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为什么要现在离开呢

　　省城里的形势渐渐变得严峻起来，王公安还没找好监视方二梅的特勤人员，省城郊区的兵工厂就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冲突，死伤了几百人，紧接着酒厂发生了一起爆炸，连累了紧邻的钢铁厂，滚烫的钢水流出，烫伤烫死了几十人，省城的医院挤满了伤者死者及其家属，哀嚎痛哭着叫嚣着，却没有医生出来治病救人！

　　再然后，关押审查的医生们被愤怒的贫下中农从GEWEIHUI里抢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医生的岗位上治病救人。省城里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械斗的群众和HONGWEEIBING，就在这么个混乱嘈杂的时候，冯拥军失踪了。

　　先是有人看见冯拥军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是陷入了械斗的人群里，之后有人看她捂着流血的脑袋往医院走，进了医院挂了号后，安安静静在人满为患的候诊区排队等候，再之后人就这么消失了，无声无息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跟踪监视的小张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冯拥军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十几天后，心急如焚的方家荣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冯拥军失踪时穿的衣裳和鞋子，邮寄地址是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

　　方家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得马上就去那个该死的小县城，把妻子给救回来，可他现在也是被监管的DANGQUANPAI，根本就出不去这个军区大院。眼下省城的公安系统又瘫痪了，根本就指望不上，姑爷王公安倒是愿意跑一趟，可自己心里不知怎么的了，就是有些不愿意！

　　王公安是大儿子方大青的发小，从小到大，他对自己好友这个‘偏心眼儿’的父亲一直有些不忿，当然，对冯拥军这个后妈也没什么好感，这会儿了，把关乎妻子的生死大事交给他，方家荣心里是抗拒的！可家里的几个孩子却没一个主动站出来去东北的，就连家里很出息有些本事的二梅都低垂着脑袋，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方家荣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得一遍遍的叮嘱王公安务必要把人安全的带回来。

　　王家小楼二楼的卧室里，方二梅边给王公安收拾行李，边低声的嘱咐王公安。

　　“那边天冷，你的脚冻伤过，出门一定要把棉焖子套在鞋上。”

　　“那边山上的积雪厚，走山路时要小心，不要独自上山，掉进雪窟窿里就爬不出来了！”

　　“东北冷，要多喝热水姜汤，少喝酒吃肉，喝完酒宁睡凉炕莫盖厚被，酒气要发散出去才好。”

　　方二梅心不在焉的唠叨着，手里的活儿也不停，心里却对冯拥军的能量有些忌讳，她有本事不通过自己就能得到上峰的批示，上级下达的命令是’逃离计划启动，本人可以便宜行事！’而在自己接管玫瑰小组全部人手后，她还能找到协助她离开的死忠份子的冒死配合，看来，冯拥军这些年的功夫没有白费，这次，就算她走不脱，这个人也留不得了。

　　王公安对着方二梅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颦着眉头细细思量起她话里露出的信息。

　　很显然，方二梅心里很清楚，那个东北的小县城是在山里的，她对自己去寻找冯拥军的事儿并不上心，这是不用担心冯拥军暴露或是笃定自己找不到冯拥军吗？

　　冯拥军的消失是突发性的，没有被打草惊蛇的慌乱，也没有临时接受撤退命令的冒进行为，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是她自主离开的。

　　为什么要现在离开呢？

　　王公安百思不得其解，冯拥军走到今天的位置并不容易，她费尽心机在省城里布置了这么大的信息网，还建立了那么复杂的关系网，而此时，她正该趁乱搞点事情的时候，她却趁乱离开了，为什么呢？王公安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烦闷的吐了一口长气！

　　方二梅看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站在王公安的身后，帮他揉着太阳穴。

　　王公安身体一僵，闭上有些厌恶的眼睛，任由方二梅给他按揉。

　　“致远，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方二梅看王公安比她都着急母亲的失踪之事儿，不禁柔声的安慰起来：“现在，各地的学生都在大串联，交通又是以串连学生为主，你这个时候出门肯定不方便的。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嘱咐你一句，路上要当心，到了地方，不管找没找到人，都给我发给电报抱个平安。”

