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那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能光明正大横在床上睡懒觉的周六早上
她的父母突然在客厅爆发出了极大的喧哗声，轰的她头晕目眩努力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准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打开手机一看也才6：54，没等陆阮开门发个不大不小的起床气，她妈风风火火掀开了门把陆阮吓的一屁股坐回床沿，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妈走过来替她顺气，挣扎着问到。
“到底咋了啊？”
“你爷爷上吊死了。”
什么东西？陆阮在心里骂了一声“你骗我的吧，这都哪年哪月了咋还有这种死法。”
“我怎么知道，东西收拾收拾赶紧地起来要回老家，你一会儿开车去接你妹去。”
陆阮一脸万马奔腾着从她脸上踩过的狰狞：“别了吧，我车技不稳，你也不怕最后我和她两个双双背着干馒头走路回去啊？”
陆阮她妈杨女士一巴掌呼上女儿的头叫她不要贫，她母亲正在和公司交代请假的事的同时还不忘了告诉她事从紧急她三叔三婶已经先回去了，她妹妹还在学校得等她上完头两节课你带她回去，言罢就把钥匙塞她手里和她父亲先走了。陆阮揉着头走进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还在琢磨这个事，那不应该吧，一个月前还在指着鼻子指责她不是个东西要让她去死这个精神劲能自杀？迷幻地仿佛她明天就能去赢得美帝的选举一样。但是刚刚迷迷糊糊地听着她父亲一个接一个电话的打出去，这事好像是真的。
陆阮倒是还挺有闲心慢慢悠悠地去吃个早饭，等准备去接她妹陆汀的时候还接到她父亲的电话，叫她上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陆汀今年刚上高中，请个假的损失可约等于大意失荆州，刚巧还是在她母校，上学约等于坐牢的时间表，陆阮站在她妹的班门口发现她妹妹的班主任就是自己当年那个，被梦回十七八岁的感觉冲得眼皮子都在跳。
“姐，你在发什么愣啊走了。”
陆汀长得算女生里的人高马大，但是脸长的她家一脉相传地幼，此时红着眼眶这三种元素叠加在一起活像什么搞笑恐怖片。
三令五申让陆汀把安全带系上以后陆阮终于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她就不该被鞭挞着去考了个驾照，不然现在也能美滋滋抠手。
“你手边有纸——”行吧，陆汀擤鼻涕声还挺不克制的，陆汀不说话了。平心而论，她和陆汀真的不太亲，陆汀小时候爱哭，一言不合水漫金山，陆阮脾气大又凶神恶煞，她两自然是处不来。陆阮上了大学没那么牛鼻子了逢年过节会给陆汀寄点礼物，但也就止步于此了。她两上一次单独相处还是某次家庭评判大会，她和陆汀跑出去看电影。但是那个注意力是在看电影，这个时候委实是真的，非常尴尬。
“姐你还真的能不哭。”
陆阮哼了一声，她和陆汀达成诡异的互相理解还是她爷爷上一次对她发疯以后，陆汀跟她妈说我要是姐姐我也会这样，结果被她妹妹直白的问出来哭不哭她还是有点惊讶。
“怎么，你要给我判刑啊？”
“那倒也不是。”
陆汀就没再说话了，陆阮想了想还是没开车载音乐，一时间耳边只有驶在高速公路上两边带起来的呼呼风响。
“其实。”陆汀的声音飘的像鬼，幽幽的甚至在冒青烟，“我怕你被人指责，需要我掐你让你哭吗一会儿。”
“滚得远远的。”
“姐，那边山上是不是有人啊？”
“你有没有事啊？我开车我还能看到那边的山？”像两个弱智，陆阮心里无比想翻白眼，这对话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快点到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陆阮开进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快十一点了，门前已经不少人了，喔，还有这场景的主角，躺在棺材里摆在院子里的右边一角，面前是燃烧的香烛纸钱和往来的人声。陆阮和陆汀都在很久以前见过这副棺材，打得很早，横竖就是长这个模样。躺了个人进去更是没有什么分别了。
