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娘说谁呢

　　死硬份子方大青在见过妻子后，态度有所缓和了，虽然仍然被关在临时牢房里，可也不用每日被提审教育了。

　　此时，锦县城里的GE委会已经有些顾不上他们了，几个县城的GE委会的红WEI兵都被召集到了一起，协助省城里的GE委会工作去了。

　　青安依旧每日来看方大青，有时能看到，有时看不到。

　　至于她纠结的几个问题，方大青已经给她拿了主意。姚家村的前村支书李二水是个祸害，他要是敢冒头报复的话，该动手就动手，收拾好首尾就行，不能手软。还有，自己现在在锦县城里呢，你青安揣着娃想在那儿呆着？没长心的娘们，不守着我还想守着谁？

　　青安得了方大青的准话，也不纠结了，安心的待在姚家们村。

　　青安想安心呆着，姚老娘可不想放青安过什么安心日子！老两口在家里憋着想了好几天的主意，还真让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

　　一大早的，姚老娘就收拾利索进城找自己的新儿媳妇青苗苗了，她想要来一出姐妹相认的戏码，然后再把青老爹和青老娘请来，让青安好好孝顺孝顺伺候那对老爷太太，要是能把青安的出身成分改了就更好了，可惜，青老娘的地主成分改不了青安的成分，谁让个人的成分随爹不随娘呢！

　　青苗苗听了姚老娘的主意连连摇头，这老婆子一肚子的坏水，她也不想想，一旦把自家的老爹老娘请来了，别说青安落不了好，就是自己也得跟着受连累，这婆婆咋就不想着过消停日子呢！

　　姚老娘火了，这儿媳妇咋一个个都不省心呢！多大点事儿，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气的姚老娘狠狠地掐了在青苗苗的身上掐了两把。

　　姚余粮下班回来后，看姚老娘来串门，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姚老娘每次来都哭穷要钱，这才几天啊，咋又来了！

　　姚老娘可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人，张嘴就先告状，非得让儿子打媳妇两巴掌才罢休。青苗苗挨了打，委委屈屈的去食堂打饭，姚余粮娘俩才关上门说贴己话。

　　“老三，你前头那儿媳妇回村里了，娘跟着她骂了一路，可给你出了一口气！”姚老娘得意洋洋的邀功。

　　“娘说谁呢？”姚余粮前头可是有两个媳妇的。

　　“说的是盼盼娘，那个改嫁嫁进城里的丧门星！”

　　“哦，是她呀！”姚余粮不愿意提起盼盼娘和那几个白眼狼，都他妈的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再加上，自己后来才知道，他现在娶的媳妇是原来媳妇的亲妹子，自己就更不想让外人知道了。

　　“娘，家里还有粮食吗？有人托我买点。”其实是姚余粮自己想弄点粮食，南方今年又是大旱，锦县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有人饿死了，看着人心里发慌。再加上食堂的粥越来越稀，玉米饼越来越小，一顿饭也就能混个水饱，自己的小腿都肿了，他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得倒下了。趁着村里的粮食还能挤出一点来，他弄点藏在家里以防个万一。

　　“哎，家里今年的粮食不够吃啊，我跟你爹也老了，笨手笨脚的，没弄来多少粮食。”姚老娘拉着儿子的手开始哭穷。

　　姚余粮有些急了，“娘，那大哥二哥家有没有粮食啊？说真的，这次我战友出高价买粮食，比黑市的价还高呢！”

　　“真的？”姚老娘听说比黑市的价还高，有些动心了。

　　姚余粮一看有门，忙加把火，道：“娘，只有弄来粮食，拿粮票换也行！”

　　姚老娘眼睛一亮：“好，我回去就跟你爹说，看你爹能给你弄来多少粮食再说。”农村人手里的闲钱不多，也没什么挣钱的门道，要是趁这荒年，弄些粮票布票工业票什么的，以后进城里也能下馆子吃饭，进供销社买东西不是。姚老娘想的挺远。

　　“娘，不怕多，有多少就要多少！”姚余粮把姚老娘送到门口，低声叮嘱道。

　　“嗯！”姚老娘急着回去，也没留下吃饭，她可吃不惯纺织厂食堂里那能照出人影的稀饭和黑乎乎还不大点的玉米饼。

　　青苗苗躲在一旁看姚老娘走远了，才低着头端着饭，进了家门。

　　姚余粮边咬着玉米饼子边合计着，这粮食弄来了，得有个地方藏着，还得找个背人的地方做着吃进肚子里才行。自己住在这个宿舍里，连邻居放个屁都能听见，要是做点吃的，能招来一帮吃白食的。

