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圈套连环（中）

　　北熊皇帝蒙至高神恩召的消息，很快在瑨国上层显要中传开了，大瑨皇帝沐森迅速发布了好几道圣旨：第一，征调军队，于晋州集结，前锋部队至大中城附近待命。第二，停止与北熊帝国的边贸。第三，长城沿线关隘，加强戒备。第四，任命羲铖为东辽总督。第五，任命羲桐为计量司观察使。

　　前四道皇旨都是大事，自然引起关注与议论。正常来看，第五道属于不大不小的事，由于计量司观察使这个官职，在豪门贵族眼里、只具备向皇帝打小报告、欺负自由民和平民商人的能耐。然而，现在有些特别，丝毫不逊色于乔芷瑶的羲桐，担纲监察的地面包括西南省，大家很想看看两个国宝级美女撞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因此，在这种心理作用下，人们对第五道旨意同样纷纷热议。

　　乔宁有些不高兴，那么多年皇室都没向西南省派驻计量司的官员，女儿刚到，就派去了，这像是当父亲应当做的事吗？

　　沐森当然有一套说辞，乔宁似乎被哄住了。

　　安顿好了乔宁，沐森有些得意，暗暗自语：“武士算什么，治国又不是打架，理政靠的是头脑，朕没有成就天赋血脉，不照样运筹帷幄、驱策众多武士为朕效命？”

　　二皇子沐江甚感气恼，羲桐是个无可挑剔的女孩，哪怕他没有野心，哪怕羲桐是个平民，他都愿意娶她，然而，人是父皇沐森召来的，又是父皇派走的，这算什么事嘛！

　　“小桐，观察使的核心即在‘观察’二字，记住，一切都以安全为要。”羲铖道。

　　“是的，爸爸。”羲桐帮父亲整理好物品，送父亲出了客栈。

　　沐森的命令很急切，要求羲铖立即赴任，军部陪同的官员已经等在外面了。羲铖道：“小桐，随从还是由你带着吧，我有军部的人陪着。”

　　“爸爸，你身边需要有熟悉的人。我也马上动身回凯州，回去后就有家族的人，我再挑选一些给你派过去。”他们父女这次来得急，只带了两名侍卫和两名仆从，推让之下，羲铖只好顺了女儿的心意，带上四人出发了。

　　羲桐任职计量司，目前倒没有急务，对有帝国要人参与升灵续命的传闻，沐森谈的不多，却隐约指向轩耀和沐康，并特地提醒羲桐保密，这让羲桐深知事关重大。

　　轩耀与沐康，都有震动瑨国朝局的能力。升灵续命、数千年来未曾听说有成功者，被消灭、被净化的却不在少数，所以，这个消息真是骇人听闻。

　　羲桐思量此事关乎各方利益，当然对自己的家族也会产生影响，那就权当“观察”一番。因而，羲铖出发后，羲桐亦不多留，收拾好行装，骑上自己那匹通体雪白的龙驹，出帝都城门，绝尘南行。

　　龙驹外形似马，但喜爱吃肉，仅出自叠蕴森林，传说是巨龙后裔，善于护主，两三个精锐战士都无法制住，速度和耐力都非常惊人，从帝都至凯州，中途不必停歇、只需一天就到了，因而羲铖才舍得女儿独行。

　　中午时分，到达重镇豫城，行程接近过半，羲桐爱惜马力，于是牵马步行、进城暂歇。众人见一个眉目如画、身姿卓约的女孩，牵着一匹雄伟俊马走过，纷纷围观。

　　羲桐到了一家看上去清雅的酒楼，掏出2两白银，轻抛给迎出来的酒楼仆役，命他先搬出三坛上好米酒、切30斤鲜牛肉，然后又借了一个木盆，原来她要亲自喂马。

　　这匹马从被羲桐收服，渐渐喜欢上了喝酒，它体形远超过普通健马，肩高1.8米，体长近2.1米，一次喝10坛高粱酒都不醉，喝光了三坛酒，似乎还不尽兴。羲桐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脸，又用手指刮了刮它的鼻子，这马似乎非常受用，摇头摆尾，还发出轻哼声。马饮酒、吃肉，本是一大奇观，如此智通人性，使围观众人再次绝倒。

　　羲桐将马缰交给伙计，嘱咐他好生照料，然后进去点了个楼上的小包间。正迈步上楼，忽然觉得似有人催发能量，试图探察自己。羲桐身份尊贵，武艺高强，刚得重用，途中遇到高手，原也平常，谅谁也不敢企图有所不轨，并不多么在意。

　　羲桐刚净了手，进屋坐定，就听有人叩门道：“羲桐大人，我是大长老夫人乔芷瑶的朋友舒娅萍，我可以进去吗？”

　　“舒娅萍，你好啊，在凯州时咱们见过的，请进来吧。”羲桐记性甚好，当时她跟乔芷瑶寒暄闲聊时，乔芷瑶特地把舒娅萍介绍给她，言语间不乏有把舒娅萍当作商业伙伴之意，这才几天，怎么会不记得？

　　羲桐打开门，突觉一股狂野豪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只见舒娅萍身旁站着一位身材魁梧壮硕的青年男子，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嘴唇含着一抹淡淡笑意，英武之中又多了三分不羁。

　　看到羲桐，这人率先开口：“你好，羲桐，我是陆铮，还有印象吧！”

