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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寒幽


  “不过啊,终究是苦命的女子。”

  老船夫感叹了一句,看上去已然是不打算再多说的样子。

  为了避免被猜忌,谢明依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寒幽的身上会有些她需要的东西。

  两岸杨柳扶风,不多时船夫便将船靠岸停下。

  谢明依同慕容宸走上岸边,后者又多给了船夫一些银子。

  谢明依看在眼里,待船夫走后不禁啧啧出声,

  “有钱人就是好啊。”

  慕容宸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的宠溺道,

  “你又在无理取闹了。”

  谢明依笑了笑,转过身寻寻觅觅的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想要去寻找那个叫做寒幽的女子。

  “你想要做什么?”

  慕容宸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但是脚步却一步也没有迟疑过。

  “刚刚那个寒幽姑娘,我总觉得扬州盐业的缺口会在这个女子身上。”

  前面的人坚定不移的向着她认定的方向寻找,慕容宸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些什么主意,也觉得扬州盐业要在一个女子身上打开缺口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他相信,只要是身边的这个人,一切皆有可能。

  为了将这一出假钦差的戏码演的天衣无缝,谢明依让安德鲁派强南军将相府和侯府盯得死死的,一旦有替扬州送信的人一定要拦下。

  最好连一个扬州人都不要放到相府和侯府的周围。

  然而事实证明,光靠一个安德鲁终究还是难以防范堂堂朝廷宰相,不过……

  “若是再加上咱们影卫,就足够了。”

  一身玄色长袍的,身材修长的男子足尖轻点立足于黑夜之中的房檐之上,男子蒙着黑色的面巾,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含着肃杀的瞳眸。

  若是谢明依在此,一定会听出这人的声音同那日将她拦在皇城外的那个人极像,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人。

  卫小冬站在男子的身侧,同样冷漠肃杀的目光远望着相府的周围,看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收回目光,再望向眼前的人时,眼中却多了一分小心和藏在那小心之下的爱恋,

  “阿照,可是主子并没有吩咐我们要肃清相府周围的人,这样做是不是……”

  黑夜之中,月光之下,男子的瞳眸缺如黑曜石一般的深邃,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杀手,反倒更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当然要先抛却他那一身的血腥气才可以。

  男子闻言眼眸微动,回眸看向身后的卫小冬,

  “你跟着谢明依多久了?”

  被男子的目光有些吓到了,卫小冬不忍向后退了一步,“九个月了。”

  阿照看着面前的卫小冬,看着她小心翼翼,胆颤心惊的样子,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忍,却也只是一瞬,便迅速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杀手的冷漠,

  “你觉得谢大人于主子的意义是什么?”

  卫小冬不由得低下头,不敢去面对那人的目光,

  “我不清楚,主子分明要重用谢大人,可……却又要我们盯着她,这是做什么?”

  阿照摇了摇头,从自己认识她开始,她便一直是个胆小的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到今天的。

  “合格的影卫不仅仅是主子的眼睛,更要知道主子需要的是什么。眼下这个时候,主子需要的是杭州盐业尽快解决,而这离不开那位。

  陆大人吩咐过,近期可以便宜行事,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协助安大人解决扬州来送信的人,以此为那位大人争取时间。”

  是啊,他永远都是那么优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很容易便让人看到他。

  所以,阿照在这些影卫中是最被陆大人宠信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小冬觉得,阿照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即便她用尽了一切的努力成为影卫中的一员,可终究无法与他并肩。

  “你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来便好,明天早晨来接替我。”

  卫小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冷漠的声音还是让她不由得心生胆怯,再一次无形间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好。”话音刚落,耳边只像是吹过一阵风声,紧接着暗夜中的半空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而一直到此刻,名唤阿照的男子才堪堪坐到房檐之上,右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面只绣着两只浅蓝色的蝴蝶,只不过似乎做女工的那人却将蝴蝶绣成了胖胖的飞蛾。

  ——这个,送给你。

  他依稀记得十一岁的女孩将手帕放到自己掌心时那娇羞的面庞,脸颊羞红的样子比那丹蔻的颜色还要娇艳。

  以她的资质本来应该是不会走到影卫的最后一关的,而这本来就不应该是她的生活,可她却偏偏要飞蛾扑火,坚持到了最后。

  阿照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巾帕,将它放在心口的位置,似乎只有这样他便离她更近了一分。

  他不一定非要插手那位大人的事情,但是他知道,黑暗中的影子终究不会太过长久,即便自己永存于黑暗之中,他也想终有一天那人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之下。

  所以……

  那一天,他放走了谢明依,所以这一次他又出手相助。

  这一场争斗他们的存在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依旧想要向那人讨一个承诺,一个……对于那人来说很容易便可以实现的承诺。

  自由。

  自由究竟有多重要?或许只有那些被拘禁了的人才知道。

  是夜,苏同鹤坐在相府的后花园里,依旧逗弄着亭子里悬挂的鸟笼,里面的鹦鹉跳来跳去,可无论怎么活跃,都无法摆脱这个囚禁它的笼子。

  好的是,它可以衣食无忧,不必为躲避天敌,或者是为了觅食而奔波,可同样的,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广褒无垠的天空。

  “老爷,您还没睡。”

  管家寻到了这里,或者说他知道自家相爷是睡不着的。

  “你不也是,老家伙。”苏同鹤收起了手里的东西,看向一旁的管家,招呼着,

  “快坐下,既然没睡就陪我说说话吧。”

  “哎,谢老爷。”管家坐到了一旁,观望着笼子里的鸟儿,

  “这鸟儿还是侯爷二十岁那年送您的,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啊,你我都老了,这些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苏同鹤感慨着,浸淫官场几十年,他自以为是只狐狸,却偏偏遇上了一个半路杀出来的谢明依。

  “老爷放心,侯爷定会平安归来的。”

  管家知道自家相爷心里的结,宽慰着道,

  “侯爷有勇有谋,若是真同谢大人一较高下,谢大人未必是侯爷的对手。”

  苏同鹤笑了笑,却是有几分苦涩。

  并不是因为管家的话所言非实,反倒是因为管家的话是对的。

  他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才华,唯一的一点就是太重情,太痴情。

  即便是娶了夫人,可心却没有一天不在那个女人那里。

  这样的话,又如何堂堂正正的对决?

