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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自小茶馆出来后, 宋朝唯觉着空气都清新了些。倒无谓喜欢不喜欢袁昭娉, 只是这些日子见得多了,遥安山、长青岛, 诸多事情都与她有干系,再牵扯上往年那个雪蝉裙。古话说得好, 无风不起浪。即便不是她有心为之,这样的人,若无重大联系,还是离得远远的好些。

  且宋朝唯觉着,那就是她有心为之。一时半会儿找不得证据,说出来便要当成红口白牙的诳人,平白无故坏人名声。冠有清河公主这一名称的她, 定然是不会那样去做的。只是口里不讲喜欢还是厌恶,心里却还是可以显露一二的。总归世上也没个窥心人,她不言之凿凿说与别人, 谁能晓得她是个什么态度, 顶多揣测出模糊的几分罢了。

  即便是小逛了一会儿,又吃了一盏茶听了一堆闲话,现下也并不算太晚, 街道之上依旧是人满为患。左右店铺无论原先卖的是什么,这日也跟着旧俗挂上了花灯。便是那卖糕点的翠味宅,也是放了好些简单小巧的小花灯, 说是买糕点送花灯。亮闪闪的同月色比美, 往来人皆是结伴同行, 如沐春风的言笑嫣然。

  宋朝唯孑然一身立于街头巷尾,低眼看了看她的琉璃花灯。

  忽然便有些想念家中老父了。

  中秋月圆之夜,让老父亲一个人独居乾清,实在有些不厚道。作为世上最是贴心,如冬日小火炉的女儿,她或许应该回去同她的老父亲看月亮了。

  即便乾清的五仁月团不会太好吃,但她大抵也是可以忍耐的。她能忍耐,老父也自然是要忍她晚归这一撞小事的。

  心里这般想,便也会这般做。宋朝唯提灯转身,离开了繁华与喧闹,奔赴庄严而肃穆的内宫,那个世人眼中吃人不眨眼,冰冷而无情的内宫。事实上即便金陵这条街再如何的热闹好玩,远处那个方正威严的皇宫才是她的家,几门之后的内廷才是她生长的地方。

  离皇宫越近,便越发冷清。

  宫门外候着的侍卫是没有中秋的,无分春冬昼夜,只是里在这儿。这样说来,还不如田野间耕作的贫农。

  玄武门前几仗远的地方种了两列的槐树,再近些便是旗杆,像是与喧哗金陵隔绝,有了立于云端的神秘和脱俗。在经过最后一棵最高大的槐树时,夜风有些凉,掀起了鸾鸟金铃青辇上垂着的湖蓝宝纱。如同心有所感,宋朝唯一如那日望向乾清宫的方向,侧眼望去。

  这儿并不如金陵城中那般灯火通明,幸好月色正佳。趁着今日十分光亮皎洁的月光,宋朝唯便瞧见了一个人影,立于正往下掉青叶的槐树之下,明明灭灭灯光垂落在他的衣襟,本算得上一件十分风雅的事,然而这人穿了一身玄色衣衫,若不是未戴个黑面罩,这会儿就该与黑夜融为一体。

  宋朝唯伸手唤停了步辇,撩起了宝纱,又免去了随星等人的追从,只孤身一人往槐树下走。那人自然也是瞧见她了的,并不待她走过来,只看她下了步辇,便起步。

  “停,你且站在那儿莫要走动。”宋朝唯开口,看着舒庭冬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咱们俩一块儿走,像是乞巧才能鹊桥会面的织女牛郎,不妥。”

  舒庭冬听见了,虽说她这念头来得忽然,但好像也非无有道理。且宫门指不准有人来往,瞧见了却是不算好。他便的确不再走动,甚至于还往后退了一两步,再次隐在了黑幕之中。

  “什么时候回的金陵呀。”宋朝唯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伸手拿下他肩上缺了半片的绿叶,又道,“站在这儿做什么?”

  “今日刚回的。想着十五,或许你没有回宫,能见你一面。”舒庭冬诚实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宫里?”宋朝唯疑惑。

  “太子殿下说的,你去淮山了。”舒庭冬便回。

  淮山道馆上有个道士,道士一向是为宋朝唯治病的。他一听宋朝唯去了淮山,险些以为她又病了。但还好没有,只是去避暑而已。

  “这样啊。”宋朝唯觉得自己家中那位老父和兄长,的确是鸿雁传书的一把好手,就不晓得军国大事里做什么还要加上她的吃穿住行,偏偏两个人还传的不亦乐乎,她都懒得说了。只又看向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地开口,“所以你就在这儿傻傻等?若是我不回宫呢?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舒庭冬却摇头,“见到了自然好,见不到也无事。”

  宋朝唯竟挑眉,“你的意思是见不见我都是一样的?”

