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法则0
顾扬只能通过门缝看见那家主人的眼睛。
那双漂亮又迷惘的眼睛。明明是白天却淋满夜色的眼睛。
阮陶忽的回过神来，朝这位年轻男人点了点头，便把手里的猫咪递给他。
顾扬看见自家肥猫，不再分神，只开心地唤道：“尼可你这小丫头，可让我好找啊.......一个小时不见，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回家吃东西......”顾扬完全忘记此时还有个奇怪A户人家的存在。
此情此景，那双眼睛的主人却难得笑了。眉眼弯弯，眼睛一时间注满了生命力和色彩。
顾扬有些愣住，又转头和这家主人打了招呼，“您好，我是刚搬来您隔壁的顾扬，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原来是他呀。
她探索的目光终于在他身上游离而去，她稍稍把门拉开一些，朝顾扬点了个头，“你好，阮陶。”
声音非常小，带着冷寂和低哑。
可这下，顾扬完全看见这所谓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了。
他看见蓬乱头发下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虽有些惨淡却毫无病态，眼睛和嘴唇都沾染了透明的颜色，好似在发亮。
什么人不人鬼不鬼？这分明就是好端端的女孩子啊！只是这样的女孩子，他第一次见。
“对了，你的猫，名字叫尼可？”阮陶今天的话有点多。
顾扬听她提起猫，刚才犹疑复杂的心情瞬间消失，他又换上那张惹人喜爱的笑脸，朝对面的人扬声道：“啊，这是我家老幺尼可，平时可乖了，吃得也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自己调皮跑出来了。”
尼可似乎有些抗议，在他怀里不满地蹭了蹭，弄得他手臂上全是白色的绒毛。
阮陶有些惊讶，这人还真是个忠实的猫奴，看来还不只养了一只猫。
只是，对门那间小屋子，能养得下那么多宠物吗？要是她妈知道这事，可不得疯了？
她微微扶额，今天因为猫的事情竟然对一个陌生人动了歪脑筋，还盘算着恋爱这种和她信奉地节能主义相悖甚远的事情.......
真是该打！
“顾先生，下次别让猫再跑丢了。再见。”
砰地一声，门毫无预兆地关上了。
顾扬望着奇怪的A户，心里有些异样。
而尼可和他的主人一样，也晃着小脑袋，感到不解。
在半年的居家生活时期，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之事。
今天竟然让外界的事物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而且最重要的是，还让邻居看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
也不知道今后的传闻会不会越描越黑。
她把自己封闭在家中的半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荒废自己，而是规律地早起早睡，吃的东西简单朴素，电视电脑都极少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书、写文章和练字。
用阮妈妈的话说，她就是过着六七十年代的老人生活，甚至比老人生活更糟，连朋友家人都不联系。
阮陶握着毛笔，在米字格上工工整整地练着欧体，写着写着，神思飘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写了一个“猫”字！
娘亲啊，自己怎么还在惦记着对方的猫，不属于自己的猫，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像她这种无业居家市民，是不配有猫咪的。阮陶这半年来没有工作，也没有想任何人请求支援，过起了吃老本的生活。
她年前买的几套房子的租金，就是她苟延残喘的资本。她优哉游哉地过着包租婆的日子，好不快乐。
可今天，她终于接触到外界，心里的不安终于犹如梦初醒，她不可能把外面的世界的门永远关上，她不可能束缚自己一辈子。
可是如今，要让阮陶踏出那扇门，太难了。
她轻轻将毛笔支于白瓷上，却不巧地瞥见桌子上的照片，那是作为金牌销售的阮陶，在年会上发表感言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神采飞扬，自信满满，骄傲利落，犹如神眷顾的孩子。曾经的她，连日夜加班、不停倒休出差、酒局饭局连轴转都能轻松克服，怎么那个时候就没有挨过去呢？
就在阮小姐驻足感叹的时候，门铃又响了。到底今天是个什么倒霉日子？
她不耐烦地盯着猫眼，看看来扰乱她平静生活的是哪一个混蛋。
——没有人，是一份快递。
真是天煞的奇怪，她不和任何朋友联系已经半年，朋友们要么以为她失踪要么以为她出国工作去了。哪还有人惦记着她啊？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门，再关上门。真是个标准的宅才会做的事情。
好像打开门就会踏入什么结界似的。
片刻之后，她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怪母亲大人要发来这种要死要活断绝关系的简讯，全是因为他！