她带着陆汀直直地跪在灵台前先磕了三个头，磕头的时候陆阮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很奇异地，连她设想中的解脱畅快都没有，就像一个平常的迎来送往。陆阮抬手烧纸钱的时候，本来四周并没有什么风的前提，火势突然冲得小半人高擦过陆阮的手，惊得陆阮纸钱掉了一地，那火势又像能转个弯一样对着陆阮来。
陆汀突然把陆阮的手一拉站起来退了几步。
“我就说了你不哭会有人指责你。”
陆阮一时半会没太闹明白陆汀这个笑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她两例行互相阴阳怪气。
“那又能如何呢。”陆阮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是那种偏要和别人争口舌之快的大闲人，这次也不例外，说的不孝又薄情。
就好像因为陆阮是她孙子，当然陆阮也不是在骂自己，我就应该摒弃20年所有冲突歧视和矛盾这个时候跪下来眼泪滴穿香烛台，好让所有人知道她也很痛苦，是个孝子贤孙。
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勉强不来。
不过遗像上的她祖父看着那是快乐又和蔼，和平日里对着她就要吃人的表情可不像，上吊这种传出去会被戳烂脊梁骨的死法就更不像遗像上的老人会选择的事了。陆阮寻思着这大概是和使用了美颜相机一个概念。她脑子跑得马齐齐对她叫你要被天打雷劈，然后看着刚刚被塞到手里，要往头上带的白布想着你还不如劈死我呢，人生可你妈的是真的难熬。
她和陆汀除了端茶递水的时候搭把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陆汀人生的高大确实因为怕冷缩成一团，间或对着头顶上笼着地扎出来的棚子叹气。
“不然上楼算了。一会儿奶奶他们回来了在下来。”
“小叔他们走哪了啊。”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吃饭也没个着落的，走吧上去了。”
二楼陆阮的房间靠着阴处，一年四季不管什么天气拉上窗帘就是晚上，陆阮作为睡懒觉头号种子选手在这个房间无数次拿下冠军，她开了门对带陆汀进门放东西，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晕倒，又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掐着腰站直。
房间里没开灯没有任何光源，但是偏偏有无数火簇散在各个角落里，靠近脚边目所能及的地方明显地看得出来是什么燃烧的飞絮，陆阮挣扎着抬手，哆哆嗦嗦地打开灯，像是刚那一瞬间只是陆阮的错觉而不是别的什么，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白净的大理石地板小小的闪烁灯投下来的小片光影，还有习习冷风。
“你哆嗦什么。”
“那你掐我干嘛啊。”
“谁也不知道你发什么毛病突然退后踩了我两脚，还愣半天不开灯。”
所以那一切陆汀都没看见，陆阮浑身上下突然爬满了鸡皮疙瘩，再加上这绵延不绝不知道打哪吹上来的冷风从她衣摆里钻上肩膀，仿佛在嘻嘻地笑。
“你还冷吗？”
陆汀觉得陆阮没头没尾问得蹊跷。
“冷啊，不然上来干嘛啊？”陆汀觉得陆阮像是脑子被什么生吃掉了，还就是只有开灯的瞬间如然变得蠢笨如斯。
陆阮不说话了，把她两的东西放下，只从衣柜里拿了件大衣出来又退出来，沉默地坐在沙发一角。
这太奇怪了。陆阮倒不是说眼睛能看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特殊体质，她为数不多奇奇怪怪的经历都和她清醒的时候无关，这次她确确实实地看见了什么，但是陆汀没看见也不排除她是下出了什么幻觉。
但是陆汀当真什么都没看见？陆阮想起来上午在车上时陆汀一句调笑一般地说你要是这样我怕有人指责你，到烧纸的时候无风飘几丈高的火却没什么惊讶，还知道拉她一把。她印象里陆汀平日里连个打火机都不太敢玩。