  “我是觉得空不空并不重要,等多久也不重要。”舒庭冬一听,无奈至极笑了笑,再讲。

  “好吧。”宋朝唯转了转手上握着的琉璃花灯,如同琉璃清亮眼眸也跟着手上的动作转了转,再仰头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要回宫了,但看在你等了这样久,勉强可以同你说上一会儿话。”

  舒庭冬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如家里豢养着贵气十足的长毛猫似的,圆滚滚一团窝在那儿,慵懒地看着眼前所有人,再舔了舔软乎乎的爪子,趾高气扬地说着最是柔情的话,全然不知这般最是娇柔可爱。他抿了抿唇,笑问道,“一会子大约是多久。”

  “也就一炷香时辰吧。”宋朝唯没细想,随口回。

  “我都等了一晚上,闹闹便用一炷香换一晚上吗?”舒庭冬垂了垂眼,像是十分不满意,再看着她的琉璃花灯,又闷闷不乐道,“闹闹这花灯可真好看,槐树下不仅一盏灯也没有,还有些残夏的蚊蚁,若是闹闹能来得早些便好了,但大抵是不行的,花灯这样好看,中秋灯会又那般好玩,闹闹自然是想不起其他的,更不必说我了。”

  说得十分可怜,但他委实不该说那一盏灯。

  说起这一盏灯,宋朝唯便想起了这盏灯的又来,虽说收下表哥一个礼物并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宋朝唯更忍不住想到的是自个儿答不出灯谜的狼狈模样。再往下便是,舒参政在那样紧要的时候居然不在。

  这样一想,心里头的怜惜便全被扔了,只凤眼一横,冷哼一声道,“你倒还怨起我来了,不同我一块儿看灯会,却在这儿耽误时辰,可见咱们是没什么缘分了,趁早散了。”

  “怎么会,我只是夸这盏灯好看罢了。”眼瞧着她似是有了气,舒庭冬又忙哄。

  不哄还好,一哄变更是火上添油。

  宋朝唯瞧着他那模样,便越发觉得面目可憎,“好不好看与你何干,瞧你就烦,快些走远了,别同我见面。总归你也寻不到我,话本子还说什么心有灵犀,咱俩是没有了,大抵也就是空欢喜。”

  “说什么话呢?”舒庭冬看着她这模样,便想出来了这灯上该有些蹊跷,于是伸手从她那儿拿过那盏琉璃花灯,指尖感觉到了灯杆上头微凹下去的字迹,再细细看去,原是写着烟雨阁,又忆起了家中那位肘子师傅与厨娘偶然说过的闲话,再念回眼前这位姑娘的猜字谜水准,顿时便水破石出,于是柔声劝道,“来年我赠你更好看的,好不好?”

  “我觉着不好。”宋朝唯鼻尖出气,没什么好语调。

  “以后定然陪你一块儿过中秋,烟雨阁的花灯定都是你的。”舒庭冬也不放弃,再道。

  宋朝唯细长眉尾半挑,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冷哼一句,“谁稀罕。”

  “我稀罕,我稀罕同闹闹过中秋。”舒庭冬忙接。

  宋朝唯一愣,月华恰好铺在了他的衣襟,照亮他风尘仆仆的一张脸。她忽便软下心来,也不再去拿他手上那盏灯,只讲,“若是食言了,可不饶你。”

  舒庭冬一听,这是妥协了,无论如何,总归是哄好了。

  他舒了一口气,再好脾性地讲,“自然的,若食言了,你只管让陛下放我去田里养猪。”

  宋朝唯这便没有应了。她上一回想得是杀牛,舒庭冬直接便说到了养猪。看来还是舒庭冬待自己狠一些,这样想来,也无需再去叮嘱他应诺这一桩了。

  “说起来,你回来了,哥哥应该也是回来了吧。”还未待舒庭冬开口,宋朝唯便忽然想起了灵一事,那个同舒参政一块儿去了黄河的哥哥。如今舒参政放在眼前了,同他一块儿的太子约莫也是回来了的。

  果不其然,舒庭冬点头了。

  宋朝唯犹犹豫豫地,看了他疲惫而温和的脸,只见他看得云里雾里,不待他开口,又低头去瞧自己的鞋尖,拿着绣鞋在地上碾青叶,慢慢道,“那我只能同你说上半刻钟的话了。”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其实她也想同舒参政多说上两句的,可是宫里皇帝同太子,保不准正在翘首以盼。再晚些回去,太阳都要升起来了,还说什么中秋月亮。

  且她也有些想念哥哥与父亲了,步辇里还放着两个新买的糖人,再不回去,指不准就要化了。

  但舒参政又等了这样就,她同舒参政也好些日子不见了,大抵是最长的一次离别,她其实也有些想念舒参政的。虽说总是嫌弃他老,但那些都是偶然常有的,大部分时候她还是觉得舒参政是个极好的人,同吴郡的参政没有什么差别。

