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乱局（一）

　　“你究竟是个啥意思嘛？”赵大石坐在村头的一块大石头上，郁闷极了。

　　在他看来，这是一门好亲事，青家家境不错，青大哥是个刑房书吏，青老二是县里粮油铺子的账房，青小三书读得不错，夫妻住在县里，平常抄书写字度日，一个童生也是稳稳的，一家子憋着劲要送他去省城里的书院呢。青家有20亩水田，2亩良田，还有20亩荒田，当初给青安陪嫁了两亩水田，以后再给青小妹陪嫁两亩水田，剩下的家业也不少。青老娘虽然是屠户出身，几个弟弟却是能耐人，在县里有铺子，在村里有宅子田地，这些年家里的田地都是青老娘的兄弟帮忙，每年春秋，青老娘的几个弟弟就带着家里的伙计、儿孙给他家种地收地，一直到粮食入仓都弄得妥妥的。在他看来，这个妻族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就二石家那两间破土屋、一屋子的孩子和那几亩荒田，错过了这个，以后怕是再找不到了。

　　“哥”赵二石蹲在地上，低着头，半晌才道：“我有5个亲生孩子了，可以不用再娶了。”

　　“你少他娘的废话，到底为啥？”

　　“大娘、二娘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我担心孩子们……”

　　“大娘、二娘不愿意？还是怕她错待孩子，卖了孩子？放心吧，她大哥跟我交了底儿，几个丫头的聘礼都不留，她大哥的话，她不敢不听的，再说，青老三还读书呢，丧德的事儿她也不敢做。”赵大石劝道。

　　赵二石听完也不应声，就坐在地上望着赵大石身后的辽北山发呆，不言不语不吭气。

　　赵大石是实在想结这门亲，自己家里父母不在了，老二穷的叮当响，老三不成器，跟妹子常去县里打秋风，自家人没出息，让他在妻族那里抬不起头来。县里倒有几个好友，只是家里娘子把银钱看的重，他也不好常来往，怕欠人情还不上。在他看来，青家看上自己的兄弟，那可真真是天上掉下馅饼了，哪想到自己这个兄弟是个犟种，就不张嘴接着，自己在边上是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可也不得不按耐住满腹的不满劝道“你到底为了那般啊？你我是亲兄弟，老三又是个不顶事的，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大哥跟你一起合计合计。”

　　自打二石从凉州回来后就跟自己不亲近，自家娘子是个小气又眼皮子浅的，二石去县里给自己家送了两回野物，娘子连杯水都没留。这些年，二石去县里卖野物山货也从不到自己家去，娘子好几次去集上，暗示二石，家里的日子艰难，几个孩子馋肉没钱买，二石听见了也不搭腔，气得娘子在家骂了好几回。这些年过年，除了送些年礼外，二石和几个侄女也不登门。三石倒是每年都带着一家子来跟他过年，三石娘子长得壮性子泼，每年来都气得自家娘子吃不下去饭，三石那一窝孩子又埋汰又不懂事，年年都像土匪似的，连吃带拿的，还欺负自家孩子，大过年的，自己娘子和孩子都要跟自己哭上几回，一个欢欢喜喜的年节自家却过得鸡飞狗跳的，这些年自己可真是怕了。

　　“哥，这事怕是不成。”憋了半天，二石吭出这么一句来。

　　赵大石猛地站起来“你个憨货，这事儿到底哪儿不成？”他可是拍了胸脯应下了青大哥，这要是不成以后自家还怎么在衙门里混，这是明晃晃的自打嘴巴啊。

　　“哥，就我那两间土屋，也住不开啊，哪配的上人家？”

　　“这，咋、咋就住不开了……”赵大石突然打住了话，这根本就不是住不住的开的问题，是你赵大石要结这门亲，要借人家的力，你要拿出多大的诚意？

　　这事赵二石看明白了，青家心里也有数，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又被家里婆娘的一通妇人之见说的眼红，头脑一热就应下来了，弄到现在这地步。到了现在这个坎儿上，自己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往下走，就这事儿，不结亲就结仇。

　　“二石，我看你那两间土屋还算结实，要不再盖两间，孩子大了也不能总挤在一起不是，你看你手里还有多少银钱，不够大哥再给你填些，把青氏娶进门，你身边有个人知冷知热的，大哥也放心不是。”

　　“大哥，你和大嫂也知道，我的日子过得真是艰难，有点银钱都填到孩子肚子里了，现在孩子们还是破衣烂衫的，也不敢凑到你们跟前让哥嫂笑话。说出来我也不怕大哥骂我没本事，我手里就有100多个铜子儿，是留下交那七亩荒田的税粮的。我那几亩荒田种的都是红薯，就这还不够一家子填饱肚子的，哪有银钱盖房子…….要不去青家借上几两银子，等以后宽裕了再还……”

　　屁，借人家的银子盖房子娶人家姑娘，你不嫌丢人，青家也觉得没脸。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当初你能给三石和小花攒下嫁妆田和聘礼，我就不信你没给大凤和二凤攒嫁妆田，就小花那没良心的搅屎棍，你还给了两亩水田的嫁妆田，更何况你亲闺女，你舍得就给两亩荒地的嫁妆让她们在婆家抬不起头来，心里要是这点成算没有，就不是你赵二石！

　　赵大石心里一边吐血一边暗暗盘算着，两间体面些的土屋，光是打土坯干活就得请上十个人，虽说都是族人，可也不能让人做白工，一人一天管饭的工钱最少4文钱，半个月下来就得600文，加上管一顿饭，都是壮年，又是干体力活，肚子里没个油水，一顿杂粮馍就能吃5个，在二石家做活，不让孩子们跟着吃说不过去，大妞·还小，还得找个做饭的婆娘，这还得50文，房梁、门窗，炕、还该有几件家什，赵大石打赌，他敢给两间空屋子，他赵二石就敢把青娘子娶进空屋子里，让青家知道怕是要落下个阳奉阴违的小气人的印象，还得请村人暖房，还得买上两口铁锅，不，买一口就够了，二石原来那口还能用，这至少得四两银子，自己手里就二两多的私房钱，还得二两去哪里找呢？赵大石颓废的坐了回去。

　　二石瞟了一眼大石，吭哧了一会儿，才道，“前两年，小花从我这借了2两银子买田，我也要不回来，要不大哥去试试？”

　　“可有借据和保人？”

　　“有，保人是他公爹兄弟家的大儿子，在县里王大户的美味记做伙计那个。”

　　“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你回去把借据给我，再给我拿条熏肉，房子你也不用管，有大哥给你张罗，一会儿我去族长家，今天把事儿就定下了，趁着天没黑，我回县里，来时也没告诉你嫂子一声，回晚了你嫂子就得跟我急。”

　　“嗯，那大哥走前来我这儿，给我几个侄子拿条肉回去，野猪肉，柴得很，大哥别嫌弃。”

　　“有肉吃还敢挑嘴，看我不打断腿。”赵大石含糊着道，妈的，二两私房银子就换了一条野猪肉，不行，三石和小花也得出点，他们成亲时，二石又出钱又出力，这两没良心的玩意，现在倒瞧不起二石了，当时就不让二石接他们回来，等嫁娶时给些嫁妆聘礼就行，二石不听，他也不想想，跟族长那婆娘过两年，还能学得了好，也就是族长是个灯下黑，以为自己娘子是个贤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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