陆阮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把手上的手钏摘了开始盘手钏，珠子撞来撞去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汀倒是用功，就着茶几开始温书。陆阮看着高中数学必修几个大字思绪也飘回高中的时候，她高中的的时候和懒惰懈怠无关，也和勤勉用功没有什么关系，还是飞一样三年过去，本来在她心里有些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回忆她猛然惊觉也不太清楚了。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声音，伴着陆阮劈劈啪啪盘手钏的动作。陆汀倒是没什么不耐烦，只对着陆阮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她姐的眼神仿佛什么宣传封建迷信的老太太。陆阮耸耸肩。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陆汀似乎觉得书也不怎么好看了，突然重重的叹气，陆阮被这个老气横秋的叹气逗得只想笑。
“你怎么了啊？”
“我在想奶奶，你还记不记得陆芷以前看见过爷爷打奶奶，那时候陆芷5岁被吓得直哭？”陆芷是他们姐妹中的老四，一度曾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幼妹，见识到这种架势真的是讽刺的让人发笑。
“我怎么不记得。”陆阮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到底该不该讲“我那个时候就很疑惑了，奶奶到底为什么挨打了也能忍，还做我的工作，让我————”陆阮觉得这话再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闭嘴笑了笑，让我惦记我爷爷爷的好。
我和他有什么好的地方啊。
一楼楼梯口突然传来三婶的声音，让他们下楼，小叔他们回来了。
陆汀陆阮姐妹两的小叔在某城市工作定居，今天和无数人的周末安排差不多，一个懒觉起来再考虑别的，结果被不休止打进来一定要接的电话吵醒，传达一个已经是定局的消息，她小叔又怎么把这个噩耗传达给她一生可以担得上一句苦命的祖母。
陆阮很平静地接下了他刚过一岁的弟弟，抱着他从避开棺材的一边路走上楼去了，陆汀一手手牵着陆芷跟着她后面。
“其实我以前一直不觉得会有这种事，比如说——”
“比如说居然这个年代了还有我们奶奶这样的人？”陆芷早慧，陆阮和陆汀也没在他面前打哑谜。
陆阮其实也很困惑于她奶奶的遭遇，父母早亡那年她是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只有十来岁，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个年代穷是最常态，嫁给她爷爷倒是能吃饱饭了，奈何她爷爷是个字面意义上的狂暴人，动辄打骂不休的，听说怀孕快临盆了还在做着活计。陆阮和陆汀有的时候只能从网络或者名人资料解放妇女部分能看到的对于女人不公正的遭遇，居然在现实生活中有个鲜活的投影。陆阮曾将不无绝望的想过，她奶奶的悲惨命运大概是要伴随着呼吸直到消亡那一刻，结果就这么戛然而止于一个堪称荒谬的死亡。
“姐你说她们会不会怪你啊？”
“怪我做什么，因为我当面骂了他神经病吗？”陆阮放小弟下地在地上乱跑，自己给陆芷倒了杯水递过去就听见陆汀真的无不担忧的说这话。她笑了笑：“这不能怪我吧，他装的像啊，从来不在儿子女儿面前发疯，只有小到说话毫无信服力地在场的时候才会动手打人，因为那点破事他对奶奶扔盘子被我撞上了，难道是我让他扔的不成。”
陆汀到底还是小了点有些事情并不太了解，她早就想干这种事情很久了，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的，陆阮自然知道当年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她父母受了多大的指责来自于她的爷爷，其实有些时候，谁和谁不对付这些事有些时候始于故事的最最开始。
外面天黑得深不见底，农村和城市最大的不同在夜晚不过更明显些，呼啸而来的风声穿过房前屋后的山林带出诡异的嚎叫声，再加上这几年的退耕还林政策，间或还有野猪的叫声次穿凿其中。因为办丧事他们院前到现在这个地方还是热闹的，就没有往日□□点左右已无人声的死寂。
陆阮她妈杨女士抽空上楼看了看她们这帮小孩，尤其着重关照了一下还是婴幼儿的陆岸，欲言又止地看着陆阮，把陆阮看的好笑直问杨女士，你这是怎么了。
“你明天不用跟着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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