  她的纠结与犹豫舒庭冬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她早年丧母,父兄于她是怎样重要的身份,是以他也不会想要去同那二人相比。血脉养育出的恩情,同风花雪月的□□,有什么能比较的。他轻轻柔柔地一笑,在伸手替宋朝唯理好了被风吹乱的额前碎发,慢慢挥去她心间的歉意与纠结,笑着道,“无碍的,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能见她一面,已是很好的了。这也是他等在这儿的原由。

  他手慢慢滑落,落到了宋朝唯的指尖,初秋有些微凉,宋朝唯一向畏寒惧热,衣衫又单薄,他也的确不敢让她在这夜色中久站,于是又道,“若是闹闹觉得不好,便将这盏花灯送我好不好,便也算是同我一块儿过中秋了。”

  花灯虽是宋朝唯适才的挚爱,但毕竟不是由她自己得到的,那份喜爱也消弭了许多。如今舒庭冬这样说,她以为舒庭冬是认为那盏灯是她自己得来的。但其实是段彦送她的。

  让段彦的灯同他一块儿过中秋。保不准就是段彦同他一块儿赏月。宋朝唯觉得不妥。

  “这花灯……”

  “我知道。”舒庭冬止住了她的欲言又止的话,再讲,“从你手上给我的,便只当做是你的。借花献佛,也当花是你的。”

  宋朝唯想了想,觉着这般说来也有道理,总归她不说,舒庭冬也不知道花灯到底是谁给的,只当做她自己买来的,这也是可以,便道了好。

  “回去吧。”舒庭冬笑容温和,怕她冷,便出声催了催。

  宋朝唯这会儿也不和他呛声。提着花灯来,双手空悠悠地往回走,然而因背后有人诸事着,便不觉寂寥。

  只是舒庭冬一个人,怕是寂寥得很。

  她忽地扭头,只见身后这人依旧站在那儿,提着原先她的那盏琉璃花灯。花灯其实有些女气,华贵到有些子世俗的庸味,然而被他提着却并不觉得如此,也不显得阴柔,且还多了几分清雅。那一张本有些清寒冷峻的脸上,有些淡雅而温和的笑,柔情百种,生令傲然出尘的人生出了几分蜜意。

  月色又透过并不茂密的树叶打在他衣襟上,伴着而来的还有稀稀几片落叶。然而他并不顾此,只当没有,端正立着,并不为其所动,真是翩翩逸群。清风明月为伴,孑然一身,风光霁月的出众。

  却委实有些孤寂了。

  宋朝唯眨着眼,在片刻之后停下思索。

  快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盏小花灯,只有一个模型,并不能被点燃,做工精巧绝伦,比起琉璃花灯有过之而不及,是她在一众这姑娘傻,银子多的没处花的目光中买下的。

  她觉得很好看,即便不能履行身为花灯的职责,但好看就够了,反正愿望太多,神明也不一定听得见。她原是想带回宫里,放到关雎那个小盒子里,或者摆到哪里。然而如今给了舒参政。

  花灯不是她的,但小花灯的的确确是她拿银子买的。

  “呐,它陪你吧,记得把它供奉在最高的树上,别耽误了它修月成神。若是成神失败了,你也记得还我……”宋朝唯信口胡乱说。

  总觉得这样送人礼有些丢脸面,且她花了大笔银子买的东西,必不能是俗物的。

  “好的。”不会还你的。

  舒庭冬春风满面,收下了宋朝唯赠他的第一个礼。想来宋朝唯也想到了这小花灯是羊入虎口,再难回来了,于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嘀咕了一句,便转了身再走向步辇。

  这一回宋朝唯便没有再抬头。

  徒留舒庭冬拿着花灯,立了很久,直到步辇消失在了宫门后,才笑出神来,轻轻缓缓,而又温柔至极。

  皇帝委实在宫里等宋朝唯许久了,见她久久不归,还有些子赌气。同太子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被一块糖人哄好。

  而参政回了府后,烤肘子的老东家本在和王大娘一块儿赏月,骤然见参政回来了,差点儿就去厨房做了烤肘子,只是惯例了。

  然而这一回并没有用到。

  老东家觉得他家参政的确是不正常了,且愈发严重了。

  往年看着烤肘子便算了,总归肘子好看,看一看也不打紧。

  这一回,竟看着一个桃子大小的花灯,竟将它放在了往年肘子的位子上,吸收月光精华,而且目光柔和,像是要溢出水来,跟看着他失踪三十年的媳妇儿似的。是他梦想眼神,梦想着从王大娘眼里得到的眼神。

  老东家不懂了,一盏小灯,还不能点,有什么用。生而为灯,不能发光,不能许愿,它应该感到耻辱。

  而隔壁那盏华贵精致十分的琉璃花灯,才是灯中上品,灯中之王。

  虽然已经被不正常的参政折断了扔在了草丛里,但这与金钗覆雪,明珠蒙尘一样,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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