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天地对天地
周遭的魔力犹如实质一般凝固起来，将马失礼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视线穿过被定在空中的漫天碎石，可以清晰地看到外围仍在与谎言会众激战的冒险者与游侠。而在碎石内侧，妮娅等人也依然在于瑞佛他们交手。
似乎受到禁制的只有他一人。
这种将外物定格的手段提恩在第一次堵截他和克劳时也有使用，不过那时只是定住了一些死物，并没有直接作用于某人。
看来提恩确实也在不断精进。
虽一时将马失礼定住，提恩自己却也站在原地，隔着数米以微妙的笑容看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马失礼瞬间明白过来：看来以这奇妙的手段禁锢住他，也耗费了提恩大量的体力与心神！若要维持这种状态，连他自身也无法动弹！
他当即放下心来，以天人合一境感应周遭世界，试图找出破解之法。
念头刚起，面前的一片魔力忽然扭转，结成了一道术式。
提恩的天道之术超脱众人，完全不用动弹，光是凭借意念就能借大气中的魔力施法，这点就连马失礼的天人合一境都自叹不如。
马失礼看着面前噼啪爆开的电弧，怒目圆睁，想要躲避亦是不行，只能任凭电光凭空升起，带着撕破空气的尖啸与轰鸣袭来！
电光劈落到他身上的瞬间，他体表有一抹金色的光芒流动起来。
露拉的加护感应到危机，放出一道护体神光，与电光撞在一起，轰然作响。
然而即便有那道神光防护，依然无法阻止那道电光劈在他身上。电流透体而过，痛入骨髓，而他甚至连痛哼出声都做不到！
身体一瞬间不听使唤，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但他并未倒下，而是依然被定在原地，宛如一座雕像，雷打不动。
他竟是连跌倒都做不到，仿佛被人架在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任凭提恩宰割！
疼痛转瞬即逝，他立在那里，鼻翼翕动，剧烈喘息起来。
提恩的脸色也有些僵硬，眉宇间隐约有一道黑气在升腾。
他抬头望向空中逐渐汇聚起来的阴云，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见目光再度投向马失礼。
术式再度在他面前凝结。
提恩是想在天地之力反噬之前将他解决掉！
想明此节，马失礼强行收拢心神，投入天人合一境中寻求破解之法。
然而在雷电透体的痛楚下，想要凝聚心神又谈何容易？
转眼间电光再至，加护金光再度亮起，却是明显比先前微弱了半分，透体的痛楚与先前相比也更加强烈。
“唔！”
沉闷的呻吟从马失礼的喉中挤出，他只觉得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像是崩碎撕裂了一般，痛不可当。裸露的手腕上，大片皮肤焦黑冒烟，几乎失去知觉。
“这样下去不行，只凭加护的防御你撑不了几下！”露拉急切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又一道术式凝结，这次是一记法力冲击。
提恩显然也承受着极重的负担，一次只能分神凝结出一道术式来。若非如此，以他瞬间十余道术式的天道造诣，只怕马失礼早已被轰杀至渣。
浩荡的巨力直接冲散了护体神光，重重砸在马失礼的身上。
他痛得几乎窒息，一口腥甜的血液从喉头涌了上来，冲口而出——似乎断了两根肋骨。
妮娅和萧窈那边似乎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想要脱身来援，却被瑞佛一人死死缠住。
“想走？哪那么容易！”
唯有布莱克堪称经验老到，独自一人面对副会长和黑锋，尤能抽出手来，朝提恩那边丢了一道施术极快的冰枪术。
提恩不躲不闪，硬生生吃下了这记冰枪术，整条手臂都被冻成了冰柱。
副会长和黑锋大惊失色，赶忙前后包夹，挡住布莱克援助的路线，再不给他半分机会。
“没办法了！”
马失礼将口中的鲜血强行咽下，深吸一口气。
“露拉，一切就交给你了！”
他在心中说完，露拉便感应到他体内全部的魔力都朝着头部涌去。
“啧……你这样可能会死。”
但情况紧急，若是无法找到破解之道，他同样会死，所以露拉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小心，加护应该还能再撑三到五道法术。”她嘱咐道。
听到这话，马失礼像是安下心来一般，闭上了眼睛。
汹涌的魔力朝着他的脑部汇聚，一瞬间他简直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撑破了，但心神却随之恢复了清明。
提恩的法术再次打在他身上，然而这一次，马失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提恩微感诧异，神识一扫，发现马失礼体内的魔力尽数汇聚在了头颅处。
“好小子！”他暗暗叹道。“竟然用魔力强行遮断五感来收敛心神吗？”
