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神迹（25）
“你知道吗，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呢？”
丁林手里端着一只鸡公碗，碗里装着半碗腊八粥。他用舌头卷裹起一颗枣子进嘴里，啮去枣肉，将核吐在手上。
丁冬小脸上写满了嫌弃，乜着他。
“你能不能拿双筷子拿把勺子吃？偏偏要用舌头舔，恶心不恶心。”
丁林笑得眯起了眼睛。
“你要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吃饭可是不需要用工具辅助的。他们都用手，用牙齿，用舌头。”
丁冬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老提以前干嘛啊？”
“年纪大了，就容易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可是，你从前吃饭，也还是用筷子的！”丁冬道。
丁林耸了耸肩。
他决定把话题给扯回来，不能和丁冬纠缠关于吃饭的工具的事情。毕竟这小妮子心直口快脑子一根筋，想事情不会拐弯还缺乏幽默细胞。和她可是开不起玩笑的。
“不说吃饭的事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丁林问。
“说到年纪大了……”
“不不不，再前边。”丁林打断丁冬的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笑道：“就我这张英俊的脸，拿出去谁敢说我年纪大呀，看这手感，看这满脸的胶原蛋白，看这圆润光滑的苹果肌！说一句俊逸潇洒倜傥风流，没毛病吧？”
“？？？”
丁冬已经从石凳子上站起来了。
她捋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生生的手臂。
她忍不了了，面前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欠揍呢。
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拍拍脸驱走心头恶寒，两只小拳头攥紧了，朝丁林走去。
丁林赶紧抱住脑袋，大声道：“冷静！小祖宗你别冲动！”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话，说人话！”丁冬举着小拳头威胁道。
“行行行，我说，可我刚才说到哪儿了？”丁林眨了眨眼睛，人畜无害地看着她。
“你说到人类是一种奇妙的生物。真是奇怪，你自己不也是人吗？”丁冬把丁林翘着的二郎腿踢下来，拍了拍他大腿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丁林整理了一下头绪，说：“人类很妙。他们既伟大又渺小，既慷慨又吝啬，既荣光又污秽，既坚硬又柔软，既恳切又善变……他们一心要向善，说着慈悲想着解脱，可是另一边，他们却又犯下累累罪行，怙恶不悛。”
丁冬小脸上没有表情，她稍微思考了一下丁林的话，接着露出一抹轻蔑。
“你们当人的，就是这么两面三刀，龌龊卑鄙。”
丁林笑着轻轻揉了揉丁冬的小脑瓜子。
“可是因着这些坏事情，人类才知道什么是好呀。他们妙就妙在，就算遭遇的境况再坏，他们也能够从里头寻找出一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他们豁出了性命，去争，去夺，去改变，去追逐。所以，他们永远在前进，永远生机勃勃。”
“听起来很热血。”
丁冬如是说，可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分明写着“无感”两个大字。
丁林笑问：“你是不是在心里想，因为我是个人，才会替着人类尽说这种好话。”
“不是吗？”丁冬反问。
丁林缓缓摇头，“当然不是。你见过哪个人，活了几千年却又一点儿不变老不会死去的？”
“你咯。”
“所以说，我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嘛。”
“哼，”丁冬轻哼一声，“你是不是又想炫耀你是个神了？”
“这并不值得炫耀哟。”
“那你想说什么？”
丁林轻轻将丁冬举起，放到面前的石桌子上，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说：“我想说，人类很好，很妙。可是，他们太脆弱了。死亡太容易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他们太容易被从这世上抹去了。可是，即使是死亡，有的时候，也还是会对这些伟大的人类束手无策啊。”
丁冬眨巴眨巴大眼睛，等着丁林继续往下说。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丁冬笑了起来，却没答话。
“有吗？”丁林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丁冬说。
“有的不过是丝丝缕缕的执着妄念罢了。”丁林说，“鬼魂，是没有的。”
丁林顿了顿，补充道：“没有鬼魂，只有人的意志。而只有人类，才会拥有意志。因为人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放不下。他们欲念重重。”
丁冬吐着小舌头，脸上露出一个吃了最苦涩的药汁的表情来，她说：“当人可真苦啊。”
她好像真的品尝到了当人的苦涩。
“苦痛难当，谁说不是呢。”
“幸好我不是人。”丁冬有些庆幸，做了个鬼脸。
“不，你是。”丁林笑了起来。
“诶？”丁冬眨眨眼，小脸上浮现出惊疑。
丁林突然站起身，提溜着丁冬的后脖领子，将她提起。
丁冬手舞足蹈，却挣脱不开。
丁林一步踏出亭台楼阁，两步迈过夭夭桃林，三步跨上云脚峰头。
看着面前莽莽翻滚的云海叠浪。
丁林伸出空着的手，朝下一指。
“丁冬你看，那里是尘世，人类在当中背负着沉而重的因和果踽踽而行。”
“我不看！我恐高！”
丁冬紧闭双眼，两条小短腿不停踢踏。
丁林面带微笑，突然右手一扬。
丁冬一声嘹亮尖叫，她被丁林抛向了云海之中。
“去吧丁冬！活成个人样再回来！”
丁林朝着往下坠落的丁冬大声喊。
“啊——”
丁冬惊惶地大叫，叫了两声，然后开骂。
丁冬的咒骂被风声刮灭，丁林听见了，只是笑，他有些疑惑，这小丫头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骂人话的。
“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丁冬落入云层消失不见之前，丁林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句。
丁林朝下挥手。
“对了，忘了告诉你，人类是靠着善意存活的生物！你可千万别犯浑，要是闹出大动静，惹来了黄泉殿的人，那就赶紧逃，有多快跑多快，那姓祁的家伙，你可惹不起！而且，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的宗旨，可是要杀灭人类的恶意。那是哪怕双手沾满血堕入地狱最深处也要挥刀弄剑的狼人！比狠人还要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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