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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阴阳


  说起秋天,这是个很让人伤感的季节。虽然秋天并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但看着逐渐凋零的落叶以及逐渐枯萎的藤蔓。人们总是很容易联想到“衰老”这个词语,而“衰老”之后,便是“死亡”……

  “秋色!秋色!秋色正好啊!哈哈哈……”那男子侧躺在廊间,看着自家宅邸院落中的枫树缓缓落叶哈哈大笑着。

  “大人,那位先生来了。”婢女轻轻地来到男子身旁,跪了下来弯腰在男子耳边低语。

  “哦?是吗?来来来,让他到吾这来。”说完便也不再去管其它,继续饮酒看着凋落的枫叶缓缓入土。

  ……

  不久,婢女领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走入了廊间,他并没有和他一样带着一顶乌色的帽子,腰间别着各式玉牌。相反,来人极为简单,只是穿着一身白衣,乌黑的长发被他用一根稻草轻轻拢起放在身后,几根发丝垂在耳旁,衬托着他那极美的容颜。

  “汝来了?来来来,陪吾好好赏赏这枫叶。”男子笑着跪坐了起来,招呼着来人入座。“如今这平安京中,能如汝一般识趣的人真是不多了啊!吾喊了好几位大名陪吾一起赏秋,可他们一门心思只想让吾去帮他们除灵。无趣,当真无趣!”

  来人笑着摇了摇头,不作回答,只是拿起了男子为他斟满的酒杯,一口饮尽,“酒是好酒,可惜……就是少了些年头。”

  男子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先前吾就在想,这酒总是少了些什么,但终归还是没能想出来,如今倒是被汝这等家伙点了出来。有趣,真是有趣。”他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嗯!确实,这些酒都是很好的酒,要是不藏起来等它们最好的时机喝还真是浪费啊。”男子看了看来人,“来吧,同吾一同藏酒!在这满园秋色之中,藏酒真是再好不过了!愉快愉快……”

  ……

  眼前的阴阳师好像从来都是这么悠闲,明明不久之后他就可能要付出他年轻的生命了,可他现在却依旧能笑眯眯的喊着自己在满是枫叶的院子里埋酒,他看过很多很多快要死的人的模样,或歇斯底里,或不可置信,或大声咒骂。但他确实没见过有那么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能够如此优雅,面带微笑。

  “喂!你喜欢秋天吗?”他开口问着。

  “汝问什么?”穿着狩衣的阴阳师抬起了头看着白衣男子,“啊!汝说秋天啊!”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看着自己身后的枫树,“嗯,吾当然喜欢秋天,秋色美丽啊!美丽!”

  “为什么?明明春天的时候才是万物最美的时候,不是吗?”

  阴阳师笑了起来,“确实,春天也很美啊!特别是樱花盛开的时候,阳光透过那小小的花瓣照射在眼睛上的时候,真的感觉很美很美呢……”他顿了顿,“只是……或许汝不是很理解,吾总是认为,任何事物,在它终结的时候才是最最美丽的啊……樱花虽然很美很美,但它却没有终究的时候,它的生命是短暂的,也是不完全的。吾无法看见它终结的时候,也就无法知晓它的故事。但是,秋天不一样……”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火红色的枫叶,闭着眼睛,“秋天是一切事物的终焉之时,在它们死亡之前,它们会绽放出自己最最美丽的一面,只为了让人们来倾听它们一生的故事,然后腐朽,死亡……”

  “所以,这是你的选择吗?”他问着。

  “当然!秋色,秋色是最美好的颜色,如火焰一般燃烧,像吾过往的生命,燃过之后,即便无人能够记住吾也好,至少,吾能明白,吾是在吾最爱的时分入土,如此便好。”阴阳师将最后一坛酒液放入土中。拍了拍手看着男子,“走吧,这里可不是谈论事情的好地方,虽然只是秋天,但秋风渐凉也不是开玩笑的呢。”他笑了笑,走入了廊间……

