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紫衣美人(二更)

　　对于李斯，胡亥有一种矛盾的情绪。当年沙丘之谋，若不是李斯支持，他定然登上不皇位。原来的胡亥残杀大臣和皇嗣，李斯屡次谏止。只是沙丘之谋，这李斯求的是一己私利。后来的进谏，又因为顾及自身的荣华富贵半途而废。

　　李斯，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他也是大秦的功臣。胡亥沉思着。

　　天色渐亮，甘泉宫大殿的蜡烛却依旧明亮。

　　胡亥批阅了一夜的奏折，对于李斯和优旃对政事上的一些处理，他很满意。

　　“陈炳，韩谈，陪朕出去走走。”胡亥很随意，穿了一件朴素的长袍。

　　陈炳和韩谈立刻会意，同样换下了身上的官服，贴身带好锋利的短刀。一切准备停当，君臣三人从甘泉宫的小门一转，踏着积雪，咯吱咯吱走了出去。

　　咸阳虽然不比辽东苦寒，但也是冷风透骨。街上的人们随着呼吸，嘴里白气喷涌，好似各个都是内家高手，吐纳呼吸一般。

　　前些日发生了刺杀李斯事件，街上不时有一队队维持治安的秦兵走过。

　　从前，咸阳百姓对街上巡逻的秦兵异常恐惧和反感。因为每有士兵在城中巡视，就是要抄家灭族，不知多少人受牵连。自从二世胡亥宣布放宽大秦律法以来，很久没有见过士兵巡城。百姓们有一种错觉，又回到了刑律严苛的大秦。虽然这不是真的，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几乎所有咸阳百姓都暗恨行刺李斯的刺客。眼看刚刚好起来的日子，又被搅乱，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姚家烧饼店前，几个买烧饼的人正窃窃私语，低声骂那些该死的刺客，扰乱帝都治安。在他们身后，胡亥君臣三人规矩的排队等着买烧饼。

　　批阅了一夜的奏折，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姚家烧饼的味道吸引了胡亥，这是他两世记忆以来，第一次站在街边排队等着买烧饼。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气息在胡亥心头弥漫。

　　“吁！”一声长呼，一辆精致的马车撵着雪面子，停在姚家烧饼店门口。车内一股熏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浓重。胡亥忍不住望向车内，后宫胭脂无数，却没有这般味道。

　　车帘一挑，一个身穿绿色棉袄的丫鬟先走出来，回头恭敬的道：“小姐，慢点，路滑。”

　　车内人“嗯”了一声，一袭紫色映入眼帘。

　　在她抬头望来的一刹那，胡亥心神一震。此女绝世容颜瞬间定在心间，双目看着那女子不禁痴了。

　　紫衣女子眼神扫过胡亥，并未过多停留，轻盈的来到姚家烧饼店前。那些排队之人被她绝世姿容震撼，不约而同的让出一块靠前的空地。

　　紫衣女子歉然一笑，向着里面轻声道：“姚老板，半斤烧饼。”

　　里面忙碌的店主一见女子，立刻满面堆笑道：“安姑娘，老爷子又想吃小点儿的烧饼啦。”说话间手脚麻利的包起一斤烧饼递给女子。

　　“多了。”紫衣女子笑道。

　　姚家店主满面堆笑道：“不多不多，下次老爷子要吃，只管叫小玉儿姑娘来说一声，不用安姑娘亲来。”

　　一边绿衣丫鬟脆生生的说道：“老爷子要吃，小姐是定要亲来的。”说着扔了数枚铜钱，扶着紫衣姑娘转身就走。

　　姚老店主忙拿起铜钱高声道：“多了多了，用不了这许多。”

　　紫衣小姐却不回头，带着小玉儿上了马车。驾车大汉一声吆喝，车轮撵着积雪“咯吱咯吱”的渐渐远去。姚老板在店里摇头，每次这小姐来总是多给铜钱。

　　店外排队中有个经常来买烧饼的扯着脖子喊道：“老姚，多赚了好些啊。我那几个大子儿就免了吧，哈哈。”

