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牺牲
炼狱的浓烟散尽，阳光出现了。
大约一分钟后，叛国者舰队进入二级航速，紧接着就开始升级一级航速。海下响起沉重的轰隆声，仿佛惊雷在海面下涌动，那是超级推进器在工作，超支工作。整支舰队的航速一再拔高，迅速逼近日本海岸。
又过了一分钟，雷震依旧，但航速已经稳定了下来——它们已经进入超一级航速，两侧海浪被掀起数十米高，又被下一波海浪吞噬，没有尽头的巨浪包围着叛国者舰队，这样的速度将持续六分钟，直到驶完90公里的滑行海域，才能开始航速降级。
远方，日本海岸已经略占优势，海上蜘蛛群沉没不少。达蒙看向那处战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其实不必问，罗斯塔曼早就知道他想什么。
罗斯塔曼，这是你的军队？！
“是的。”
你竟然手握这样一支重兵，不联合英国去攻打日本，又在这里保护叛国者舰队，你要做什么？达蒙刚说出口，立马回想起那道十米粗的光柱，意识到自己不该轻视日本，又想辩解。罗斯塔曼却抢先说话。
“帝国炮还不是日本最强大的战争科技，你与克狄罗一样，都不知道这个国家的真正实力。”
达蒙惊恐——还有比帝国炮更强大的科技？是什么？罗斯塔曼也与斯特洛里克一样惧怕日本，这个面积不大的岛国，到底有什么东西令英国高层如此惧怕？
“你很快就会看到，你会理解我的做法。”
达蒙不再说话，罗斯塔曼总是拐弯抹角，这个现实世界中已经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制造了折叠世界的错乱，又亲自来阻止敌日战争，他到底想让达蒙知道什么？
叛国者舰队已经以超一级航速航行了约三分钟，十二艘海舰的舰体开始微微南向倾斜——转向已经进入准备阶段。此时，它们距离日本近海还有74公里，三分钟后，罗斯塔曼就会命令舰队减速，再过三分钟，它们就会以二级航速抵达日本近海，完成转向。与帝国炮冷却时间的差距也在不断拉近，原先六分钟的差距几乎被抹平，二者再次回到同一起跑线——六分钟。六分钟之后，帝国炮完成冷却，叛国者舰队也能完成转向，先后的问题，便是生死的问题。
这时候达蒙注意到，光鲨潜水艇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潜了下去。达蒙想——海面上的战争似乎不会有太大变化了，于是他试着跟随光鲨，将全景视野沉入海下，成功了。
与海面上的战争肃杀不同，日本海的海下仍保持着久远的空灵与美丽。这是一片充满生机的海域，日本暖流与千岛寒流交会在此处，带来大量的海底营养。阳光经过海面的过滤，被分割成一片片的，似虚似幻——许多海下生物在这里生活，多是些鱼类。青绿色的带状鱼群从眼前游过，那是鲑鱼，它们数量最多，体型也最小；狭鳕则是喜光鱼，它们的数量不多，数十条鳕鱼游动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仿佛在晒暖；还有太平洋鲱鱼，它们游动在叛国者舰队的底座附近，仿佛一群好奇的孩子，光彩亮丽；体型较大的是油甘鱼，它们数量不多，但远处也分散着零散的几条。还有许多其他鱼类，但达蒙叫不上名字。
鱼群游动，阳光与海面交融，温暖而又冷寂，很美。达蒙看着海下的场景入了神，如果不是雷霆般的轰响和扭曲的海流还在继续，他都忘了自己正身处战场。
达蒙想起来，先把美景甩在一边，观察着舰队状态——红眼海舰的底座吃水很深，呈光滑的扇弧形，四具方正的三角锥装置附着在底座两侧，那就是海下推进器，每一具都有汽车大小。此刻，它们正高速旋转，巨响就是它们发出的，卷起的海流像蛇一般扭曲，不时夹杂着点血沫，那是被卷入发动机绞碎的海下生物。
