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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世之二


  第九章  身世之二

  如果你们想知道,为什么那疯子会在瞬间流露出些许恼怒的神色,那还是由我来详述的好,因为我们的当事人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呼呼的睡大觉呢。

  早在通过狭长的甬道前,雷尔和艾恩就悄无声息离开的队伍,躲到了大部队的后方。而队伍中所出现的雷尔和艾恩则是安娜贝尔用幻术制造出来的。原本的计划是安娜贝尔躲起来制造更为真实的幻像,但若这样,集中精神又无人保护的安娜贝尔就很容易受到袭击。莱维想用结界术将她隔离,但他只有维持结界术两分钟的能力,而这个魔法即便是艾恩也无法长时间维持。于是只有让行动迅速的雷尔和艾恩来实行“奇袭”。可一旦让疯子接触到他们的幻像后,一切就会暴露无遗。所以安娜贝尔要做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不让疯子接触到他俩。在自己也必须活动的情况下,是很难封住对方的五感的。以现有能力,她只使得出能迷惑住对方视觉和听觉的“幻视术”与“幻听术”。但这个炼金术师后裔表现的还算完美,只当最后一击开始后,疯子才感觉到事实上攻击只来自三个方向。于是明白真相的他才显得很暴躁,但为时已晚,暗处的雷尔施展了唯一的拿手好戏“萤火之光”,而艾恩则用“定影术”将之行动能力在刹那间封住。所谓“以牙还牙”,指的就是这个。另外三人的爆裂术分别击中了瞬间失去移动能力的疯子,狭小绵长又阴暗潮湿的甬道轰然崩塌。再之后嘛,索兰在卢卡一行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这里。到达时,五个小家伙已经晕了过去,只有艾恩还有一点意识。疯子似乎也受伤了,但具体伤势索兰没兴趣知道,只是见到他被老城区的人以重铐带了回去。 

  “喂!然后呢?又想一声不吭就算了吗?这次休想!”雷尔一只脚重重的敲在茶几上,上面还缠着硬帮帮的石膏和绷带,满脸的火气就和他的发型一样,要冲上云霄了。

  现在已是深秋季节,索兰门前庭院内的树木花草也都脱去了美丽的华服,大地万物都陷入了沉睡,除了人类和他们的死对头除外。隔窗而望,木屋内的气氛和屋外真是冰火两重天。五个人中最不满意也是受伤最重的雷尔声音最大,他在意识消失前一把将艾恩拽出了塌陷的重灾区,在死命憋出那句“这样就还清人情了”之后便昏过去了。“五小鬼勇斗大疯魔”的事件被宣扬得神乎其神,各路八卦小报头条都是这个消息。多亏了这帮无聊的地下小报社,艾恩他们才知道了袭击他们的疯子真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叫阿瑟,是早先某一时期密党领主的儿子,后来不知为何疯了,一会儿忧郁一会儿又狂躁,所以最后他被收容进了老城区最隐秘的疯人院。其实大多数精神异常者都会被领主们抽干血液丢进棺材埋到地下,程度严重者直接断头焚尸。但是有些疯子非常强大,战争时期能成为很好的工具,所以领主们会在他们身上加诸魔咒,作“会思考的兵器”使用。月之子新政府完全废除了这套做派,密党也关闭了很多个曾经用于关押这些吸血鬼的场所。但魔宴和长老会还依然做的乐此不彼。被人们称为“疯子阿瑟”的家伙就是长老会关押着的“兵器”之一。小道消息说,那天他是装成砌墙工人混出疯人院的,于是长老会瞬间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新老城区的民众这次矛头非常一致的对准了那十三个手握巨大权力的老人。要知道,阿瑟他身上背负着不少性命,长年都是被关押于疯人院的最底层。五个从上面回来的小鬼逃脱了疯子阿瑟魔爪的事迹一周内就传遍了整个吸血鬼界,让所有瞧不起他们的本土血族全都跌破眼镜。小贵族们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要他们采购的用品最后也没问他们去讨,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平民学生则对他们顿感钦佩,去家中探望的同学甚至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

  在他们回来之后,索兰拜托素日交情较好的图书管理员欧克丽小姐代为照顾,自己人间蒸发了一个星期!所以今天艾恩他们的怒火可想而知。

  “我坦白,我交代,今天你们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索兰一个九十度鞠躬,态度诚恳。不过众人那犀利的眼神可没减弱半分。

  “不是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一下接受不了太多的信息。我知道你们适应这个新环境有多累,不想给你们再添上新的负担。新城区的长舌妇也不多,我没怎么担心会有人背后乱嚼舌根。天知道那个疯子阿瑟居然会跑出来,而且你们会那么巧正好在老城区。我错误估计了某些人 的歹毒。不过也好,我正犹豫着怎么和你们说那些陈年旧事呢,现在就让我毫无保留的地继续一个月前的话题吧。”索兰一脸的抱歉,走路时还踩到了长袍的一角,差点磕死在桌角上。