　　“噢，陆铮！好多年没见，你功力大进啊！”羲桐微笑道。

　　其实，陆铮没自我介绍之前，羲桐就认出来了。陆家几名拥有爵位的贵族，封地都在大瑨东南部的彭州，羲桐家乡南都是帝国南方的中心大郡，羲陆两家都是南方豪门，两个家族多有姻亲，情谊、交往都不少。陆铮刚刚10多岁的时候，虽尚未成就天赋血脉，却具神力，身高1.8米多，地道的孩子王，很能打架，令羲桐记忆深刻。羲桐和陆铮是同岁，双方家长确曾考虑过联姻，不过，陆铮长大后去了雁州，跟乔芷瑶发生纠缠，此事也不了了之。

　　“你进来的时候，我没有注意，还是舒娅萍厉害，最先看到了。”陆铮道，“我伯父陆扬也在，我们的包间同样在这一层，大家都是亲戚，羲桐你是一个人，到我们这边来吧。”　

　　羲桐觉得没有必要过于客套，便点头应允。羲桐见了陆扬，双方又是一阵寒暄。陆家人大多身躯雄伟，陆扬和陆铮一样，胸膛宽阔有力，近两米的身高，给人以小山般的压力。

　　羲桐不禁有些感慨，陆铮早已不是当年暴烈粗野的男孩，而是豪武有加的伟岸男子；她探查不清陆铮的修炼进境，只感觉陆铮透露出来的气势，远远超过自己和芮溥，比自己的父亲羲铖也不差。羲桐私底下不免心惊：“听说前两年不还是灰铁级吗？这两年去了边塞，还有人说他出过海，这么快就进阶到月银级了吗？帝国什么时候出过此等人才了？”

　　不管大家内心是怎么想的，各自表现都极为正常。几人聊的过程中，各人的行程和目的大体上都明确了。陆扬从瑨国驻咸安大军都督府参将任上，到京述职，巧遇准备回楚州的舒娅萍，根据皇室最近允许武士贵族在原西梁国境内开拓新领地的旨意，陆家派出陆铮随陆扬赶赴咸安，所以他们就约到一块儿了。

　　羲桐心下暗暗冷笑：“这就等不及了吗？去咸安经雒州不是更合理吗？”

　　羲桐对陆铮和乔芷瑶的风流过往，当然一清二楚，对他们将来作何打算也能猜到几分。羲桐自接受观察使一职，对于辖区内各大家族的资料着实研究了一番，最重要的当然是轩耀，对轩耀周边的人也有基本的了解。

　　对轩羽琛这种小人物，羲桐所得的情报中也有涉及，她能大体判断出轩羽琛就是一个弃子，所有各方都出卖了他：轩坤指使人假扮黑市药商，让轩羽琛买到“激发血脉之力的药剂”；轩怀仁更绝，不知收了陆家什么好处，把药给换成了宫廷和少数豪门男性杂役所服的绝根之药；轩怀义用给轩羽琛零花钱的借口提供了资金，却假装不知情；乔氏母女为的是大长老的封爵；轩耀老公爵装聋作哑，图的是晚年的安宁；陆家则是借道行车。

　　羲桐与整件事本来全无关系，无意间却为轩羽琛谋了个巡检，作为别人谈判的筹码，导致她也算是被阴了一把。想到这儿，她对轩羽琛的怜悯之心，又被心中的气恼盖住了，只是不知谭茹是否知情、以后可否再用。

　　羲铖匆忙调任，许多事务都需要羲桐赶回处理，再说陆家这些人所乘虽是千中选一的宝马，可哪里比得上龙驹，据他们讲从雁州出发已经是第三天了，这才行程过半。所以，羲桐并不打算等这些人。

　　大家用餐已毕，聊得也差不多了，羲桐起身道：“舅舅，陆铮，舒娅萍，对不住了，父亲北上任职，有些急务等着我办理，我需先行一步。”

　　其他人还未搭腔，陆扬道：“小桐，不忙，先坐下喝口水。陆铮、舒娅萍，你们出去看看随从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铮和舒娅萍会意，略点头向羲桐示意，走出房间。陆扬压低了声音，徐徐道：“小桐，我见过你的妈妈。”

　　羲桐的脸腾地红了，瞬间又变得苍白。羲桐的母亲、羲铖三夫人已死去多年，哪里还来得妈妈？陆扬当然指的是羲桐生母，原来，这是涉及到羲家的一桩秘辛，又是羲桐心中的隐痛，也是她心底本能惧怕婚姻和生育的根源。

　　羲铖一妻两妾三位合法伴侣均未有所出，他有一次游历中遇到了元素教国教廷的一位候选天使，郎才女貌的二人一见钟情。元素教会并不绝对禁止教职人员成家生子，在上流社会私生子虽不是普遍现象，但也不至于见不得人。只是教会高层为了升迁，常以专心侍奉元素至高神而放弃家庭的形象示人，所以这位候选天使怀孕后就离开了羲铖，生女时拒绝见证，只悄悄把还在襁褓中的羲桐送到羲家，说明是她跟羲铖之女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这曾经使羲桐身份至为尴尬，即一个无法收养的私生女，没有继承封爵的权利，羲铖爱女心切，使用了极端冒险的做法，对外声称羲桐是自己年轻的三夫人亲生，这种办法蕴藏着极高的风险，那就是被对手抓住把柄，最后有可能落个鸡飞蛋打。

　　长大后的羲桐从羲铖的收藏中，发现她的生母可能身在荆国皇宫；少女时代的羲桐可没有现在的淡定从容，只身跑到荆国都城临杭，寻找妈妈，差点酿出大祸。

　　羲桐心想，此事至为隐秘，难道是她的挂名母亲生前告诉陆扬的吗？羲桐没有应声，只是看着陆扬，等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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