  “汝……是来听故事的,对吗?”那阴阳师跪坐在地板上,一双黑色的眸子凝视着自己对面白衣男子,脸上的表情也不如刚刚一般轻松写意而是变得逐渐凝重了起来。

  “确实。”他点了点头,“在下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时间长起来了,在下就会格外无聊,所以历经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只是想要找寻一些能够让在下解闷的事情,或者是故事。”

  那阴阳师放松了下来,又笑了笑,“吾的故事,可不是说听就能听的。所以,很遗憾,汝虽然是个不错的酒友,但终究不是我想要等的那个人。”他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可惜的是,恐怕日后,再难看见如此之美的秋色了。真想让吾的后辈也能看见此等美景,然后像我一样,喜欢上它啊……”

  “在下是个听故事的人,却也是个讲故事的人,阁下所想之事,阁下所行之事,阁下所愿之事,在下皆愿替阁下背负。”他低声说着。

  那阴阳师身形一震,连动作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他一脸惊愕的看着白衣男子,“汝……可知汝刚刚所说言语是何意思?”

  他抬起头,笑了笑,“当然!所以,阁下,该让在下听听你的故事了。”

  阴阳师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终归还是回归了平静,“吾不知汝为何对吾的过去如此感兴趣,竟令汝愿用此等价码来交换,不过……吾倒是捡了个大便宜,既然如此,何乐不为?”

  阴阳师收起了自己手中的蝙蝠扇,放在乌木桌子之上,像是个评书先生般的缓缓开口。

  “吾出生自一个贵族之家,自小便被父亲大人寄予厚望。于是,骑马,射箭,书艺,茶道,吾无一不精。父亲大人自小便对吾严厉,可能是因为膝下只有吾一个儿子罢……

  总而言之,吾幼时的闲暇时间实属不多,能够让我唯一有些慰藉欢欣的,便是夏日午后,正属一天最热之时。父亲大人同意在那会儿让吾休息一刻。所以,每当那时,母亲大人便会让下人端上酸梅汤算作慰劳。而吾也能躺在母亲大人的腿上,享受她为吾所带来的一丝清凉……”

  说到这里,那阴阳师不由得低下头笑了起来,和之前的笑容不同,那并不是挂在脸上给他人看的面具,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

  “有一次,吾在练习书法,父亲大人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然后,他教导吾,无论何时,必须做一个正派之人,堂堂正正,只有那样才能配的上先人用性命所拼搏而来的姓名。那时候的吾还小,只是看着他望向庭院的目光,感觉其中有种很忧伤很忧伤的感情,那份感情太过沉重,沉重到幼时的吾根本无法承受,当即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父亲大人看着哭泣的吾,并没有像以往一般训斥吾。只是摸了摸吾的头,低语道‘吾儿,听好,男人一辈子只能哭三次。第一次,是在出生之时你对这未知世界的不满而大哭;第二次,是你在失去挚爱时对这不公世界的失望而大哭;至于第三次……是你将死之时对这残酷世界的绝望而大哭。所以,别那么轻易哭泣,如果真的觉得担子太重,那便放下一些吧,无论怎样,吾都是爱你的,深深地爱着。’

  他的话语很温柔,吾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父亲大人。吾记得,在父亲大人说出这句话之后,吾便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自那次之后,父亲大人便从未在我学习之时来看望过我。那也是吾,最后一次看见如此温柔的父亲大人。

  时间如流水,转眼之间,吾逐渐长大了,时常能够听见他人夸赞吾是一位“绝”且“好”的美少年,但那些赞誉并不能让父亲大人放松对我的要求,可那时的我正是爱玩淘气的时候,哪能像儿时一般一坐便是一天?