  最后,还是一杯东方绿茶让他平静下来,时钟仿佛拨回了那个刮着凛冽秋风的可怕的夜晚,就连索兰的声音都是同样的严峻和无奈:“雷尔和安娜贝尔没什么可补充了,家人都是战死沙场或在内战中牺牲了。娜罗莎,嗯,其实你的资料很不详,档案馆里甚至没有你的个人资料。不过我混了那么些年,多少积累了点人脉,得到了一些口述实录。”

  “你快说吧……”娜罗莎晃着缠满黑色绷带的双手说:“究竟是什么倒霉的身世让我从今以后要带着这玩意儿生活一辈子?”

  “这不是普通的医用绷带。”一缕银发滑过索兰的耳边,一刹那,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严肃的指着那黑色“绷带”说道,“这是为了用咒语束缚住困在你身体里的恶灵才特意制作出来的东西。”

  “你说我的身体里住着什么?!”

  “人们都称你这双手为‘邪魂手’。邪魂是古时强大的战士或祭司,死后灵魂无法安息,不断游荡并吸引周围的一些暗黑灵体,相互结合成拥有影响物质世界能力的恶灵。那些为了让自己杀戮和嗜血的欲望永不消失的恶灵,会在物质世界寻找合适的肉体,然后侵入他们的肉体,以为宿主提供力量来诱惑他们,进而不断吞噬着寄生体本身,最终达成‘邪魂转世’的目的。”

  “我的手就是被侵入的部位?”

  “没错。你最早出现在第二新城区的一个墓地,你的红头发就是那位大人为他的直系后代留下的印记。你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直系,也就是说你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由那位大人直接转化的血族。从前像你这样的吸血鬼都会被送到一个叫玫瑰党的组织,那是直系的聚集地 。但是很多年前这个组织就已经被一些野心家掌控,如今内部不但没有任何一位直系,连组织本身都更名并且成为了恐怖组织。这件事说起来会没完没了,就先搁下了。回到之前的话题,因为那位大人最纯正的后代拥有强大的遗传,邪魂会认为这是一个有实力的寄生体,所以选择了你。不过幸好,你的‘邪魂’本身比较弱小,应该属于可以控制的类型,若这样,它反而会成为你的武器也说不定。但别忘了,他会成长,会思考,尽管目前他还未适应寄生体。”

  “所以要用东西来‘束缚’他?”娜罗莎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这点让索兰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而红发女孩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问题。

  “黑色的绷带是高级魔法师用特殊草药和强大的束缚咒制成的特殊绷带,以控制不受约束的‘邪魂’。本质上和其他‘限制器’差不多,有些血族和人类为了防止魔法使用过度会佩带一些施过咒语的物品,这些东西就是‘限制器’。不过,当力量过强时,这绷带是否还会有用这一点十分模糊,万一控制不住……”索兰话没讲完,一群小鬼就盯着“绷带”研究上了,根本没在意索兰那未讲完的话。

  “这玩意儿还挺漂亮。”安娜贝尔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给我吧,我倒是用得着。”雷尔指指自己的臭脚丫子说。

  “这不是玩具……”只有莱维在认真的回答。

  索兰本来非常想摆出一副凶恶的姿态警告他们,不过一转念,又觉得就算严肃也没什么用,这个问题本不是小心翼翼就能避免的。要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对于世事的无常自己不是早已看透了吗?索兰微微甩了甩头,手指不停地在玻璃杯的金边上画着圈,直到三分钟后他们消停了才开始继续他的讲座。

  “原本你的邪魂还在沉睡状态,但是疯子阿瑟的力量显然和他产生了共鸣且唤醒了他。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从今天起吃饭睡觉洗澡你都不能把这东西解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很麻烦啊!你知道把它绕上去多麻烦吗?这种特殊绷带有特殊的绕法,不同绕法效果也不同,偏偏适合你的绕法又是最烦人的,并且还是两只手,你打算每天早起半个小时就为了在手上绕绷带?”

  娜罗莎一听到“早起”的字眼火速摇头:“我知道了知道了。硬币总有两面,对吧。”

  “顺便说一下莱维吧,你知道魔宴对外界有很强的戒备,要挖点资料可不太容易。我试过很多办法,但还是一无所获,希望你原谅我。”索兰无奈的略过了莱维的身世。其实后来当众人在他的“葬礼”上再度寻思这番话时,都觉得他是有所怀疑的。不过即使他说出来他所怀疑的部分,之后事情的发展也早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哎?你这么厉害就挖出来这么点信息啊?”雷尔鄙视的问。

  “笨死了!”安娜贝尔又“赏”了他一拳,“那可是封建守旧到极致的魔宴啊!哪有那么容易寻根问底的?档案馆只保有新城区民众的资料,贵族有他们自己的族谱和管理机构。再说索兰是密党出身,本来也和魔宴势不两立,你让他怎么去了解?真是笨!”

