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岁
幼儿园每天下午有节体育课。
通常是跳操或者跳舞。这天专门带艺术生的老师过来，跟着几个身形姣好的小姐姐，天鹅一样鱼贯进来。叶葵坐在最后一排写大字，咬着笔生生看呆掉。
白色紧身练习服，衬得人纤细又优雅。
欣赏美的能力与生俱来。向来吵闹的小朋友在没有老师管束的情况下，也静静屏息看着。
“何筝，你出来，给大家演示一下。”
头发高高盘起，女孩的脖子长而迷人。微微点头，扫视一眼底下坐着的小萝卜头，面无表情示范了几个姿势。
老师点点头。
在班主任的帮助下，一个个看，测试柔韧度和节奏感。前排的人低声议论，说被挑中的以后就能去练舞房。
叶葵攒着手，抿嘴。
“小葵，你想去吗？”
王嘉予写完作业，收好书。
低声问。
小团子不出气，半晌，轻轻嗯了一下。
这种选拔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就算能去家庭条件也不允许。见她这样在意，王嘉予也跟着紧张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恨不能用目光提醒对方这里有人想去。
看过大半，挑出两个。
正走到最后一排，下课铃响起。
气质雍容的中年女人看下表，和班主任点头示意，带着两个选中的离开。小团子捏着衣服，脸都憋红，最后深深呼口气，重新开始写大字。
睫毛长长的。
沾着晶莹。
王嘉予看看她，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小声道：“要不我们去求求那个阿姨？”
“她会讨厌我们的。”
小姑娘扣扣手指甲，喏喏道。
前几天家里来个陌生阿姨，看见她就总是皱眉。不小心碰到，就说脏死了。左手掐右手，磨磨蹭蹭，抬头看宽大旧衣下依旧清瘦的王嘉予，“嘉宇，我很脏么？”
小男孩眉头舒展。
声音沉沉，“小葵，有仔细看过雪花吗？”
它们就像你一样。
干净，纯粹。
锋芒而不自知。
在刺伤别人之前，宁愿自己消融。
叶葵咂咂舌头，“妈妈也说，小葵香香的。”
说完，笑了起来。
一扫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
陆星游正在憋小论文。
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就是炸毛的刺猬，只不过刺是无形的，不经意碰到的人才知道有多疼。
缺根筋的陈子异，拿瓶汽水，大咧咧靠过来。
“你还会写作业？”
“啊？”
男孩抬头，寒星似的眼直接变成刀锋，刺得他倒退一步，悻悻道，“你的表情吓到我了，陆星游。”
步扬过来把人拉走。
小声道：“别惹他，这家伙现在就是炮仗，逮谁炸谁。”
“怎么了？”
“嘿嘿。”笑两声，看一眼陆星游，立马合拢嘴笑。
“还不是咱们班的老顽固，说他缺课，要么交篇小论文，要么……”
“要么就怎样？”
陈子异也笑了。
陆星游就是校董，难道还能让员工开除自己？这老头真是有意思。
“他就辞职！”
步扬还是没控制住幸灾乐祸的冲动。
转过身去一个劲抖，就怕陆星游看见。
“Woohoo，这就绝了。”
老头是本市特级教师，教出的学生有不少都挂在墙上。另一些不是常驻新闻头条就是已经进去蹲着。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战功赫赫。
从公立学校退休以后，学校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人请出山。
就算是陆星游，也得给面子。
怪不得八百年不见动笔的陆少，竟然乖乖坐着，写作业哎。两人坐在边上名为打气实为看戏，午休时间一过，嘻嘻哈哈离开。
男孩捏着笔，指尖发白。
不知不觉奋战到三点，叶葵趴在玻璃上叫他。总是倦倦的美少年哥哥，忽然换了张凶巴巴的脸，小胖丁吓得从台阶上摔下来。
放下笔，出去，看着贴在地上的叶咸鱼，冷道：“你来得正好。”
本少爷正愁没人折磨呢。
小团子哭唧唧被人扯着脸带进去，本以为会遭受非人待遇，哪知心情不好的大魔王只是点了一堆甜点饮品，让她一一吃过，然后自己再慢慢品尝。
雷声大雨点小。
眨眨眼，没一会儿抱住纤瘦但是曲线分明的手臂，撒娇道：“星游哥哥，你带我去练舞房好不好呀？”
“不好。”
傻兮兮的小脸，变得呆兮兮。
急急忙忙道，“可是我好想去哦，好想！”
“自己去。”
对方头也不抬，从小胖丁的方向只能看到他垂着的脸，还有垂着的嘴角。放了蛋糕，蜷缩在沙发一角。
等陆星游写完转身，便看到小家伙一个劲拿头磕扶手，额头都红了，还有点发青。
再发展下去，该变成传说中的印堂发黑。
偏对方仍旧不知痛似的，还在撞。
哐，哐哐……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噪音。
伸手挡在惨兮兮的脑门，不耐烦道：“回去让你妈看到，又该说我欺负你，你这个小朋友，年纪轻轻的怎么心机这么重？”
手掌暖暖的，话却狂踩人死穴。
陆少嘴毒起来自己都会内疚。
看着瞬间蔫掉的叶葵，心中发闷。
动动手指，下巴微抬。
往常一伸手，小家伙就会迫不及待握住，此刻却只是抿嘴含泪看他。
很久很久。