  于是,那会儿我常常会溜出宅邸,到京都的大街上胡乱转悠,远远地看着那些平民家的孩子聚在一起玩着些我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听过的游戏,眼中满是羡慕。有时那些孩子会发现吾的存在,常常会招呼吾同他们一起玩耍,但吾终究还是拒绝远远地走开了。吾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混迹在一起的话,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吾,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但即便如此,吾还是很希望,很希望能够有那么一个朋友,能够陪吾一同玩耍,去深林中探险,去溪流中摸鱼,去高山上呐喊。相视一眼,便是相伴一生……

  或许是神明大人听到了吾的祈愿吧……记得那是夏夜的星空之下,星光如水般的洒在庭院之中,仿佛在缓缓地流动着……

  那夜吾并没能入睡,白天的功课让吾有些焦头烂额,夏日的燥热让我有些想去看看庭院中的池塘,看看水中的那些鱼儿是否同吾一般未能入眠。

  于是,吾便看见了……

  看见了沐浴着星光跃入池塘中的那道身影,那时,吾的心中只有那么一个念头,‘啊!如果可以,吾一定要与他成为朋友!’而后来,她也确实成为了吾一生的‘挚友’(挚爱)。

  她从池塘中猛地站了起来,小巧的嘴中还叼着一条红鲤,如墨的长发被水打湿后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她紧闭着双眼,头仰向漫天星河,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宛如身处画卷之中一般。那是吾生平第一次明白‘醉’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吾的身体在廊中僵硬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负担的极限,一下子便坐倒在了地上。她像是发现了吾,睁开眼睛转头直直地看着几近呆滞的吾。

  ‘你好啊,人类。’那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也是她第一次对我露出那样的微笑……那样,令我无数迷醉的微笑……”

  阴阳师看了看庭院的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微微笑着,低声轻语,“等我,我就快来了……”

  “吾和她成为了朋友,她和吾不一样,她是一只妖怪。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所以她可以自由地在山野中奔跑,跳跃而不必像我一般被困在这个大大的‘牢笼’之中。

  是的,‘牢笼’!她是这么形容的。她曾有过很多次同吾一起坐在廊下看着池塘的经历,也有过很多次想要带着我逃离这‘牢笼’去看看密林,去趟过溪流,再去登上高山。但吾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吾的生命并不是属于吾一个人的,如果吾离开了父亲大人以及母亲大人,就像鱼儿不再需要清水而生出了四肢。鱼儿不再是鱼儿,吾也不再是吾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来找我,春夏秋冬,食物丰富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来,偶尔还会给我带来些很少见的小鱼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果,我曾试过那些果子,很甜……

  至于那些鱼儿,大多都被我放在了庭院的池塘中养着,等她什么时候兴致来了,直接去哪里取便好,也省得父亲大人总是疑惑自己的锦鲤为何隔三差五便会少那么一条。

  然而,食物匮乏的时候,她便会来的很少了,有时三五天,有时半月,甚至一整个月都不见她的身影。起初吾还有些担心,连手上的功课都无法认真完成,但最后她总能出现在我的面前,依旧像以前那样充满着精神与活力,于是渐渐的,吾也就放心了下来,她不在的时候,吾会静静地坐在廊下。抬头仰望着远处的大山,心中想着她此时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也像吾一样在大山的某处遥遥地看着吾呢?

  那时的吾并不懂那是份什么样的感情,只感觉只要是她待在吾的身边,就会感觉到很安心,很安心……像儿时在母亲大人的怀中入睡一般。

  她陪伴了少时的吾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或许是吾最为开心的一段时间也说不定,吾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在院中跳跃,奔跑,欢笑……”

  阴阳师抬起了头,感慨道“啊!那真是一段让人十分,十分怀念的日子啊……”

  “后来呢?”他静静的开口,“后来怎么样了?为何……在下并未看到阁下所言之人?”

  阴阳师将眼帘垂下,一双碧绿的眸子像是会发光一般的看着他,“后来?