　　王公安眼皮子一颤，找没找到人？那就是我这一去不一定能找得到人了？冯拥军要是没去东北？那能去哪儿？

　　莫非是声东击西之计，没去东北，那是去了西南？西南？主动离开？不好！冯拥军是溜了！

　　怎么溜？就算到了海边没有船也不行，除非是有船！有船，哪来的船，难道是那边来接吗？她走了，这边的敌特组织肯定也要有人接手的，谁会是冯拥军的接班人呢？

　　王公安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可惜了，这么个关键时刻，老首长被隔离了，给自己留下的几个人用的不趁手，光是派去追踪冯拥军的人就派出去了五个，火车站，汽车站都有人把守，可现在的火车汽车上的人员实在是太杂乱了，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找到她的踪迹！

　　王公安坐在书房里彻夜难眠，思忖这冯拥军可能的逃跑路线。

　　天色大亮，王公安拎着行李，独自去了火车站。

　　望着火车窗外飞逝的景象，王公安想起电话里小李吞吞吐吐的为难样。

　　自己是不应该再出现在锦县城里的，所以才把小李约在了火车站旁的招待所里，就是想找这边的人手帮忙，还有，看看冯拥军的哥哥冯建军的动向！

　　冯建军知不知道他妹妹的逃离计划！冯拥军会不会利用那个愚蠢执拗的外甥女刘英来实行逃离计划呢？毕竟，刘英这枚旗子可以算的上是冯拥军的暗招了，尤其是她与方大青的青梅竹马关系，大院里的人都是认可的！即便是现在在锦县的武装部里，也一定有很多人觉得刘英与方大青的关系不一般，刘英在纠缠方大青的事情上下了百分之百的心力，方大青即便是因为她的纠缠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仍然是难以甩开她的！

　　小李支支吾吾的跟方大青请假，要出去一趟！

　　“干嘛去？”方大青的脸色不好，外面的械斗也开始升级了，武装部全体人员都处于备战的状态，已经有好几伙WEIBING要接管武装部了，气的方大青冲着那帮小崽子叫骂了半天，昨天半夜几伙人都动木仓了，今天早上，连食堂的师傅都不敢出去买菜了，这个小李竟然还想要请假出去一趟！

　　小李不肯说出原因，只是坚定地要求出去一趟！方大青气的拍桌子大骂，甚至叫来警卫员把他关了起来。

　　外面有多少HONGWEIBING在围困武装部，方大青把刚刚招来的新兵都弄来守墙头了，这时候出去，找死呢！

　　王公安在招待所等了一天，没等来小李，倒是等来了半夜归来的大李。

　　大李是小李的堂哥，原是部队侦查连长，退伍后，被小李推荐到了首长跟前，直接成了监视冯拥军的暗线。

　　大李脸上带着灰败和疲倦，看见王公安，眼睛一亮，紧接着神情有些复杂。

　　“二军换装后，几次绕道，于三日前到了锦县城里，来了之后就一直住在城里的一间民房里，每日都出来在武装部门口转一圈，看来是想要联系武装部里的同伙。”大李坐在王公安的床上，沉声说道。

　　“为什么现在还没联系上？”

　　“武装部被HONGWEIBING包围了，双方发生了械斗，昨晚上，双方都开木仓了，武装部方面的态度很强硬，GEWEIHUI的态度有些不明，几伙HONGWEIBING都想接管武装部，目前还在僵持着！”

　　王公安想起这个强硬的武装部部长方大青，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自己这个发小，一直就是这么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倔强起来，任是谁都拿他也没办法！

　　“行了，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监视去。”

　　大李走了，王公安看着大李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不禁为他唏嘘。

　　这个大李也算是一夜间就没了家的。

　　大儿子前一阵子串联时病死在路上了，女儿加入了HONGWEIBING，械斗时伤了腰和脸面，成了破了相的瘫子，小儿子被精神恍惚的妻子弄丢了，孩子没找回来，妻子也神经了。

　　大李自从退伍后，只在老首长那里露了一面，就一直负责监视冯拥军，他本人的档案就这么不黑不白的在公安厅里挂着，每个月的工资补贴都少得可怜，一家子的日子一直紧紧巴巴的，现在，家不像家了，妻子女儿一个疯疯癫癫的，一个瘫着，就靠左邻右舍的好心人照看着。

　　王公安有心想把大李替换回去，可自己却是不能在锦县城里露面的，至于小李嘛，这个怂货，在方大青手底下做事，没方大青的首肯，他是不敢蹦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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