才小声道：“哥哥也觉得小葵很脏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他啊。
越是在乎，越是不愿意表露情绪。弯腰，捏住小不点的脸，端详，许久，笑道：“本来就很脏呀，我还没见过这么会流口水的。”
闻言。
小不点脸一皱。
转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她以为陆星游应该很喜欢自己，可是，可是，原来大哥哥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她。
除了妈妈，没有人喜欢她。
就连爸爸，在那个阿姨说她脏时，也笑了起来，还说她天生就不爱干净。
哇——
哭得他也跟着一抽一抽。
站了站。
猛地将人从地上抱起，也不管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手。小胖丁哭得声嘶力竭，躲不过，干脆抱着他的脖子，嚎道：“不要，不要，哥哥不要嫌弃我，小葵会很干净的。”
“笨蛋。”
大拇指搭在食指上，正要弹。见到那淤青的一块，嘴唇微抿。
生硬道：“我就喜欢你脏兮兮的样子。”
“啊？”
小胖丁张张嘴，“可是爸爸都说小葵脏！”
男孩冷笑一下。
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
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大步往练舞房去。路上捏着她的手，认真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小葵在我心中，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忘不了泳池边大红大绿的她。
铭记住深水里漫身神彩的她。
陆星游没有说谎。
再明艳的女星在他眼中也不过黑白，他的世界，只有她，五光十色。
小屁孩止住哭泣。
眷念地搂住他脖子，闷闷道：“你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小葵，就当第二吧。”
怔了怔，陆星游忽然想，她虽然有点傻，但还是分得清好坏。虽然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外貌，但是……算了。
脸依旧冷着。
却不再生硬。
稳稳抱着并不算轻的小胖丁，很快到达练舞房。
砖红色的建筑。
共有三层，是艺术生的聚集地。门口有几个人立着画板写生，乍然看到个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孩走来，纷纷询问他是否愿意当模特。
直接无视。
闯进练舞房的大门，老师不在，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拉伸。
空旷的房间。
推门声大得过分。
女孩们条件优越，早已习惯被人高高在上捧着，乍然见到突然闯进的人有些不悦，看过去的瞬间，表情都呆住。
何筝也不例外。
男孩站在落地窗边，阳光只敢从地面爬到他膝盖。惊人的外貌，挺拔有力的身姿，表情慵懒倦怠，毫无疑问，是矛盾结合体。偏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看了还想再看。
着迷，着魔。
到口的你是谁，变成你找谁？
没人愿意冒犯这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美少年。
叶葵四周看看，没见到那个老师。
望见何筝，有点像那天出来示范的小姐姐。凑到陆星游耳边说了句，又摇摇头，她不确定是不是。
将人放下。
看向神情冷淡的何筝。
目光对上的一瞬，女孩咽了口水，心跳得好快。
“你，过来。”
众人目光瞬间聚到身形高挑的女孩。
“又是她？”
“这个月来找她的，这是第三个了吧。”
“哼，我们见过的有三个，没见过的怕是有个足球队。”
女孩猛地偏过头，发丝垂在耳边，又控制不住看陆星游的冲动，别扭道：“我不认识你。”
本以为会听到一番“注意你很久了”的告白范本。
还有点期待。
哪知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不耐烦道：“我也不认识你。”
“……那你找我做什么？”
“跳一段。”
既然不确定，跳一段应该容易想起。
他可不想又看见叶葵可怜巴巴的眼神，总是让他的良心隐隐作痛。
“凭什么？”
10岁就获得国际芭蕾舞大赛儿童组冠军，何家又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商业地产开发商，要钱有钱，要才有才。
凭什么，让她跳？
不过是长得出色，真以为能迷倒所有女人么？
十四岁的女孩，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很早就能分辨哪些人值得注意，而哪些人无足轻重。
暗暗咬牙，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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