时的考核。幼时,老铁匠曾经教过王平。

  镰刀是农具,不是工具,所以不该过于锋利,也不该过于沉重,因为不能使用铁精,只能使用质量相对较轻的精铁。

  没有迅速冷却,会让金属尽数腐蚀······

  王平打造的镰刀,有着如此之多的缺陷,老铁匠一字一句的指出,他说的十分缓慢,王平听得认真,就像小时候,他第一次握住风门时,父亲便是这样指点他。

  “你长大了。”老铁匠缓缓伸出手,放在镰刀之上,炽热的温度,让他干枯的手掌发出嗞啦的响声,然而王平低着头,恍若未见。

  老铁匠感受着手指尖传来的温度,露出满足的微笑。

  “爹打了一辈子铁,累了,要睡了。以后,不要再伤着自己了。”

  王平的身体,急剧颤抖了起来,李云已经泪水满面。王越顿时跪倒在地,王三王四也随之跪下。

  铁匠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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