四艘光鲨潜艇已经稳定，取消了先前的环绕状游行，而是加足马力冲了出去，就像四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很快就超过了主舰。达蒙循着光鲨的冲刺方向看去，各艘海舰的舰底都大同小异，有两架泰坦的残骸还未完全沉底，冒着若隐若现的气泡。前方并没有什么异常。
突然！周围的海鱼都惊弓之鸟般游离开去，不久便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之前还生机勃勃的日本海，现在如死水一般沉寂。同时，整片海域都开始震颤，原本就扭曲的海流更加扭曲，以某种不知名的频率在抖动。
是什么？达蒙害怕。
一朵亮黄色的火花轰然爆发，在这暗蓝色的海下极其突兀——突然出现的导弹贯穿了一具泰坦轰炸机的残骸，而后擦过了一架光鲨潜艇的侧翼，又笔直刺入一艘红眼海舰的底座，从尾翼推进器穿出之后，那枚导弹直冲着达蒙飞了过来！达蒙甚至没来得及惊恐，那道颗导弹就射向了后方，洞穿一座巨型珊瑚礁，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幽深中。达蒙虚惊一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全景视野，看任何地方都是视觉中心。
泰坦残骸、光鲨潜艇和红眼海舰恰巧处于同一直线，是敌军的海下部队来了！那艘红眼海舰的浮力舱被击穿，舰底腾出巨量的气泡，现在，它是独立的，没有其他海舰来拖住它。底座两侧的四个推进器缓缓停转，雷霆的巨响霎时低沉，仿佛野兽濒死的哀鸣，数秒后，巨大的舰体侧翻下海面，就沉没在达蒙的眼前。
斜刺而来的阳光被舰体完全遮盖，钛钢墙泛着浓重的青色。达蒙这才看清红眼海舰的巨大，沉没的瞬间太过震撼，仿佛一位正在死去的巨人。达蒙胆寒。
第二艘红眼海舰沉没了，叛国者舰队的规模仅余十一艘。
远方，一个庞然大物撞开另一艘泰坦残骸出现了——巨人潜艇！达蒙又想起了电流干扰弹，这种巨人潜艇他也同样在“恩怨之战”中见过，同样是美国的科技，这次他断论——日本和美国，早在四十八年就已经有合作。
光鲨部队与巨人潜艇正面相遇，很显然，它们先行到达那片海域，在叛国者舰队驶过之前消灭巨人潜艇，保证舰队的安全——这是罗斯塔曼下达的命令。
四艘光鲨迅速摆开阵型，这次，它们是真正的鲨鱼，环绕着巨人潜艇游动，正酝酿起致命的咬杀。巨人潜艇的艇侧也弹开无数装置，每一具装置都形状怪异，有点类似于钳子，钳脚上泛着青紫色的电屑。
海面上，十一艘红眼海舰还在以超一级航速前进，它们尚未到达那片海域，但光鲨部队和巨人潜艇的战斗，已经发生。达蒙看不太清，他现在无法自行调节视野，只能跟随在叛国者舰队后面。他只知道——远方的战争，是绝对惨烈。
战争爆发的一瞬间，整个视野远景都被暗紫色覆盖，达蒙想，那可能是“钳子”发出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干扰系的电流武器。暗紫中夹着白光，也不时能看到光鲨号的艇体隐现，这说明双方正在鏖战。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巨人潜艇没有在瞬间毁灭四艘光鲨号，本方还有抵抗的资本。这也是个坏消息——叛国者舰队即将抵达那片海域，而最先遭受战争波及的必是主舰，拉克斯和罗斯塔曼都在主舰里！
罗斯塔曼比达蒙更清楚——这支舰队，绝不能再被拖缓了。
