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送客
乾元殿内，皇帝盘腿坐于榻上，抬手间落下一粒白子。
“今日，如何？”
对方答道：“很好。”
皇帝嗤笑了一声：“朕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你憋屈，朕也憋屈呢！可这围网之势渐成，切不可鲁莽行事，打草惊蛇，以免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说着，皇帝又落下了一子。
棋局上，白子已然为胜，黑衣人躬身起来，隐没于黑暗之中。
夜色下，秦笙慢步行在前头，李陵亦是慢步跟在她身后。
她心情不好，他知道。
“暖暖。”李陵蓦然出声叫住了秦笙。
“嗯？”
“三日后，我就要走了。届时，你会去送我吗？”李陵静静说道，“此去南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京城，但我会尽早回来的。”
“我怕太久没在你身边，你到时候不知会瞧上什么阿猫阿狗。届时，你被人拐了去，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寻你。”
也怕太久没见你，心里头，想得慌，念得慌。
秦笙怒了，冲着李陵吼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你真当我傻啊，那么容易就瞧上那些阿猫阿狗！再说了，谁要你去寻了！我才不会被人拐！”
李陵眼角含笑地看着她这双手叉腰的姿势，抱着手围着走了两圈，微微颔首。
“确实，暖暖端的如此俊丽，子瑜我也端的如此俊俏，暖暖连我都没瞧上，又怎么会瞧上那些阿猫阿狗。”
“怕就怕，那些阿猫阿狗想着暖暖的好，一个个地围上来装可怜，暖暖不忍心甩不掉，可怎么办？”
“要知道，这京城里的阿猫阿狗们，别的本事没有，那哄女孩子开心可是一套一套的。我呀，就担心你届时被人骗了。”
秦笙当即表示不赞同：“那绝对不可能的！我看过很多话本，男人有什么套路招数，我都一清二楚的很，绝对不会着了他们的道！”
“哦？”李陵心念一动，突然走近秦笙道，“那暖暖可看出，我用的什么招数套路？”
他身量颀长，居高临下，身上竹香幽淡，一双眼眸含笑看她，竟是有些晃眼。
秦笙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嘟嚷着：“你别靠这么近，整的咱俩有多亲近似的。”
李陵静静看着她这份提防，心里头有几分气，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又走近了两步，笑的人畜无害：“暖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秦笙亦是后退两步：“说了你别靠这么近。”她总觉得他这笑起来，坏的很！
李陵又进两步：“暖暖说话声音太小，我怕听不清，自然要靠近些。”
秦笙又退了两大步：“你靠这么近，整的人脑子里一团浆糊，事情都想不清楚了！”
李陵瞥了一眼她身后高墙，旋即跟上：“那我站这儿不说话，等你想清楚。”
秦笙皱了眉，觑眼看他，心里头只道：这人怎么与那跟屁虫一样的，追着人不撒手，真讨厌！
气氛一时沉默，良久，秦笙嗫嚅着道：“你……”
李陵忙走近，秦笙下意识后退，背却抵上了墙，只头一仰，整个人就被李陵拥住了，一时间他的气息与心跳撩乱了她的心房。
“暖暖，别动。”李陵收紧了怀抱，“我心口突然有点疼，你且让我缓缓。”
秦笙老实没动，但到底还是担心：“要不，我带你去医馆让我师傅瞅瞅？看是不是哪儿还有毛病。”
李陵无奈，这丫头究竟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罢了罢了，也不管她说这话究竟如何，他此刻，只想多抱抱她。
此去南疆路远，此行又是啃那南边的硬骨头，也不知道，究竟几时才能得胜归来。
他好不容易才寻着她，如今又要分开，他是真舍不得。
李陵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只愿这一刻停留的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汪！汪！汪汪汪！”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狗叫，秦笙身子一抖，赶紧推开李陵，见他皱眉抽气，又赶紧扶着他。
秦笙顺着狗叫声看过去，见一只松毛狗正趴在那边墙跟的狗洞里，冲着两人狂吠。
秦笙见它叫的凶，张嘴冲着它也狠狠地“汪汪”了两声，那狗好似被吓住，低声呜咽着缩了回去。
李陵斜眼瞅着她颇有些小得意的神情，眉眼微弯，她这性子，有时候还是如小时候那般，并未变样。
“暖暖，我们走吧？”李陵唤了一声。
秦笙赶紧回过头来：“你能走么？要不，我背你？”
李陵扫了一眼她的小身板，不想累着她，偏生嘴上应了个“好”字。
秦笙撇嘴，这人还真是打蛇上棍，脸皮厚得可以！
