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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 盛春


  时间走到了五月初,已是初夏季节,正直幽州风景最盛之时,戚蔚撇下身边诸事,带着七七去踏了一个迟来的青。

  百姓开渠引流,做灌田用,水位降低不少,河床露了一大截出来,其边怪石牙立,巨石杂多,可供人行走。他二人去了鞋履在石头上懒散走着,有些石头浸在水里,又相隔甚远,需要迈大步才能跨过,他便伸了一只手来将她牵着,他的胳膊粗壮有立,有师父从旁扶持,七七走在这坎坷曲折之上,简直如履平地。有时跨不过了,他就会挽起裤角踩入水中,单用一只胳膊让她吊着,将她移去对岸,后来石头越发稀疏,他就不再上岸了,就在水里走着,仍抬着一只胳膊,供她牵扶。

  她一路沉闷无声,不甚高兴的样子,戚蔚看在眼里便问道:“怎么出来游春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七七低头看他,清风徐来,他的发丝微乱,恍若这里的烽火聊天,危机四伏,皆与他不相干,他仿佛只是一个趁兴游览的吟游诗人,浑身上下不沾一丝烟火气息。

  “这兴兵都已入境了,您还这般云淡风轻。”

  “哈哈哈。”戚蔚笑了两声,将她抗了起来,走到岸边才将她放在地上说道:“他入他的境,为师自有对策,这也不是你该发愁的事,再说,这游春是为师一早与你应下的,既已来了,岂不尽兴才好?”

  七七撇撇嘴,找了块石头靠着,将鞋袜穿好说道:“师父不愧当代儒将,谈起风情逸事,真真头头是道。倒是徒儿好不开眼坏了你游园踏青的兴头,竟做了这煮鹤焚琴之辈。”

  戚蔚揉了揉她的脑袋,往前走了一两步,微微眯着眼睛以避日光。

  “呵呵,兴兵入境已是三五日前的事了,至今探子仍无什么消息传回……”

  “师父你是说,浮涂有可能开城受降了?”

  戚蔚鲜见的微微叹了一口气:“兴许吧。”

  “那我们的处境……就很艰难了……”

  “是啊,所以靖阳,你是万万留不得了,经此一役,无论胜负,都可能是为师最后一次同你游玩了。何不潇洒些,莫被这些烦心事儿,坏了兴。”

  “师父呐,你这份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徒儿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啊。”

  戚蔚好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边往那处走一边同她搭话:“你不必学。

  末了又添上一句:“只要为师在。”

  他蹲下身去鼓捣了一阵,七七被勾起兴趣,也走了过去,却发现他竟做了个简易的鱼竿,扒了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植物的皮,接接续续用来做鱼线,又将就着这条被剥皮的茎干,打算做个鱼钩,他背着身朝他勾了勾手掌道:“匕首拿来。”

  七七很是宝贝她的相思引,拿在手里将刀鞘上擦擦干净,递给了戚蔚。

  戚蔚接过,却是用相思引在剜鱼钩,在那木枝上又割又削的。

  平日里,任谁碰一下她这宝贝匕首都是不行,也就戚蔚了,七七还舍得让他拿去牛刀割鸡。

  她在他身后认了一阵,发现戚蔚做个鱼钩也是花了十二分认真,他就是如此,做任何事情从来不分心,想必对于爱人,也应是如此。

  没由来的心酸令她忽然就酸了鼻子,这个蹲在地上的男人,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却又那么远,远到,她穷极一生,也追不上他的背影。

  发觉自己思绪飘远,她赶紧找了些话题拉回来:“师父,这么好的匕首,你就用来割木头,真是糟蹋。”

  戚蔚回头打量了她一眼,失笑说道:“匕首若只用来杀人,刀鞘有又什么用?你拥有的一切,都应是令你开心的才是,用这匕首做了鱼钩,叫你开心这一下午,还不够吗?”

  “行行行,说不过您,您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你这鱼具做得这么假,得多傻的鱼才能上当呐?”

  戚蔚故作神秘说:“我几时告诉你这是鱼钩了?”

  七七切了一声,背地里翻了个白眼,自顾说道:“难不成您这还是钓龙呢?”

  戚蔚不知听没听见,只是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他又拿着方才没用完的那支木枝,赤足叉到水里去,举着木枝就像是石化了那般在水里杵着,一动不动。

  若时间,也能似戚蔚这般,从此一动不动,那该多么的好。

  风不时吹来,她理不清纠结的发,眼里只有戚蔚。

  戚蔚还有周围这满目初夏之景,就连地下爬着的蚂蚁,她都觉得,多么好,真好。

  只是,那时候的她不会知道,这将是她此生最好的一季初夏。

  她再回过神来,戚蔚已经叉了只还在摆尾的鲢鱼上来,对着她说:“还愣着呢,赶紧生火吧,本来想叉个□□来,没想到这河边连只□□也没有,就将就吧。”

  然后他又用相思引剖开鱼腹在水里洗了,回头看她还在拾柴火,就自顾摸出打火石生火了,待鱼上了架,他又去鼓捣他的渔具了,他将鱼的内脏叉在鱼钩上,连着线抛进石罅中去了,随后他又寻了块石头支着,坐下来把手执这端踩在脚下,