魏沅！
好啊！敢情她阮陶沦落到只能嫁给那个相貌平平，在老家经营小诊所的魏沅了！
她将快递里掉下来的信封捏碎，又展开，再捏起来，又舒展开来。一如她焦躁不安的心情。
“小陶，见信如唔，一直联系不上你，这才写了信从阿姨那儿要了地址。你也知道，阿姨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她的心愿就是看着我们年轻人能安定下来。而你我从小青梅竹马，虽然后来你去了北方上大学，但我一直惦记着你。阿姨也相信我能照顾好你，给我个机会让你幸福好吗？念你，沅。”
阮陶一阵鸡皮疙瘩。不寒而栗啊。
先不说她个人条件的优越程度和心里的小骄傲了，光是魏沅这个人本身，就不能托付终身。
魏沅大她几岁，两家人因为走得近也经常聚会，从小他就一副家里小霸王的模样，吃饭的时候，身为哥哥不但不让着她，还经常嘲笑她又小又矮，还经常恶作剧。
到了初中后，阮陶开始长高抽条，美人坯子露出来，魏沅的嘴皮子才稍微收敛。
那时的阮陶虽然讨厌他，但从来面上不表，后来的每次聚会都以学业繁重的借口推脱。
高三那年，魏沅得知她填了S市的大学，竟然冒着雨在她楼下大喊求她不要走，更严重的是，还当着阮妈妈的面和她告了白。
但凡一个男人爱护一个女人，珍惜她的名誉，就不会总是让她难堪。
多年后的今天，他又用这种近乎要挟的方式试图把她绑在他身边。
从前的阮陶不会答应他，现在的阮陶也不会。
只是拒绝的理由要强硬到使所有人信服才行，毕竟自从她变得“不正常”之后，周围的亲戚家人都十分担心，更别说和阮家关系好的魏家了。
思来想去，难道只有这么一个方法了？！
阮陶心中天人交战，但迈向客厅的座机过去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喂，您好。我是五栋八楼B户的人家，这几天我要出去，请帮我把水电停了吧。”
她淡漠的面容少见的起了红晕，心里如蚂蚁入了热锅，十分挣扎。
对不起——这也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大不了，房租给你省了，顾先生，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没错，那个以超低价格把房子租给顾扬的房东就是阮陶。
原本打算多买一套房子接母亲过来住，没想到母亲却是嫌弃大城市空气污染严重，不如老家的青山绿水，怎么也不肯来。
只能将房子租了出去，那时候这个年轻人正在找房子，中介询问她能否将价格降得再低一些，她看来者是个赤诚的年轻人，便优惠了他不少。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正所谓日行一善，才是正道啊！
这会儿距离管理处停水停电已经两小时了。隔壁还是没有动静。
阮陶十分煎熬。
隔壁的顾扬，同样十分煎熬。
顾扬22点15分就已经回到家了，刚刚游完泳的他浑身都是湿的，还是寒冷的冬季，他想回来洗个热水澡，可是却发现家里一片黑暗，并且停水了。
家里的老大老小都不安地嗷嗷叫，他自己也冷得不行，只能赶紧擦干身子穿上睡袍给管理处打电话，可没想到，管理处已经下班了。
他打了个喷嚏，呆呆地耸拉着脑袋，神情和夹心饼干如出一辙。
他倒是没关系，可是夹心饼干几个在黑暗的环境下就会不安分，一不安分，便会打扰到其他的邻居......
顾扬紧了紧拳头，还是敲响了A户的大门。
阮陶立马开了门，而门后的顾扬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又是湿漉漉的头发和无辜甚至有些委屈的眼睛，身后跟着夹心饼干和三只猫咪。
阮陶有种玩大了的愧疚，差点“对不起”三个字就脱口而出了。“顾先生，怎么了？”
顾扬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视线害羞地避开她，“我们家停水停电了...唔，真是抱歉，能否借你们家的洗手间用一用？”
此时阮陶这个罪魁祸首更加心虚，连忙请他进来，他向阮陶说明了情况后，希望她能照看这几只宠物一晚，他洗个澡就回自家房间。
阮陶不敢说什么，怕露出马脚，便应了下来。
“本来这么冷的冬天，不洗澡也成的，只是我游完泳回来，一身的不舒服，想着还是洗个澡比较好。”他朝她笑了笑，温和不失礼貌。
又是那个满分笑容。
“游泳，这样冷的冬天吗？”
“
是的，我在那儿兼职游泳教练。”说罢，他进了洗手间，开始脱衣服洗澡。
昏暗的灯光，浴室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轮廓，令坐在沙发上的主人感到微妙又奇异。主人为了掩饰尴尬，便换了位置，背对着浴室，抱起几只猫开启令人沉迷的撸猫模式。
片刻，顾扬出来了。向她说明了如何看护好这些猫猫狗狗之后，便与她道别走出房门去。
“阮小姐，打扰您了，晚安。”
声音轻轻柔柔，滑入她的耳朵，令她的脸颊耳垂有些微微发烫。
真奇怪。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空气中却是弥漫着荷尔蒙的气味。
今夜似乎有些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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