　　这边姚余粮算计着弄来的粮食怎么吃呢，那边，姚老娘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往家里赶。

　　今年，自家的老头子跟多长了个心眼似的，提前半个月育苗种地，每亩地里挑着两陇地提前种上，等到了秋里，地里别的粮食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收的时候，老头子偷偷地没亩地里那两陇将将成熟的粮食收了，一点粮食都没敢放在院子里晒，硬是用屋里的土炕烘干的。

　　如今，家里的粮食就埋在炕下的大瓮里，老头子刨了半边炕，挖了老深个大坑，并排摆了六个大瓮，大瓮里都是磨好的玉米面，够他们老两口饱饱的吃到开春了。

　　这不，如今，儿子找了高价买粮的路子，她得赶紧回去跟老头子商量商量，那么老些的粮食，换些钱票啥的，可比留在手里被自己的不孝儿孙惦记着强。

　　自己跟老头子手里有粮的事儿，能瞒过别人可瞒不过一个院子住的儿孙，这不，几个孙子轮着来他们屋里吃饭，一个个像饿死鬼似的往死里吃，自己要是拉下脸往外撵，儿媳妇就小话点着，说什么挖社会主义墙角啥的，反正老头子不愿意跟儿子儿媳妇翻脸，一直劝自己忍着。

　　这回好了，自己当着他们的面把粮食换成粮票和钱存着，看他们还敢不敢说什么去举报啥的了。

　　姚老娘也不手软，回去跟姚老憨合计一下，直接拿出了二百斤粮食，换来了八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二十尺的布票，一下子就把姚余粮的积蓄掏干净了。

　　现在，供销社的粮食要两毛钱一斤，还是限量供应的，家家都得凭户口本才能买到供应粮吃。姚老娘打听了，上个月黑市上的粮食是三毛五一斤，她拿出的玉米面比黑市上的卖相好，四毛钱一斤不亏。

　　姚老娘万万没想到，上个月还是三毛五一斤的粮食，这个月已经四毛五一斤了，就这，黑市上也常常买不到呢！姚余粮买到了粮食，给赵书记送去十斤，就把自家的屋子换成了家属院最里头那家屋子，那间屋子破旧了些，可好在有个不大的独院，从屋里延伸出到院子里，可以搭个三面不透光的灶房，自家在灶房里对付着做点吃食，关紧了院门屋家就不会被人发现的。

　　姚老娘弄来的粮票布票也没留着，转头就把老闺女姚余喜叫回了家。

　　“娘，哪来的布票？”姚余喜嘴里嚼着地瓜干，手里拿着这么多布票，一脸的惊喜。

　　姚老娘白了她一眼，回家里也不知跟你亲爹亲香亲香，就顾着吃。

　　“哪来的，自然是你娘辛苦挣来的！”

　　姚余喜两个衣服口袋里装满了地瓜干，拿着布票没地方装，急的把布票往裤腰带里塞。。

　　“哎呦，快放下，可别把布票给我弄丢了。”姚老娘忙递过一个小布口袋，示意姚余喜把地瓜干装到布口袋里去。

　　“奶，奶，放我们进去，我们也要吃地瓜干。”姚秋生带着姚果生拍着门嚷嚷道。

　　“这帮要债鬼！”姚老娘把装满地瓜干的布口袋藏了起来，扫了扫洒落在炕上的几个地瓜干，才起身开了门。

　　“喏，你奶就有这么一点零嘴，给你老姑垫垫肚子，你们也不放过，都来跟你老姑争嘴。吃、都吃吧，不孝顺的玩意，也不怕噎死！”

　　“娘，你要是心疼给小姑子的零嘴，就让你孙子看着就是，咋还能咒你孙子呢？”趴窗户根下偷听的姚大嫂不乐意了，站起来大声的叫嚷起来。

　　姚老大在自己屋里听见了，皱着眉头从屋里出来，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妹子手里的地瓜干，低声骂了一句不招人待见的小犊子，说着，也没看老爹老娘尴尬的脸色，直接把两个儿子拉回了屋。