　　姚店主看着他，脸上一团和气，嘴里却骂道：“你个宋瞎子，每次都少给老子一个大子儿，死开去。”

　　宋瞎子也不在意，哈哈笑着跟姚家店主继续调侃。

　　陈炳买了几个烧饼。胡亥给两个侍卫一人一张，自己才拿着冒着热气的烧饼咬了一口。这烧饼入口香甜，倒是不同于别家。只不过胡亥久居深宫，不知道此间烧饼的妙处，反倒以为天下烧饼都是此味儿。

　　在咸阳一处繁华大街上，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巍然耸立。

　　朱红大门上横着一个鎏金匾额，上面隶属两个大字：李府。看笔锋就知道是当朝丞相李斯亲笔题写。

　　这几日李斯遇刺重伤，府中忙乱，朝臣也有大半老早就来探望的。此时虽为清晨，在李府门前已经停了几辆马车。车夫们坐在御者位上，各个挺胸叠肚，显得颇为不凡。显然这些人都是朝中大员的车夫，所谓主子多大仆多大。一般小吏根本不被这些车夫放在眼中。

　　君臣三人信步走来，遥遥望见李府门口挺着的几辆马车，和那些趾高气扬的车夫。胡亥摇头，大秦不仅要平灭四方乱党，更要整治吏治。

　　虽然探望遇刺伤者是情分内的事儿，但如此早且集中就显得有些结党营私之嫌了。

　　“李家可有小门？”胡亥皱眉问道。他不想和这般臣子相遇，更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有时候，君臣互相留下余地，日后更好交流。

　　“臣知道他家有个角门。只是平日都给打杂的小工留用。”陈炳说道。

　　“无妨，我们过去。”胡亥顺着陈炳指明的方向，踏步走去。

　　角门只有李家一个老奴看管，韩谈上前递出大内侍卫的牌子，惊得那老奴连忙要磕头施礼。韩谈拦住他，让他速去通报李斯说宫里有人前来。

　　片刻，一个身着青衫丝袍，脸稍稍瘦长，酷似李斯的青年公子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见门外站立三人之中，胡亥居中，连忙施礼说道：“在下李甲见过韩大人。”

　　一边的韩谈忙上前一步说道：“这是我家公子，我是韩谈。”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李斯聪明，李甲自然不笨，见韩谈神色间对胡亥异常恭敬，心中已有一丝明悟，却不敢贸然说明，立刻躬身施礼道：“快请。”说着侧身在前方引路。

　　胡亥也不客气，当先走去，陈炳和韩谈紧随其后。这等架势，李甲在看不出胡亥身份，等同白痴。

　　很快几人穿过前厅。在前厅，一个厢房中，几个大臣正跟李府管家高谈阔论。只听一人大声道：“我等只是来探望李大人，些许薄礼不足挂齿。”

　　“就是就是，这让我们怎么往回拿啊！”另一人附和道。

　　胡亥匆匆而过，但已然明白，是李斯让管家退回所有官员的礼品，心中对他的看法倒是稍有改观。

　　来到后堂，李甲带头走向一间窗明几净的正房，拉开房门躬身侍立，同时大声道：“韩大人主仆前来。”

　　“快，请。”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胡亥跨步走入，屋中一股药香铺面而来。屋中几个小丫鬟见了他，立刻躬身施礼。

　　侍立在床边的丫鬟早掀起了床上的帷帐，李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的说道：“韩大人前来，想必是皇上有旨——”他话到一半，猛然看到一个青年立在床头，生生的顿住。

　　良久，李斯面色更加苍白，挣扎着要做起来。胡亥伸手轻轻按在他肩头，低声道：“不必多礼，朕就是过来看看你。”

　　李甲等人此刻听到青年自称“朕”，立刻不再犹豫，跪地叩拜。胡亥令他们平身之后，所有人都规矩的站在一旁侍立。

　　李斯口中低声呜咽道：“皇上。”泪水已经顺着眼角流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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