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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前些日子听说又病了,将太医院里人仰马翻的,现下可是大好了?”宋宴华烟罗裙摆扫过满地落红,她微微踮了踮脚,亲自从枝头摘下了一枝开得最艳的绯红桃花。

  宋朝唯点了点头,侧了眼去看她手上的绿简红繁。

  “珍重自己些。”宋宴华将手上的那一枝花递给了她,笑道:“春末夏初最艳的一枝桃花,也是最后的了,便赠你大病初愈。”

  宋朝唯接过,嗔笑:“华姐姐竟这般小气。”

  “这不是借花献佛吗?”宋宴华道。

  “也罢,那我也借着花同你贺喜了。”宋朝唯回。

  宋宴华秀眉半挑,促狭道:“还说我小气呢。整个遥安山都是你的,竟只送我一枝花。况且我有什么喜事,我怎么不晓得?”

  “这可是华姐姐亲手摘的花呢。”宋朝唯不以为然,再笑道。“如今无事,过段日子必然会有的。”

  宋宴华顿时明了,绣帕压唇笑,“瞧瞧,这说得话,合该让那些将你夸成什么似的书生瞧瞧。”

  宋朝唯撇嘴笑,没有搭话。

  “你一贯喜爱清荷,陛下怎么送了这桃花遍野的遥安山给你?”宋宴华忽然问。

  春风吹落一朵嫩粉色的三瓣桃花,落在了宋朝唯的眉睫出,她伸出手将那花捏下,放在了掌心,“父皇说夏有荷,春便该有桃。”

  宋宴华怔了怔,随即释然笑道:“也是,陛下总想将最好的给你。阳春花该自由烂漫在山野才最好看,若要将春桃搬到你眼前,还是送一座山好些。金陵春色,属遥安桃华最佳,送你也最合适。”

  天下之大,五湖四海均属帝王。帝王疼爱这个女儿,想要将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她,送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言罢,宋宴华伸出手接下一朵落花,面上神色不明,声音平淡而低沉,“红繁落地,竟有些伤怀了。”

  宋朝唯凝眸看了一眼掌心的那一朵花,随口道:“有什么好伤怀的。来年又是春年,年年复年年,左右不了四季更替,咱们等等便是了。”

  “若是不来呢?”

  “那便不来。”

  宋朝唯不顾裙摆的精贵蹲下了身,将同她有几分缘分桃花放回了地上,尘归尘土归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宋宴华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孩儿,一身月白玉兰百褶裙,身姿纤妙,冰肌莹彻,凭栏待月时如广寒仙子,面容巫山神颜高不可攀,可又如皎月一般最为纯净。生在皇家的,却没有皇家的冷漠无情;身处高位,年纪轻轻却又看得这样通透明澈。也不知是生来菩提彗心,还是因为此生应有尽有便不再强求了。

  宋宴华忽然出声感慨,语焉不详,说完便又觉得是自己魔怔了,各人又各人的缘,命中注定的事。

  世上羡艳宋朝唯的女子有千千万,羡艳她的出身或是荣宠。可若真的以身替之,又见不得会如她这般欢乐了。但所谓一切皆是天意,人之不乐十之八九是为心怀不满。

  欲望沟壑永远不平。权势在握之时,若春不来,责令春来。

  又如何能有安然处之的快乐。

  宋宴华便不再想这些,提裙同宋朝唯一块儿往前走。

  春风徐徐,不热不冷,登山踏青的最好时辰。遥安山不算高,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山的另一侧。罕见的欢声笑语打破了遥安山作为私有物本该有的寂静安谧。年轻的姑娘清亮的笑声如春莺之语,风吹银铃般悦耳,却不该属于这里。

  “你允了谁在这儿行宴?”宋宴华疑道。

  宋朝唯摇头,还真没有哪位贵女求体面求到她面前来,她步伐不停,“走,去瞧瞧。”

  宋宴华跟上了她的步子。

  一群年轻的姑娘正聚在山脚下。山脚出开着的桃花有些儿珍珠剔透的白,虽不及绯红艳丽,却也别有一风情,在这儿行宴也的的确是一桩妙事。

  一位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望见她二人后,不觉有异,笑盈盈道:“这位姑娘也是来参宴的?可来得晚了些。”

  宋朝唯二人并没有回应。唯有身后的从月向前半步,眉头一皱,凛然呵斥:“放肆!”