  “知道了!我又不是贵族,不明白很正常嘛!”

  “那你动一动脑筋想想啊!不动脑子它会烂掉的!”

  “我靠发达的四肢,脑子就随他去吧!”

  “我的天……”安娜贝尔快无言以对了。

  “不过嘛”索兰挺了下身子,若有所思的摸着光滑的下巴说:“莱维,不知你注意到了没,你的右臂隐约有一个印记。”

  “啊!”莱维突然大叫一声,“有啊!是很淡的印记,像个钩子。”

  “嗯,那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是具有竞争魔宴领主资格的后裔之一,因为这个印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出现的。钩子是权力的象征,据说魔宴的领主都拥有勾型印记。”

  莱维还是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其他人也跟着尽力回忆那复杂无比吸血鬼历史。

  “最后,我们来谈谈艾恩的事。”索兰在说到这儿的时候略有些坐立不安,但他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了状态,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的失神:“‘诅咒之子’,你一定听过一些人这样称呼你吧?”

  艾恩点了点头,那冰蓝的眼珠子就像能吸收魂魄的水晶球。

  “你的父亲是血族的一位大将,长年驻守着吸血鬼边境。身为贵族的他杀敌无数,但却从来不伤害平民。在一次交战中,他斩杀了一名人类巫师,那个巫师死前将诅咒和悲伤、憎恨以及力量都注入了他的孩子,也就是你的精神之中,那就是“怨咒”。一旦某种情绪成为了你心中唯一最强烈的情感时,怨咒就会和你发生共鸣,从而自我解印,同时带出的还有他和你所有潜在的能量。听上去好像是在加强你的实力,但是你的灵魂一旦承受不住那强烈的情感,或是你的肉体一旦承受不住那强烈的能量,结果都是毁灭性的。”

  雷尔直勾勾地看着艾恩,娜罗莎倒抽了一口冷气,安娜贝尔和莱维默默地抱膝而坐,唯有艾恩一如既往的冷静,宛若一座真正的冰山。

  “我会怎么样?”

  “你会变成我们完全不认识的艾恩,然后以压倒性的力量摧毁一切。”索兰一下降了八度音,“现在明白了吗?你们会被敌视甚至追杀的原因就在你们的身世里。残忍的说,别人被流放人间是被迫,是不幸。你们则是幸运的赶上了战后的流放热潮,假如没有那场战争,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早已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还有,你们要明白,之前所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会一直持续到你们生命的终结。这是很沉重的话题,所以我才迟迟没说出口。我不想你们刚得到些许快乐就又被命运铐上枷锁。”这次索兰确实如他所言,明确又直白的表述自己的观点。

  房间里突然又安静了,半晌过后,艾恩冷不丁一下站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无所谓,只要不让自己被强烈的情绪掌控不就行了?”说着便蹬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上去了,“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我,既已存在,就不会随便消失。”

  “真会说话!”娜罗莎也慵懒的像只猫那样起身,“不过也对,如果命运安排我出演这么个危险的角色,那我除了尽力演下去外别无选择。”

  “看来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轻易摆脱谁了。”安娜贝尔抿嘴一笑道。

  娜罗莎同样报以温柔的一笑。

  “我不想理会自己是不是什么继承者。”莱维懒懒地靠着沙发背,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自在,“我只知道幸亏他们抛弃了我,与其扮演自己毫不熟悉的贵族,不如在乡间的陋室和朋友过简单的生活来的快乐。”

  “你的意思我懂,用我价值连城的脑子筛过之后,你的话就只剩下这么几个字:索兰的房子很破。对吧?哈哈哈!”说着,雷尔一把夺过索兰的茶一饮而尽。

  窗外,银杏树的最后一片落叶,从窗子的缝隙飘进,静静地落在微笑着的索兰的肩膀上。肉体和灵魂都在这弥漫着茶香和药膏味的木屋中,充分的得到了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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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绝对不可能,您真的认为没有重新调查的必要了吗?”亚当面对着安详地坐在办公室里的新教宗诺亚问道。尽管极力抑制,但他终于还是开口了。有些事,不亲自确认是绝对不行的,尤其是当它关乎到人命的时候。

  诺亚悠闲地整理着他斑白的头发,这等年纪还没有秃顶的征兆应该实属不易了。

  “咱们的骑兵队长就是杀害费西的凶手,这一点已毫无疑问。我的部下在瓦尔德斯位于罗马郊外的私人仓库中找到了费西地下室的钥匙。”

  “这……能证明什么?”亚当的话语中隐约含着一种顶撞的意味。

  诺亚整理完头发又开始整理文件:“问题不在这把钥匙,而在于地下室。原本我也没料到他的餐桌下那个小凹槽是地下密室的入口。所以第一次去搜查也无功而返。而这次我们打开了他的‘密室’,知道其中有什么吗?”