他冷笑一声，凝神定气，再度催动术式。
空中的阴云已经开始沉降下来，隐约可闻隆隆雷声，留给他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充裕了！
马失礼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境界，近乎物我两忘，仿佛全部的意识都已经在天人合一境中与周遭的世界融为一体。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方圆数十米的一切——在魔力的强化加持下，他也有了能处理那些纷繁错杂信息量的能力。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有术式在他面前凝结、爆发、落在他身上。
屏蔽了五感后他无法感知到疼痛，但从体内的状况来看，他已是内伤极重。若不是加护的神光替他抵挡了大量伤害，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死了三五回了！
而即便有加护傍身，他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几下了。
马失礼再度摒除杂念，将注意力放回「世界」本身，仔细感应着提恩出手瞬间，周遭魔力从近乎固态化解至静态的过程。
有某种东西在微微颤动。
他心念微动，想起了那微妙的「世界之弦」。
于是他试着去感应那细微的触动。
就在他找到感觉的那一瞬间，天人合一境中的一切都变得焕然一新。
他「看」到了那些「弦」：天上有，地上有，空中也有，到处都充满了那若有似无的「弦」。
无数的「弦」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整个「世界」。
数不清的「弦」缠住了他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而提恩身上同样缠了数不清的「弦」。
伴随着提恩体内魔力的波动，某种微妙的震动顺着一部分「弦」传递了出来，直到马失礼面前的空中。
随即，那凝如实质的魔力分化开来，开始凝结术式。
而若是再进一步细分，那些「弦」似乎又由他曾在幻境中看到过的那些细密的圆和直线构成。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追溯到本源上都是通的！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股晕眩感涌上马失礼的脑海。正是又一道法术击打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然撑不住了。
但还差一点！
他再度将注意力投向提恩，观察着提恩身上缠着的每一根「弦」，观察着从他体内传道出来的每一道震动，同时观察着周遭的一切透过「弦」传导到他体内的震动。
“快点，加护撑不住了！”露拉的呐喊在耳畔响起。“再来一击的话你必死无疑！”
马失礼依然全身心投入其中，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
提恩微微喘着气，看着马失礼闭着眼睛站在那，看着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溢出。
“看来这便是最后一击了。”
他这么想着，聚精会神，开始凝聚术式。
空中的阴云已经几乎压到旁边楼房的屋顶，轰鸣的电光令人不由发颤。
解决掉马失礼之后，他也需要花费不少功夫来应对这天地之力的反噬。
就在术式将成未成的瞬间，阴云中忽然一道雷霆劈落下来。
这比提恩预估的要快了一些。他心头一跳，赶忙收回注意力准备抵御天地之力的反噬——
然而那道雷电却并非冲他而来，而是劈落在他与马失礼之间的地上。
就在雷霆劈落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为了以天地之力强行困住马失礼，提恩自己承受的压力一点不比他小。然而就在雷霆落下的瞬间，提恩却感觉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他心往下一沉，望向那边的马失礼，便看到他已经挣脱了禁制，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你……”
马失礼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极为狼狈。
他吐了几口血，勉强直起腰来，见提恩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便开口道：“干什么，只许你窃天地之力，不许我也窃上一窃？”
他话音刚落，提恩便已经身形一晃，携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朝他一掌压了过来！