叛国者舰队离战争海域已经不到三公里了，十二秒后就会抵达！达蒙则完全看清了海下的战争——巨人潜艇上，那些钳子一样的装置正在抖动共鸣，拓开一圈暗紫色的球形领域。四艘光鲨号游离在领域周围，无法进入，只能以一道道白色的激光进行攻击，但效果并不好，领域太大了，激光的射距太长，尤其还是在海下。反观巨人潜艇，它只是零散地发射着导弹，看起来慵懒散漫，但在达蒙眼里——这更像是嘲讽。
它在等，等叛国者舰队驶过。球形领域的弧顶已经升出海面，如果主舰接触领域，会因控制系统紊乱而导致停航，而主舰停航，后方的十艘红眼海舰都会撞上来，整支叛国者舰队都会覆灭。
罗斯塔曼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光鲨部队开始执行终极策略——牺牲。它们对罗斯塔曼都是极度忠诚。
之前被导弹擦伤的那艘光鲨开始悬停海中，其余三艘排在它后面，排成一线，提供掩护的同时，也随时准备冲击。四秒钟之后，打头的光鲨霎时巨震，带着煞白的海流刺入球形领域，那一瞬间，达蒙仿佛能听见呲呲的电流声。第一艘光鲨还没接触到敌艇便沉落了，第二艘光鲨接踵而至，就从那个被撞开的领域缺口进入，但他也没能接触敌艇，再次沉落，但它距离敌艇近一些。第三艘更接近敌艇，还是在即将接触的时候沉落。达蒙不解，为什么不发射激光轰炸？难道撞击比激光打击更有效？
最后一艘光鲨的行动完全解开了他的疑惑，一道浓厚的激光从光鲨主炮喷射，非常粗，比达蒙先前见到的粗了十几倍。光鲨的本体也从缺口刺了进去，激光射在巨人潜艇的表面，发出剧烈的爆响，随着光鲨的迅速逼近，被激光直射的部位开始出现暗红色，仿佛灼烧。但光鲨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全力冲刺！两秒后，那艘光鲨撞入巨人潜艇的内部。整艘巨人潜艇，最柔软的突破口就是那个被持续直射的地方！
就像焊枪，持续对着一个点发力，待那个地方松动，一拳痛击，必然洞穿。激光就像是焊枪，巨人潜艇就像是铁板，而那最后一艘光鲨，就是予以痛击的重拳。
巨人潜艇的艇体被撞出一个大窟窿，同时，那里也是指挥舱，海水疯狂地涌了进去，大量控制系统短路，全艇失去战斗力。而那艘撞入内部的光鲨也没能在另一端出现，只能随着巨人潜艇缓缓沉落。
球形领域骤缩，就在暗紫色弧顶缩入海面的一瞬间，主舰驶了过去，擦着干扰电流圈的弧顶，也擦着死神。
四艘光鲨号牺牲了，与巨人潜艇同归于尽，为叛国者舰队换来一片暂时安全的海域。
光鲨部队的举动，仿佛就是整个敌日战争的缩影——前三艘不发射激光，凝聚全力冲刺，为最后一艘光鲨的进攻创造机会，最终挥出了胜利的一拳。前三艘光鲨，为最后一艘光鲨牺牲，而最后一艘光鲨，为了叛国者舰队牺牲。而拉克斯所指挥的整支叛国者舰队，不也是如此吗？十三艘红眼海舰组成超级堡垒，意欲撞毁帝国炮，不也是为了保全英国而牺牲吗？古今战争，向来如此。
死亡，是一片永远的黑暗。有人进入这片黑暗，才有另外的人走出黑暗。有人牺牲，才有人胜利。而罗斯塔曼，它牺牲了光鲨部队，却是来阻止叛国者舰队的牺牲。
光鲨部队覆灭了，那是有意义的牺牲。而叛国者舰队撞击帝国炮，那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他明白，有意义的牺牲，才叫牺牲。没意义的牺牲，只是单纯的死亡。
所以，他要阻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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