  后来啊……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无论是吾还是她,都逐渐长大……”

  阴阳师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只是吾一个人长大了罢……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从未变过。

  总之,吾从那懵懂无知的孩童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她也逐渐成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随着年岁的增长,吾逐渐明白了‘妖怪’对于人类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也知道人类对于妖怪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更明白了她从小每天陪在吾身边的这一小小举动究竟冒了多大的风险。

  但即便知道,吾也不想让她离开我的身边,吾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如果说有一天,吾环顾四周的时候无法看见她,那么我想,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难过的想要哭的。换句话来说,吾想,吾已经爱上了眼前的那个女孩……

  即便她是一只妖怪。

  ‘离开吾吧,跑远点儿,越远越好,跑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那样你会安全很多的。’吾曾这么对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那是她坐在我身边说大山上出现了一种‘阴阳师’的人之后……

  ‘阴阳师’……呵呵……”阴阳师看着自己身上整齐的狩衣,不知他究竟是在嘲讽着什么。

  “那只不过是些稍微有些武艺的贵家公子,只因害怕去往战场因此丢了性命才去山中猎杀妖怪罢了……

  那时候的妖怪,可远没有如今的强大……”阴阳师低低说着,好像这件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可他明明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语气中透露的沧桑却的确让人感觉到了“衰老”二字,犹如转瞬即逝的秋日一般……

  “她没有回答吾,那双碧绿的眸子如水一般轻轻地看着吾。

  吾应该赶她走的!走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再也,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那时候的吾,完全被一种名为‘爱情’的感情蒙蔽了双眼,唯一值得被人夸赞的小聪明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她那双如水般的眸子,以及吾等相遇的那个星河之夜。

  她的嘴唇很柔软,吾从未如此温柔的对待过任何一个物件,生怕用力过度她便会消失不见。吾紧紧地抱住了她,终究还是答应了她随她离去,去深林中探险,去溪流边垂钓,最后登上大山高声呐喊,相识一眼,随后相伴一生……

  可是,约定的那晚,她没有来。

  吾以为她或许是有什么事而耽搁了下来,所以即便她没能守约,吾也毫不生气,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也正是这样的人,吾才能深深的爱上她吧……

  少时的吾如此想到。

  吾坐在廊间,遥遥的望着大山,想着她应该也在大山某处遥遥的望着我,一想到这里,吾便很安心很安心……

  她会来的,吾这么想着,她还要陪着吾去密林,去溪流,去高山呢……

  吾在廊间等了三天,等她的到来,等着吾和她的约定完成之时……

  她终究没能来到吾的身边,没能兑现那如梦似幻的约定,没能再次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池塘中游动着的鱼儿。

  她……永远不会来了……

  三天后,父亲大人自大山上回来了,而且……他带回来了一只大妖的头颅。

  吾看着仆人将头颅抬入了正厅,吾没有出生,也没有动作,吾浑身的血液都宛如停止了一般,手脚四肢全都冰凉,心中一只在大喊‘不!不不不不!不会的!不可能!不不不不……’

  父亲大人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他离开了正厅,带着一干下人。

  没人来管我,我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大厅中庞大的头颅,那双碧绿的眸子依旧如水,像是初识时的星河般,无孔不入,钻入到了吾之心中,哪怕吾根本不想听到那三个字,可她还是说了。

  ‘对不起……’

  那是她最后的亡语,也是她唯一的亡语。

  吾的热血终于沸腾了起来,僵硬的四肢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般的活动了起来,吾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啊……真可爱……

  那一夜,我流泪了,是吾人生中的第三次落泪,除去幼时被父亲大人眼中之物刺伤的那一次,这是第二次……

  而她的头颅也在那夜之后风化成灰,飘散在了空中,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那句该说的话,至死,吾都没能说出口,也没能听见她的回答……