　　姚老大没他爹那么多的心眼，秋收时，看着自己老爹提前半个多月就往家里倒动粮食时眼馋的很，自己拉着老二帮他爹倒动了好几天粮食，忙前忙后的，结果，老娘就拿了二十斤玉米面把自己和二弟打发了。

　　今年，征粮队来的早，地里粮食看的又紧，姚老大一直顾着帮老爹干活了，自己家里反倒是没弄到多少苞米。如今，就靠着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弄来的几百斤红薯土豆过日子呢，家里顿顿是红薯粥干菜汤的，吃的一家子都反胃。

　　这不，今天，自己的亲妹子回来了，媳妇把家里两个年岁小的儿子放出来，指望着在老爹老娘那里吃口好的，谁知，一口吃的没混上，反倒让老娘咒骂了。姚老大是个要脸的，看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在爹娘眼里还比不上妹子一个人呢，心里就有些不自在，穿上鞋出了门。

　　“大侄子，这是去哪儿呢？”村长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姚老大在村里晃荡了好一会儿了，忍不住叫住了他。

　　“叔，我不去那儿，就是出来散散，一会儿就家去了！”姚老大看自家的堂叔出来叫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咋了？我看你妹子回来了，这时候你不在家跟你妹子亲香亲香，出来转悠啥？”

　　姚老大脸上露出了一丝怨愤，瓮声瓮气的说：“叔，我妹子跟我爹娘亲香呢，没让我们兄弟上前。”

　　“得，你爹娘也是，你妹子回娘家来，咋能不叫你们兄弟上前？”

　　“叔，我爹娘一向把我妹子看的重些，这也没啥！我们兄弟不跟她争这个。”姚老大苦涩的开口道。他家里的日子过得艰难，老爹老娘弟弟妹妹们都有点看不上他，他心里也清楚的很，如今，在这荒年里，自己一家天天吃稀的却要看着爹娘弟弟家都吃干的，自己的媳妇和几个儿子又饿的皮包骨的，他心里也是不好受。

　　可惜，自己从小就没长那爱人肉，老爹老娘把粮食拿出去换钱换布票给妹子做新衣裳，也不想着接济他这一家子。

　　“叔，我家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姚老大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一时没忍住在村长跟前掉泪了。

　　“咋了，这是咋了？”村长见自己的大侄子落了泪，一时有些慌神了。

　　姚老大默默地淌了一会儿眼泪，缓过神来，用粗糙的大手抹了抹脸，脸上还是带出了几分凄凉。

　　“哎，这时候，家家的日子都不容易！”村长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大侄子，你要是在你爹娘弟弟跟前实在是过不去了，叔给你找个住处搬出来吧。”

　　“叔，你也知道，我家就是那穷掉底儿的人家，手里的粮食都不够吃呢，哪有粮食跟人家换屋子住？”

　　“不是换，是先给你住！也省着你住你爹娘盖得房子，你娘动不动就往外撵你们。”

　　“叔，咋还有这好事呢？”

　　“嗯，就是村里原先借给青安住的房子，我看她把屋子修整的不错，她嫁的男人又是个领导，就没敢动，本想还给她留着的。这不，如今，她男人惹事了，被关押起来了，这房子就不好给她留着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晚上带着你媳妇跟我去趟村支书家，好好央求央求咱村支书，别管咋样，先把这房子占下再说。”

　　“叔，青安的男人凶的很呢，当真被关押起来了？他不能出来了找咱们算账吧！我倒是穷鬼一个，咋的都行，可不能连累叔给我担事儿。”

　　村长听了这话，又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那你等着，我去问问青安的意思，大不了你给她打个欠条，先欠着她修房子的钱，等以后有钱了在给她就是。叔不糊弄你，这屋子修的好，你拉点饥荒也值的很呢。”

　　姚余粮踌躇了一会儿，想着自家的老娘站在院子里让他们一家滚出去的模样，想着弟弟弟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的那盆稀饭菜汤的脸色，想起了自家大儿子桃生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屋门的样子，想着大女儿憋着眼泪出嫁时的背影，心里一阵阵泛酸。

　　“叔，你就辛苦一趟，帮我问问吧！我得搬出去呀，哪怕是为了让我大儿子能迈出屋门在院子里转悠转悠也行，让我那两个小的别盯着我老爹老娘的饭碗流口水也行，打欠条就打欠条吧，等年景好了，我总能还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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