  从月平素里虽看上去是个极好相处的温婉女官,但毕竟是宫里的人,遇着事了也威严十分,这会儿低沉着声音训斥人,便很有几分她师傅,宫里那位御前女官的风范。

  鹅黄少女久居琉璃,难见如此,被从月忽然的训斥惊得颤了一颤,缓过神来便觉得失了颜面,也落了笑,面上覆霜道:“你这下人好生无礼,我好意邀你家姑娘参宴,有何放肆的。规矩实在是没有学好,不及我家一分。”

  这鹅黄衣衫的少女约莫豆蔻年华,颜容明灿,身披绮秀,名唤徐娇容,是郑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女儿,她父亲被外派,一房人跟着在外头住了好多年,这阵子才回来。她家在金陵很有几分权势,数一数二的名门贵族。骤一回金陵,被拉着融入了金陵贵女的圈子里,其中有人便说要开个欢迎会才好。她自觉该得此威风,便欣然应下。

  那人又说,金陵春色属遥安山是最佳的,此时花开满山,必让人一眼沉醉其中,唯有在那儿才会不失了她的体面。

  徐娇容当即便拍定了在遥安山举办欢迎宴的事情。

  然而那位姑娘又缓缓说,遥安山是当今清河公主私有的。

  徐娇容一贯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在外地的时候郡县豪绅诸女,谁也不及她尊贵。回京了那些子郡主县主在她面前也是抬不起来脸,面上不显,但自认为殊贵于旁人,心下自傲。但她也清楚清河公主的名声,只是话已经落了下去,再改便觉得在人前失了体面。于是硬要着牙没有更改,只说自己同公主素有来往,想来公主也定然会应允的。

  实际上她并没有见过清河。只是想着清河素来不出宫,自己举办宴会不过一日,哪能这般凑巧碰见了。即便碰见了,自己父亲在朝中也不是个无名之辈,公主不过是公主,上头还有一位皇帝。这样小的一件事,皇帝指不定不会去管。若是管了,让父亲去求个情,能臣的面子皇帝应当还是会给的,终究只是一个桃花林子,天家哪有这样小气的。公主气量小,皇帝却定是个腹能乘船的人。

  想着想着她便也放下了揣揣不安的心。

  只是她运气实在不佳。

  人影从桃花深处走来,众女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忙行礼向二人问安。徐娇容直立着的身躯便有些突兀。离她不远的一位心善的姑娘,低垂着头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衫广袖,轻声示意她来人身份。徐娇容这才明悟了,一时间心里又羞又恼,思绪在一瞬间百转千回,然后银牙一咬,脸上挤了笑,亲切道:“适才桃花深处没见着人,还以为是哪家闺秀呢,原来是殿下。”

  她微微颔首,行了个与诸人不同的颔首礼,“有些日子不见殿下了,殿下近来可好。”

  话语情态之间满是亲昵,硬撑着忽略了从月凌厉的眼神。

  “孤竟不知道何时见过姑娘了。”宋朝唯定眼看了她好一会儿,久到徐娇容脸上的笑险些支撑不住。

  徐娇容早有了主意,不卑不亢道:“殿下忘了,年幼时殿下还赏过我一块碧玉呢。”

  宋朝唯是宫中唯一的嫡公主,帝王的掌上珍燕,这些年参加的宴会不在少数,皇帝没法子带上明德皇后,便只能带上她了,她算是承担了明德皇后的职责,也见过不少命妇贵女。郑国公一家新袭爵来宫中谢恩,大房这位徐姑娘应该也在,或许就是在那次赏了她一块玉吧。

  玉佩是宫中成批生产雕刻的,宋朝唯那些年会见诸人,送礼只送玉佩。

  宋朝唯似笑非笑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语气模糊令人寻味,话音里还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你的有些日子,竟隔了十多年。”

  徐娇容觉着她那轻浅的笑犹如寒风冰刃,一下一下刮在自己脸上,疼得很。

  “不过一面之缘也是缘,只是不晓得你是哪家姑娘了。”宋朝唯却没觉得自己话讲得如何就,只温婉笑着续言。

  徐娇容再颔首,“殿下说的是。臣女姓徐,家父是徐参政。”

  “原是徐参政的女儿,徐姑娘啊。”宋朝唯笑意愈深,皓齿微启。

  徐娇容点头,“是。”

  “郑国公府,徐参政家,的确是循规蹈矩,门户清严啊。”宋朝唯感慨。

  她意有所指的话落在了徐娇荣心上,顿生百种波澜,徐娇容忙道,“委实是桃花迷了眼,未识得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徐姑娘怎么这般想,孤是那样小气量的人吗?”宋朝唯佯怒道。

  见她如此,徐娇荣喘了一口气,“是臣女想岔了。”

  宋朝唯满意的点了点头,侧过身去看那桃花朵朵的一棵树,又道,“这桃花的确好看得很,瞧不见人也在情理之中。”

  她笑容柔睦,言辞温和,徐娇容提着的心再放下些。又以为她是听了郑国公与徐参政的名字,要给自己几分体面,自我安慰着便没了适才的慌张,十分亲昵的接过她的话,巧笑嫣然道:“臣女在异地之时从未见过这样好的春景。殿下这遥安山,的确是金陵一绝。”

  “徐姑娘竟也知道,这遥安山是孤的啊。”传来的是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宋朝唯踮了踮脚,勉强抓住了一枝开着花的细细桃枝,将它拧了下来。

  立在她身后的徐娇容却没有看她身姿的闲情。在宋朝唯的话语间,她一颗心跟打水的竹篮似的,七上八下,折腾来去不得安宁。她仿佛觉得身后跪着的诸女视线之中,藏满了促狭的笑与即将袭来的讥嘲。