  后来,吾上了战场,运气很好,终究没能辱没先辈之名,但吾知道,那夜之后,吾的心里少了什么东西。正是因为缺少的这一份东西,才能让吾在战场上无往不胜。

  ‘杀人鬼’,这是他们给吾取的外号,曾经的外号了,那和我并没有多少关系。

  吾辅佐着吾主登上了顶峰,吾也达到了所有先辈都未能达到的顶峰。

  再后来,母亲大人去世,父亲大人已经衰老了很多很多,他弓着背站在我身旁,吾自始至终都没能看见他为母亲大人流下一滴眼泪。

  ‘或许……他的这滴泪,早已在不知何处,为何人流过了吧,像吾一般……’

  ‘人和妖,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苍老的男人缓缓开口。

  吾知道,吾当然知道吾和她没有结果!

  但是,但是!但是啊……

  那句但是,吾终究没能说出口,他说的没错,吾注定无法陪伴她太久,吾和她二人之中注定会有一个人要承受吾如今所承受的孤独之苦。如若她不死,承受这份痛苦的一定是她!如若吾不死,承受这份痛苦的一定是吾!

  一想到吾死后留她在这世间孑然一人,吾原本冰冷的心突然有了些刺痛。

  与其等待结束时的撕心裂肺,还不如在还未开始时便让它结束,父亲大人只不过是做了那个坏人罢了,那个……令我痛恨着,并发誓要超过之后一举斩杀掉的坏人罢了……

  ‘为什么要让她和吾见面?’

  ‘吾……自己也未能明了为何要让汝和她见面,或许,吾只是舍不得汝幼时开心的笑脸吧……然而,让吾没能想到的是……汝太优秀了,优秀到让吾根本无法放弃汝,一旦错过了汝,吾辈家族不知何时才能壮大,而那时的汝已经到达了瓶颈,她对汝的作用已经失去了,汝需要一个目标,而杀死她,正好能够给汝这样的目标!’

  ‘祖父大人也是如此,对吗?’

  苍老的男人沉默了,吾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看着母亲大人下葬,随后感谢宾客,离去……

  吾领养了一个孩子,赋予了他吾之名,将他交给了父亲大人,随后离开了那栋大大的宅邸,再未回去过……

  吾去了密林,也去了溪流,更去了高山。吾去了她曾停留过的任何一处地方,那些小妖怪偷偷的藏在灌木中偷看着吾。小声的议论着什么,但那都与我无关了。

  ‘成为一个阴阳师吧!’这种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吾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那是吾真正想做且该做的事情。所以,吾去做了,在吾最后一次坐在大山上眺望山下四处的风景之后,吾去做了,去成为一个阴阳师,一个真正的,‘阴阳师’。

  刚开始确实很难,因为在她死后,大山上的妖怪们都强了很多很多,一只寻常的小妖都能够肆意毁灭一座不小的村庄。

  不过,时间总是能告诉你很多事情,索性吾也不算愚钝,基于吾同妖怪们多次战斗之后,总算是摸清楚了一些基本规律。

  有了底层法则,再往上延伸,便要简单很多很多了。这些年,吾也收了一些弟子,但大多都活不长,活下来的也都离我而去开宗立派。但即便如此,‘阴阳师’总归也变成了一门专门的职业,而不是贵家子弟用来混取战功的幌子。”阴阳师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拿起了桌子上的蝙蝠扇,缓缓展开,“这便是吾的故事了,从头至尾,原原本本。”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是个很精彩的故事呢!足够我支付的价码了。”

  阴阳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今日,是吾在这小屋中待的最后一日了,如若不嫌弃,这件屋子,就拜托给汝了。当然,包括刚刚所藏的美酒,也悉数赠予汝。若日后能遇见与吾有缘之人,便同他再次畅饮一回吧!哈哈哈哈哈……”阴阳师的身影逐渐远去,耳中似乎还能微微听见他哼着的小调,“秋风起,红枫落,问佳人何在?佳人已逝~已逝……”

