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岁
“小葵，我们不要去了，那边都是高年级的守着，逃不掉的。”
男孩摇摇头。
鼻尖上全是汗，声线纤细又清澈。
被委以重任，手上拿着两，胳膊夹着三的叶葵，转过身来。
拍拍对方脑袋。
老成道：“那个洞，他们说只有我能爬进去。嘉予，不要担心哦，妈妈说过做人要勇敢，有担当，小葵不怕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
陆星游无法想象，有人毛都没长全就已经做好了当炮灰的准备。
旁边的三个小孩互相递眼色。
故意把两人隔开。
一行小矮个地鼠似的，鬼鬼祟祟贴着墙角，簇拥叶葵往篮球场去。
幼儿园只有游乐设施，没有球场，为保证学生的安全，园内还铺着软垫。平时也不允许出来，说高年级不让他们买零食，完全是睁着眼胡扯。
现在是晚上八点。
附近的树上埋伏着几只歇斯底里的蝉，叫声跟断气似的，拖着长长的尾音，空气又闷又热。
不耐地解开扣子。
这几个小屁孩到底是怎么溜出来的？
不对。
他们怎么溜出来的没关系。
一群男孩，坑个傻兮兮的小女孩，真够行的。
步扬快英勇就义了。
蹲在篮球场旁边的草丛，游戏打过三轮，成功从王者变成战五渣。关了手机，看向对面笑嘻嘻的二货，悲从中来。
再带陈子异打游戏，他就是苟。
好在，布局很成功。
球场那边传来细碎的脚步，越来越近。
摇摇身边快睡着的家伙，低声道：“有情况。”
很快，对面钻出个小萝卜头。
笨手笨脚的，见没人，拉起铁丝网，匍匐着爬进来……他们曾预想过是外校的阴谋，也猜测可能是初中那几个中二病做的好事，没想到，算来算去，把幼儿园这群萝卜头算漏了。
出现在眼中的，是个浑圆的小丫头。
结实得很。
跑得比兔子还快，三下五除二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到达操场中央。
撅着屁股。
跟条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
步扬有些为难，欺负小孩子不算什么，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苟都不如。
再说，小胖丁晃悠晃悠的。
……还挺可爱。
他是个痴汉。
不代表别人怜香惜玉，蹲红眼的几人，撸起袖子就要冲。一直玩游戏的陈子异手机震了震，慌乱接起，嗯嗯啊啊说几句，挂断。
蹲在地上，笑道：“你们谁也不许动。”
“哎，我说你个臭小子，穿得花里胡哨就算了，还敢跟我们充老大？”
几个黑高壮上来就要掐。
陈子异忙举起手机，无奈道：“我哪敢啊，是L。”
网名为L，头像全黑。
有一条留言：不许动。
看完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乖乖蹲回草丛。
本校学生食物链顶端，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学生。老师管不着他，他也不想管别人，平时只跟陈子异和步扬走得近。
别的小孩有势力，父亲是校董。
L则不同，他自己就是。
或许是怕儿子上学受欺负吧，L亲爹收购了万华国际教育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放在儿子名下。开学典礼，大家都是坐在下面乖乖听校长讲话。
他坐在台上。
穿着剪裁得体的小西装，懒洋洋道：“……那大家以后好好学习啊。”
一举奠定王者地位。
众人安静如鸡，默默看熊孩子表演。步扬挑眉看向陈子异，对方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揍样。
小女孩一直没动。
过了几分钟，铁丝网又钻出几个小男孩。
为首的上去推了下叶葵，看人摔地上，傻兮兮的。
做个鬼脸，嚷道：“别挡着。”
随后，嘻嘻哈哈在地上创作起来。
毫无章法地乱涂，肆无忌惮的笑声，真叫人拳头有沙包那么大。
小胖丁站在操场上，用脚画圈圈。
见没人理她，拍拍手，可怜兮兮地去捡球，一个一个不厌其烦，放到推车里。
黑高壮们瞬间被萌化。
多好的小妹妹，怎么给几个瘪犊子带坏了。
王嘉予上来，拉住她的手。
小声道：“小葵，快走，我刚才看到草丛里有亮光。”
高年级的肯定在埋伏。
这几个人莫名其妙找上全班最熊的娃，就是为了拿她挡枪。
小胖丁眨眨眼，也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什么奇葩的九曲十八弯，要去提醒三个正嗨的大艺术家。
黑暗里。
游离的光聚拢，陆星游站在围栏外，方正的泪痣在隐约月光下，显出几分妖异。
抬手，刺眼的手机光，直直射向虎头虎脑的小胖丁。
对方看清是他。
惊恐捂嘴，然后下意识捂住口袋。
不不不，她没有吃的了。
陆星游勾勾手指头，一张脸十分冻人。
啧。
手横到脖子，一抹。
仿佛听到咔嚓的声响。
女孩缩手缩脚，迫于大佬淫威，扭着眉颤颤巍巍爬过去。对身后的王嘉予小声道：“这个哥哥会吃人哒，你待会儿别说话，啊。”
鼓着腮帮子。
不想王嘉予也变成煲仔饭。
黑暗中。
陆星游捻着手指，拨通校务处电话。
“打开篮球场的灯。”
叶葵带着王嘉予刚钻过铁丝网，里面的三人还来不及叫住专门找来的背锅侠，便让忽然打开的大灯闪瞎眼。
快憋坏的草丛怪纷纷跳出，小屁孩吓得鬼叫。
没一会儿，鬼叫变惨叫。
声嘶力竭。
夹杂着黑高壮们吆三喝四的吼声。
多好的一台戏。
一把抱住呜呜叫着要去救同学的叶葵，陆星游扯她的脸，没好气道：“你傻么？”
“你们……你们这些小学生没一个好人！”