  自命清高的徐娇容什么都受得了,唯独受不了她人的一个冷眼,受不了一句冷嘲,

  她仰起头,直视着那位已转过身的公主面上的轻浅笑意。明眸皓齿,笑容温婉而大气,徐娇容却觉得心上寒意渐起,只她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番对话,于是孤注一掷,“臣女知晓。遥安山是殿下的,只是春色却该是天下的。”

  “那你是说孤独占了这份春色?”宋朝唯明知故问。

  “臣女并无此意。”

  宋朝唯转了转手间的桃花,皓腕上佩着的玉铃轻轻响,神情闲适瞧着那一枝花,良久才开口,“孤原想着,不知者无罪,徐姑娘初来金陵,不晓得便也罢了。只不曾想,徐姑娘竟是明知故犯。”

  “臣女未曾。”徐娇容缓过劲来,心下觉得不妥,插话道。

  “噤声。”宋朝唯道。

  温声细语落在徐娇荣心间却似雷霆骤雨。

  “春色四锦确属天下,然而天下属谁呢?”宋朝唯笑问。

  “自然是……陛下。”徐娇容咬牙回。

  “徐姑娘虽未习好礼仪,这些事却还算明了。”宋朝唯笑赞,再道,“世间万物皆属君王,这遥安山是孤的父亲赐给孤的。”

  她似笑非笑,“那徐姑娘说说,孤的父亲是谁?”

  徐娇容垂首,沉重道,“是陛下。”

  宋朝唯点头,她已说得够明透,也不在说话,只等着徐娇容开口。

  徐娇容忽抬手,凛然道:“即便如此,殿下独占世间最好的春色,并将它禁锢不展于世,是否太过于自私了。”

  宋朝唯没想到她竟好面子到如此地步,挪了挪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因着地势高低,将手上的一枝春华别在徐娇容鸦青的发间,对着她疑惑的目光,平声道,“徐姑娘所言不差,这样好的春色,孤的确不该独占。”

  徐娇容舒出浊气,尚未呼入一口清新,却听她再言,“赠人春色,未尝不可。只是父皇赐给了孤,便属于孤的。”宋朝唯顿了顿,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再抬眸去看最高处绽放的春华,悠悠叹道:“徐姑娘,不问自取视为贼。三岁小儿都清悉的道理,你却没有看得透彻。”

  她抬着眼去往沐浴在暖阳之下的公主,笑容温婉,眉眼之间似是神明般的悲天悯人。可这不是佛,这是红尘之中的天家女儿。一开始便错了,她以为这位传闻之中柔弱的公主,是被今上与东宫宠溺到软弱可欺毫无脾气的公主。初见之时,言语之间未曾提及半字的逾越,可接下来的字字句句却无一不在将她引入深渊。让人放松警惕,再慢慢折磨致死。

  她却忽然意识到,这位公主并不似面上看去那般的好招惹,也没有传闻中因体弱而柔睦到毫无主见。

  宋朝唯并没有开口斥责,一双眉眼甚至都不曾冷淡下来,话语之间一直含着笑,温温婉婉却将她玩弄在鼓掌之中,让她犹处云霄之间,更如履薄冰。

  无礼,为贼,甚至隐隐还有忽视天家,漠视皇权。一个个名门闺秀们碰不得的坏名声打在徐娇容身上,还是从清贵温睦,名誉天下的清河公主口中说出。她着绸缎绣鞋的足忽然有些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不算纤细有些丰腴的身体被春风吹得摇摇欲坠,下一刻瘫坐在了泥土地上。她的婢女跪在地上,却不敢伸手扶一扶自家姑娘。

  “说来,金陵之景多如鸿毛,春景虽属遥安为最佳,但桃花世间皆有,实在寻常。徐姑娘才回金陵,秦河蜿蜒经霂丘,那儿不也是景色殊美,也更具金陵之色,徐姑娘怎得偏生择了此处?”在一旁坐看了许久的宋宴华看够了热闹,适时开口。

  气恼与凄苦之下的徐娇容茅塞顿开,目光冰寒凛冽扫过跪着的诸位贵女。

  宋朝唯就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见一群人还跪着,便道:“同徐姑娘说话去了,都忘了诸位,快些免礼吧。”

  是同徐娇容说话去了,并不是故意忘了。

  宋朝唯掩耳盗铃的在心间重复了一遍。

  诸人也没有怨言,起身之时还秀口吐谢。宋朝唯便继续和睦笑着,看向依旧瘫坐在桃花之上的徐娇容,语气平平道,“孤不常出宫,这春色埋没于此,孤芳自赏的确不好。是以今后,天下诸人不论贵贱,均可来遥安赏春。只是行宴一事,还是不许了。免得扰了人赏春的闲情,以宴霸占了春。”她精妙小巧的下巴挑了挑,再道:“徐姑娘,此回孤便不追究了,你也是替人讨春,只是日后行宴还是去霈山吧。”

  徐娇容此刻心下臣服,见宋朝唯递了台阶,不再追究此事,忙道:“是,多谢殿下。”

  “孤先行一步,诸位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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