  三日后,举国所有阴阳师聚集皇宫,设下七十二道小阵,三十六道大阵,三道主阵,还有一道终阵。

  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能够知晓。那夜京都的百姓只是能够看到阵阵金光不断自皇宫飞射而出,去往了全国各座大山,密林,溪流……

  自那夜之后,人类再也无法轻易看见妖怪的身影,妖怪也同样无法轻易袭击普通人。

  不过……或许这样,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原本天皇大人是想把那位坐镇终阵,因为此等壮举而死的那位大人的骨灰放在皇室神龛之中,受后人世代香火,以此传颂他的丰功伟业。

  但在授勋仪式的那一天,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闯入了庆典,当着所有京都百姓和天皇的面,将那盒用楠木所造的骨灰盒抢走。

  在他离去之时天皇满头大汗的喊道,“汝究竟是何人?抢走那位大人的骨灰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是一位酒友,来完成他最后的心愿罢了。”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语,便就此远去,不见踪影。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那是因为那位大人的壮举感动了上苍,神明大人特意下凡接走了那位大人。

  于是,人们为阴阳师建起了神庙,装裱了金身,后后代代,香火不断……

  但那白衣男子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神明大人,当然也没有将那盒骨灰带到哪里去,只是来到了那座大山之上,将盒中□□倾倒而出,任由它飘散在这世间。

  他终于还是去往到了密林,去往到了溪流,去往到了高山……

  “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吧……”

  ……

  “去吧!去对她说你想说的一切话语,其它的东西,交给我!”酒保身披狩衣,将手中的蝙蝠扇缓缓展开。

  那少年也被一股巨大的弹力弹出了小小的神社。

  “如果,这就是你(你们)的愿望,那么我确实听到了!”

  一股巨大的死气自另一个世界传来,酒保的狩衣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神社原本千疮百孔的地板上突然浮现出了七十二道小阵,三十六道大阵,三道主阵以及酒保所坐镇的最后一道终阵。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死气,从牙缝中吐出了一句略带嘲讽的话语——“哟!各位,不好意思,又是我,抱歉呐,看来这次,还是不能让你们过来呢!”

  浑浊的死气像是有意识一般翻滚了起来,“不!不!又是你这家伙,就是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他当走狗当到现在?!”

  酒保笑了笑,“一杯好酒,我和他只不过是个酒友罢了,哦!还有一段不赖的故事。所以,抱歉了各位,请你们……回去吧!”

  说完,一百一十二道阵法金光大盛,酒保宛如下凡的天神一般包裹在了金光之中,那光芒似乎要隐隐盖过黑茫茫的死气。

  “不!我们已经等太久太久了!放我们出来!放我们出来!我们一定要出来……”

  ……

  一阵混乱之后,酒保坐在了一堆废墟之中,原本小小的神社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奇怪的是,虽然灰头土脸,酒保身上的狩衣以及蝙蝠扇却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

  “大人,您又把主人的房子给毁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一位穿着巫女服的曼丽少女捧着一套浴衣来到了酒保身边,无奈地说着。

  “啊……糟糕糟糕,不好意思哈!那个……你是……祖母还是孙女来着?”酒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站了起来将身上的狩衣脱下,接过巫女递来的浴衣换上。

  女孩看了看酒保,一脸好奇,“当然是孙女,祖母大人在去年就过世了,她可是一直念叨着想要见大人一面呢!”

  “啊……”酒保的神色变得有些黯淡起来,“我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吗……”

  “不过,我现在看到了,所以,没关系!”巫女闭上眼睛,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将酒保推出了鸟居。“您不是还有约定(约会)吗?烟花大会可要开始了哦!要是迟到了,我可不会原谅你。”

  “可是……”酒保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巫女打断,“好了好了,就像以前一样,这里交给我吧!您下一次再来这的时候一定和您与主人初识时一般的。”

  ……

  看着酒保穿着浴衣下山的身影,巫女轻轻的笑着,低声喃喃,“穿浴衣的样子,很适合您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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