  “扬州还没来消息吗?”苏同鹤问。

  管家心下一动,却借着夜色的掩护掩盖住了那方才瞬间的慌乱,

  “没有消息过来,许是那二位大人还没有到扬州也说不定。”

  苏同鹤笑着摇了摇头,“怕是她早就到了扬州,只不过却蒙住了我们这些人的眼睛。”

  谢明依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百两的军饷就被皇帝放去扬州?

  自然是为了扬州盐业。

  那是一块肥肉,无论是谁都会眼馋的。

  可苏同鹤却没有阻拦他们,因为苏衍。

  此刻苏衍在战场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出什么事一般。

  扬州的盐业在这样的不安面前也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既然皇帝想要收,就让他收吧,苏同鹤心里想,只要衍儿能够平安归来,那他就有再收回来的机会。这天下的大权依旧在他的手里。

  纵然,他不要这大权在握,他想,只要衍儿平安就好。

  他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创伤,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或许只有在管家的面前,苏同鹤才会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管家知道,相爷是想起来了苓儿小姐的事情。

  相爷虽然不说,但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苓儿小姐嫁给六皇子。

  即便他贪恋权势,可权势哪有他女儿的命更重要?

  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同鹤很早以前便看透了。

  薄情寡义,连谢明依那样的人都能被他毫不犹豫的扔进大牢里,自古帝王家无情,可咱们这位当今的天子却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他若是什么也没有,那苓儿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这样的心思又有几个人会清楚?

  世人只会以为他苏同鹤卖女求荣,可如果可以,他宁愿女儿嫁给普通的官宦人家,自己也可以同他人一般,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

  然而,一切终究是一场奢望。

  “相爷,苓儿小姐在天有灵,定会保佑相爷和侯爷的。”

  管家说。

  苏同鹤点了点头,抬手间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泪滴,

  “老家伙,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清明去看我的时候,别忘了把这鹦鹉带过去,让我看一眼,听一听声也是好的。”

  管家皱眉道,

  “相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让侯爷听到的怕是又会不开心了。”

  苏同鹤笑而不语,抬眼望着头顶的天空,晨星密布,突然间想起了自己这一生的种种。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突然间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秘密。

  次日

  扬州府

  容羲和明薇假扮的钦差在望江楼宴请各位扬州盐业的官商们,席间,扬州名伶寒幽献琴一曲。

  一曲作罢,众人还陶醉在琵琶声中,这边容羲让人抬上了一箱箱的白银,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容羲介绍起来,

  “这五十万两是贾公和史公响应朝廷的捐输,谢大人同本官已上报朝廷,为二位请奏七品监督,辅佐贾化大人主理扬州盐业。”

  和谢明依待的时间久了,就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扮起当官的来,竟然惟妙惟肖的,藏在暗地里的谢明依看着容羲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新奇,与此同时也不禁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

  “瞧瞧,这分明是又一位谢大人啊。”

  一旁的慕容宸打趣着自己,谢明依闻后不置可否的一笑,眉眼间却是有一分得意的。

  几个月前的容羲就是一个市井上可以处理好事情的混混,可如今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思维方式都有了些改变。

  恐怕今天之前,他自己也是不曾察觉出来的。

  在容羲身上停留的思绪只是片刻,谢明依看向在座的众人,贾化脸色有些难堪,贾政道也是脸色有些不对,似是有几分强颜欢笑。

  至于这位史公,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了宴厅中央的寒幽身上。

  昨天她找到寒幽,本想从她的身上找到让史家同意捐输的办法,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寒幽对自己的配合。

  ——我不信你,也不信朝廷,不过是权利的争斗罢了。但是我听说轻舞在你家中,是吗?

  谢明依不禁惊诧,轻舞正是素月,但是很少有人知晓这个事情。

  她一个身在扬州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家里面的事情?

  ——大人不必忧心,我自然有我知道的办法,大人只需知道,这一次寒幽不是为了朝廷,而是因为大人可以给吾等出身的女子一个栖息之地,仅此而已。

  谢明依也不知道寒幽她用了什么办法,第二天一大早史家的银子便送到了驿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谢明依觉得,这应该和寒幽是脱不开关系的。

  本来她还在担忧寒幽的安危,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方才放下心来。

  眼下,这宴厅里人人心里皆想着自己的心事,比如贾家虽然不是捐输的银子,但是眼见着史家没说什么,自然不会多加狡辩。

  再看向其它那两家的人,面面相觑。

  谢明依笑了笑,拉着一旁的慕容宸悄然退去。

  “怎么?不看了?”从酒楼出来慕容宸问着旁边的谢明依。

  后者的手背在身后,依旧穿着粉色的罗裙,走在扬州的闹市里,脚步轻松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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