可话都已经说了出去，此时也没得反悔，秦笙心叹一声：且念他是个如花似玉的病美人，自己又是个心地善良的活菩萨，姑且让他占一回便宜！
“来吧！”秦笙走至李陵跟前，半蹲下了身子。
李陵的视线自她后脑勺下，逡巡而过，含笑趴了上去，嘴上却是万分歉意。
“暖暖，我身子有些重，可要劳烦你了。这次去南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带回来。”
说完，他轻柔地拥住了秦笙的脖颈，二人几近肌肤相亲。
秦笙只觉背上缓缓多了一道熨帖，之后，一股独属于某人的竹香就覆了过来，她双手回环，一使劲儿就将人给背了起来。
“咦，你小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的这么轻？”秦笙皱了眉道。
李陵眉梢轻挑，瞅着她这一路背着自己脚下生风，心思一转，决定卖惨。
“唉，我自小就去了军营，成天不是打仗就是练兵，得了空，才能吃上一两口饭菜。那火头军看我个子小，欺负我，每顿只给我半个窝窝头，我这许多年来，没一顿吃上过饱饭。”
秦笙却是不信：“定然是你太挑食，嫌弃那没味的窝窝头，自己吃不下，还怪人火头军欺负你！你个小没良心的！”
“暖暖，不是，我……”李陵刚想辩解，就又被秦笙打断。
“哼，你个黑心眼儿。咱俩小时候同住一个屋檐下，你那肚子里藏的什么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我可警告你，你别以为我背着你，就是对你示好了！”
“那我对暖暖示好，可还行？”李陵开口道。
秦笙只觉脸颊一侧突然被春风一度，然后她整个脸颊就烧起来了。
耳边是李陵的轻笑，还有他勾人的嗓音：“暖暖，我这厢示好，可还行？”
秦笙有些恼，有些怒，可背上的不是别人，这人不但是她的死对头，现在还是一个重伤初愈没多久的伤者，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直接将这人扔下地的举动。
可心里头这股子邪火，叫她着实是有些难受，是以，她整张脸更红了，看起来如那娇艳欲滴的红樱桃，惹的李陵忍不住又想凑上去亲一亲，可又怕她恼羞太过，真生气不理自己，只得生生忍住。
但好歹，他还是又凑近了几分。
秦笙此时如惊弓之鸟，察觉他这细微动作，心里头的火焰又涨了三分。
但好歹，她还是没下得去手将这人摔地上。
沿途的灯笼随风摇曳，暖黄的灯光将二人交叠的影子，无限拉长在地面上。
李陵惬意地看了很久，突然觉得，今生能与她这般亲近，当真是极好。
眼见着前方就是医馆大门，秦笙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跨进了医馆大门，一把将李陵放在太师椅上，招呼人去寻了药老翁。
药老翁一听得李陵心口痛，忖着莫不是那情蛊出了问题，赶紧地就跑了过来。
等他一探脉，当即皱了眉。
秦笙一见他这表情，忙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药老翁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李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并无大碍，这是伤口内里愈合的正常情况。只是，殿下切记需要保持心情畅通愉快，不可擅自强压，需知，堵不如疏。”
“多谢谷主提点。”李陵微微颔首，只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秦笙。
偏生秦笙没看他，只皱着眉认真思索药老翁的话。
良久，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啊，就是心眼儿太小了，老是在心里头算计别人，这憋闷的，所以才会心口痛。你可大方点儿吧，别老使坏心眼儿。”
药老翁很是无奈地看着自家乖徒这般说话，当前这位，可是皇上心里头的贵宠。手上重权在握，谁不是小心伺候着。
偏生自家乖徒，胆大包天，就是看这人不顺眼，专捡有刺的话去说。也就是这位，心里头存着她，才忍得住她这暴脾气，要换了别人，怕不是脑袋早搬家了。
药老翁是又摇头又叹气，嘱咐了两句，便走了。
秦笙见他走，自己也恨不得立马跟上，奈何又被李陵拉住了。
秦笙拽了拽衣袖，噘嘴道：“你别老揪着我！”
“我马上就要走了，想多跟你呆一会儿，想黏着你。”李陵趁势就将脑袋歪上了她的手肘，巴巴地看向她。
秦笙压下额头暴跳的青筋，对着李陵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娇笑着凑近：“真的吗？”
李陵见她笑靥如花，又突然凑得这般近，心情瞬时雀跃起来，只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秦笙吹了吹手中的银针，霸气抬手：“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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