马失礼不由倒退两步，只觉得全世界的威势都在这一刻朝他倾泻过来，一时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鲜血顺着喉头便要涌出。
然而他此时却是心明如镜，「世界之弦」的每一丝颤动在他的感应中都是如此的清晰可见。
他咬牙强行向前一步，抬起手来，借天人合一境如法炮制。
整个世界都仿佛一分为二，化作两股浩瀚无匹的力量，重重激荡在一处。
以天地之力，对抗天地之力！
狂暴的魔力震荡开来，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晰，只是隐隐可见风雷在其中搅动。
离得最近的妮娅等人也完全无法再交手，纷纷在狂躁的魔流中伏下身子，勉力自保。
“那是什么！”
“出什么事了？！”
外围无数冒险者和谎言会的人只觉得原本剧院所在的地方爆发出了极为恐怖的力量，不少人直接被冲击震飞出去。
空中无数雷霆落入场中，彻底将中心地带化作一片炼狱！
马失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下意识与「世界」共鸣，竭力抵御着袭来的狂暴之力。
两人在这一片混沌中不断出手，举手投足间，「世界之弦」牵动着世间的一切，相互碰撞起来。
天穹为止变色，大地在剧烈的震颤，整座南海城无数建筑都在剧烈的震动中开始坍塌。
“成功了，你成功了！”露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你解锁了露拉一号的权限！”
“这便是所谓的‘权限’么……”马失礼回应着，迎着狂风昂起了头颅。“我觉得我还可以走得更远。”
“我早就知道，留你不得……”
狂风中隐隐传来提恩的声音。
马失礼深吸一口气，任凭血液送身上各处喷涌出来，被狂躁的魔流吹成阵阵血雾消散出去。
他身上的气势再度攀升！
“住手！”提恩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再往后是我也不曾涉足的领域，你我再这样下去，连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马失礼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呵，你怕了？”
风中没有传来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气势同样开始攀升。
两股力量不断攀升，逐渐冲向难以想象的领域。
空间在冲击之下开始破碎剥落。
……
“出什么事了？”
宫廷中陷入一片混乱，无数卫兵冲了进来，护在那高大的王座前。
一根象牙白的立柱轰然倒塌，整座宫殿摇摇欲坠。
“地震？”
“王上，快走！”
坐在侧席的小贤者嘉儿抬起头，明媚的眸子望向殿外。
“这是……什么？”她喃喃道。
“小贤者大人，快与王上一起撤离这里！”旁边一位大臣拉着她喊道。
“逃？”嘉儿只是摇了摇头。“逃不掉的。”
“兹拉”一声，一道裂缝忽然出现在宫殿之中。那并非是宫殿的裂缝，而是一道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黑线，就这么直直地贯穿了整座宫殿。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道黑线，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兹拉”声再起，裂缝向着各处分裂蔓延开来。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尖叫着朝后逃去。
……
亡灵之主欧福·罗德高坐在那座如山峰一般高耸的骨轿之上，平静地看着下面那些在亡灵军队的冲击下拼死挣扎的人类。
他承认，其中有那么几个人类确实可圈可点，值得转化过来，成为自己最可靠的部下。
但比起他们，还是之前交手的那个魔族之王更合他的心意。
就在这时，一道奇异的黑线忽然贯穿了他的锁骨。
“……”亡灵之主眼眶中的幽蓝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晃了晃光溜溜的颅骨，向东北方望去，隐约间可以看到极远处闪动的电光，以及混沌涌动的魔流。
这道黑线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蔓延而来。
脚下的大军出现了骚动，不仅仅是那些人类部队，还有他手下的亡灵大军——这说明他对部队的掌控出现了问题。
他的腭骨微微开合，似是想说什么。
然而那道黑线忽然分裂成无数道，如同什么东西的裂纹一般，瞬间将他切割成了一摊碎骨。
……
萧窈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如玻璃般碎裂的大地，以及其后黑洞洞的虚无。
在她的胸前，那条项链微微震动着，发出了最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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