眼泪说来就来。
金豆子滚滚而下，哭得那叫一个流畅。
王嘉予脸涨得通红，看着陆星游，许久，晃悠悠上前，颤巍巍打拳。
一下，一下。
像入海的雨，泛不起涟漪。
最后狠咬他的手。
一边哭，一边吼。
“放开小葵！”
“我让你放开小葵！”
小团子哭成真团子。
从陆少手里挣脱出来，整个人团在地上，可怜得要死。
王嘉予哭得无声无息。
凉鞋甩到铁丝网上，挂着。赤脚跪地，抓住女孩的手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手都勒红。明明害怕得不行，还是要和他抢。
抢得过吗？
陆星游冷笑一下。
圈住滚来滚去快成泥球的叶葵，抬手，把王嘉予扔回去。
他可不喜欢做好事。
一点都不喜欢。
很快，王嘉予被当作同伙带走。刺目的灯光下，男孩含泪恶狠狠看他，那里面的狠厉和疯狂，总觉得有点眼熟。
绑着叶葵回去。
看车窗里自己的倒影，出神。
陆星游总算知道，那不识相的小子像谁了。
下半张脸的轮廓，还有鼻子。
像他。
疯起来的时候。
更像。
叶葵哭得很凶。
从没见过人能这么哭，强忍着丢下去的冲动，把小屁孩送回家。林知悦拿把园艺剪刀，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盯着他看。
汗毛都竖起来。
打开门，把哭兮兮的小屁孩往外一扔。
“张叔，快走。”
司机一脚油门，飚出老远。
男孩这才靠在椅背上，垂眼呼气。
小屁孩她妈不愧是疯子里面的压路机，这造型，浑然一个剪刀手爱德华，别名韭菜收割机，就问谁与争锋吧。
步扬可开心了。
黑肤男孩所在的篮球队，球没怎么赢过，打架个个都是好手。为老师同学出了气，还得了奖励，一行人周末吃完饭就去唱歌。
也胜在长得老，说是同学过生日，老板没怎么问就放他们进去。
嘹亮的歌声，震得地板都发抖。
队长语重心长道：“这功劳也有L一份，怎么你这骚包小老弟都叫来了，不叫他？”
陈子异穿得跟走星光大道似的，武装到手指，亮着两个不灵不灵的戒指，坐在操作台那边点歌。
步扬摇摇头，“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
瞧不起比他穷的？
男孩喝口果汁，解释道：“他不喜欢吃东西，也不喜欢热闹。”
临到饭点。
诸位好汉的手机纷纷响起，无一例外是妈妈叫着回家吃饭。众人也不扭捏，对视一眼，拿好东西。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刚下电梯。
便看到土耳其冰淇淋那边，站了个太过耀眼的男孩。
身形纤细，比例超好，最主要是那张脸，光是侧颜都能让人脸红。陈子异看半晌，拉拉步扬的衣服。
瞧一会儿。
两人俱是受到惊吓。
向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陆少，正在抢一个小孩子的东西，还把人弄哭了。画面太过惊悚，二人找个借口匆匆告别众人，躲到一旁的咖啡店里，暗中观察。
“是他？”
“卧槽，那张脸你找第二个出来我看？”
“……”
世道艰难。
腰缠万贯，笑傲连越市的陆家独子，竟然连多买一个冰淇淋的钱都没有。小姑娘垫着脚可怜兮兮地拉他，才能得到一口。
喂完，生怕人家抢他似的。
赶紧往自己嘴里送。
多么感人的画面啊，不，男孩嘴角的坏笑简直不要太明显。
“痴汉！”
“变态！”
陈子异骂完，步扬骂，步扬骂完，陆星游拉着小不点过来，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静静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
“看够了？”
隔着玻璃，只能看到口型。
陈子异立马转过脸去，吼道：“结账！”
下一秒，魔王带着人进来，大咧咧坐在他们对面。
那架势，像讨债。
服务员：“结账吗？”
“不不不，加单，星游，你想吃什么？我和步扬请客。”
陈子异笑道，伸手去摸叶葵。
“小妹妹想吃什么啊？”
今天天气不错，小丫头脸晒得红通通，鼻子也不知道是撸鼻涕还是被人狠狠捏过，蹭起皮来，看着怪可怜的。
啪！
打掉好友的蹄子。
陆星游扬了扬下巴。
叶葵这才拿起菜单，晃悠着两条腿，一页页看过去。最后指着插满巧克力棒的圣代喏喏道，“哥哥，哥哥，小葵可以吃这个吗？”
顺了把发胶太多，已经无法随风飘扬的头毛。
陈子异奇了怪了，明明是他和步扬请客，怎么搞得像陆星游出钱一样？
把菜单扔过去，精致的男孩打了个哈欠。
“听到了？”
陈子异讪笑，点单。
半晌，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作死问道：“你外面的……妹妹？”
“不是。”
竟然不是私生子哎。
陈子异撇嘴。
东西一上来，陆星游便将碗端到迫不及待的叶葵面前。小团子吧唧吧唧吃着，一边吃一边哼，嘴边糊着酱。
可爱死了。
步扬忍到内伤，终于不忍。
小心翼翼拿纸去擦，边擦还边笑，呵呵呵，呵呵呵，大概率是个傻子。
回过神来，被陆星游瞪得后背发毛。
陆少似乎对二人得寸进尺的行动没了耐心，慢悠悠道：
“她，我养的。”
你们，不许碰。
满眼都是圣代的小团子擦擦嘴，郑重点头，“嗯，我是星游哥哥的宝宝！”
……
四座皆寂。
隔壁桌的人都伸着脑袋来看热闹。
步扬眉心跳个不停，心想陆星游迟早得进去，蹲个十年八年。
陈子异呵呵笑两声，“哪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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