  七七对他剖鱼的画面还感到不适,眼底的嫌弃之情都快溢出眼底了,拿着匕首在水里洗了又洗,拿衣服擦了又擦,仍是去不掉那点鱼腥味。

  戚蔚双手搭在膝盖上,瞧着她的小表情,不由升起一股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后来不知又想到什么,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凝重的对她说道:“这鱼腥味好去,沾了血腥可就永远去不掉了。”

  七七这时候哪有心情理会他话中深意,只不断的擦着刀刃。

  “你杀戮之心太重,今后定会害了你的。”

  “我不就是杀了几个土匪吗?他们无恶不作,手上人命不知道多少,我这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这孩子,根本听不进去劝,戚蔚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说:“阵前英勇,你固然能成为一个好先锋,可是并不能让你成为一个好将军一个好元帅。”

  那时的她,对于将军二字的理解还很稚嫩,她虽一向将戚蔚的话奉为圣旨,但对这句,却不敢苟同。

  “能上阵杀敌的都不能算好将军,那什么才能当好将军?教书先生?和尚?道士?”

  戚蔚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地,一字一句的说:“以□□为渡竿,手握屠刀,心怀苍生。”

  她不甚理解,也并不认同,但仍有模有样的低头说道:“徒儿受教。”

  日头渐大,戚蔚不得不将手遮在眼前,眼睛方好受一些,一时兴起,问七七说:“上次教了你一些天文之说,你掌握得如何?”

  “额……七七八八吧。”

  见她回答得心虚,也知道她下去定没怎么看过书:“七七八八?我看你连夜观星象这几个字都不会写了。你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告诉我,什么时辰了。”

  “师父,你说这鱼该不该翻面儿了?”

  戚蔚还没来得及说她什么,突然他脚下的鱼竿极沉重的向前坠去,戚蔚眼疾手快抓住鱼竿敏捷的用力一拉,一条水蛇样的东西脱缝而出,在半空中蜿蜒着身体。

  “啊!!”七七惊叫一声,仍下鱼就跑开老远,戚蔚还有些诧异,打趣道:“怎么和你师娘一样?还怕这些玩意儿?”

  线上那东西一直扭着身体,身上的水珠顺着尾巴竟涮到了她唇上,她呆了一呆拔腿就冲到河边去洗,洗着洗着又想起这蛇就是从这河里捞起来的,鸡皮疙瘩瞬间爬了一身,扶着一旁石头,呕吐起来。

  “怎么了?”

  听见戚蔚走过来,七七回头一看,见戚蔚正拿着那东西七寸,那东西正缠在他手上。

  “别!师父!别过来!你……你把这东西丢了!快点!我怕!”

  她一张脸吓得惨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戚蔚这才当真,哄着她道:“好好好,我这就把它丢了!”

  她又后退两部,捂着嘴说:“你!你把它打死再扔!”

  “行行行。”见她实在害怕,戚蔚只好捡了块石头,照着那家伙脑袋上来了一记,随后又捏着尾巴在空中抡了一圈抛回河里去了。

  见水蛇没了影子,七七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呼出去了。

  “师父!你怎么还爱玩这些啊!”她埋怨道,气冲冲的往离岸几步的一颗树荫下去了。

  戚蔚在河边净了手,也走过来躲着阳光,与她并肩坐在树下。

  “儿时淘气,常和周围几个哥哥弟弟去河边吊些黄鳝,回家拿给母亲做城晚饭。”

  他眉目染了笑意,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看见了童年。

  七七出声问道:“额……原来那是黄鳝呐……那你儿时的玩伴呢?”

  戚蔚淡淡道:“那年饥荒,都去了吧。”

  “哦……对不起,师父。”提起他伤心处,七七很是愧疚,方才收到惊吓时对他的怨气也忽而散了。

  他笑了笑,什么事也没有一样拍了拍她的头,一片绿叶正好落在他手背,他拾了起来,擦擦干净,含在嘴里,吹出一声轻响。  

  七七惊喜道:“这还能吹响呢?”

  戚蔚仍旧带着笑,说:“也是小时候常吹的,许久没碰过,也不知道还会不会。”

  说完他又将绿叶送去唇边,他微微吸气,一段久远的童谣便生疏的从他唇边溢出,其声清悦悠扬,由风和花香载着,沉沉浮浮飘去远方。

  吹了一阵,心头皆是儿时艰苦的回忆,到了动情处,叶子发出吱的一声,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吹下去了。

  他缓缓放下双手,目光似乎追着那截突然断掉的音符,也飘去了远方。

  忽觉肩头一沉,他垂眸看去,只看到她睡颜恬静,再侧过头,身边是绿荫环绕,流水潺潺,心头的压抑,竟就这么一扫而空了。

  微风又作,吹起她的青丝遮住了他的目光,掩去了眼前风景,送来她的发香,久久萦绕鼻端。

  韩昌父子顺着原路寻来了,见了此情此景,皆只得远远止住脚步,父子两对视一眼,韩放莽撞一些,欲上前唤醒二人,却被韩昌拦下来了,悄声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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