  亚当咽下了口水。

  “是瓦尔德斯的丑闻,足以毁了他一生的丑闻!这个乡下的穷小子原来以前杀过人。”

  “不……不可能!”

  “事实就在眼前,我的内侍。费西出公差的时候去过瓦尔德斯的故乡,当地的人亲口说的。那个狡猾的费西把这一切写了下来,上面还留着当地人的签名画押呢。只是那个地方又偏又小又穷,所以没有立法机构和执行机构来惩罚这个坏家伙。犯了事儿后他逃出村子,这也是拜前教皇背景调查不利所赐,总之竟然让他混上了骑兵队队长的职位。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失职,居然在身份不明的情况下调他出任如此受人尊敬的席位。”诺亚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是刮在亚当心肺上的尖刀。

  “杀人?那派人去核实了吗?费西的一面之词不可以作为证据,而且瓦尔德斯的为人我们都清楚……”

  “派了,我亲爱的霍利斯内侍。”诺亚一阵蔑视的笑,“就在你和加兰拼命搜查梵蒂冈的时候。”

  这个人,居然什么都知道,我的推理,我的行动,我的全部都暴露在这个人的眼皮底下,太可怕了,诺亚。亚当顿时冷汗直冒。

  诺亚轻柔的拉开窗帘,一阵冷风吹入,不知不觉冬天已悄然而至,“你所认为的‘孩子’并没有在瓦尔德斯的口供中出现,所以怎样解释都行,总之死的只有费西一个人而已。我认为一个将死的人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你也可以省着点力气为我的登基大典努力了。”

  “瓦尔德斯……”

  “要不要看看费西的‘宝贝’和我部下带回来的资料?”

  “不必了。”亚当垂下了头,“我会亲自问他的。告辞了。”

  在结束了和诺亚有些火星四溅的对话后,亚当只身徒步来到那幢让他从来就非常不喜欢的巨大建筑前。这里的人管那露在阳光下的小部分叫“石殿”,而对那终年不见天日的、深嵌于泥土之下的巨大实体部分,人们给了它一个“名副其实”的称谓:石墓。石墓是专门收押梵蒂冈重犯的地方,人们能想得到的恶心、恐怖、肮脏的东西这里都有。而且底下的实体部分大得要命,没人知道这石墓的边界到底会伸延到什么地方。曾经有个厉害的越狱者在自己的牢房挖了一条了密道,钻出去后,才发现离“石殿”已有三公里远了。当然,那还并不是“石墓”的尽头。

  亚当是怀着悲愤的心情踏进去的,他踩踏石阶的响声让守卫也大吃一惊,因为他平时的形象是温柔又谦逊的“大管家”。可今天这位管家似乎非常暴怒,连名也不在探监册上签就一把推开了守卫直冲“石墓”。一进入昏暗的石墓第一层,就看见莫拉倚在冰凉的的石壁上抽着大烟,脸上隐约有斑驳的血迹,手也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打过架。随着亚当走下旋转的石阶,他看到了伊芙和艾洛特。伊芙那层次感鲜明的脸庞板得死死的,一声不吭与亚当擦肩而过。艾洛特这个人原来就有些神经质,怪嗜好一大堆,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亲人,只有瓦尔德斯和他谈得来,虽然艾洛特从来不承认他是自己的朋友。艾洛特对亚当一阵惨笑后头也不回就走了。好不容易七拐八弯到了“2047”号牢房,亚当一抬头就看见加兰苍老了好几岁的背影,同样的失落也罩着他全身。加兰正与瓦尔德斯激烈的对话着,其间还几次用穿着皮靴的脚猛踹牢房,亚当险些发出惊讶的叫声。不过,此时他也很难控制住身体,只是觉得头脑一阵热,反正最近没一件事让他顺心过。头脑发热的结果就是,他走到加兰身边,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抽出加兰的佩剑,然后在加兰还来不及吃惊前一下子挥剑劈坏了牢房的枷锁和铁链,冲进去用剑尖顶住了一脸惊愕的瓦尔德斯的喉咙!这一举动吓得四周那群守卫个个汗毛倒立,紧张不已,想阻止又怕对教皇内侍不敬。正当他们慢慢涌上来想劝说亚当时,加兰对着他们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们立刻被钉在了原位。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两人身上弥漫出的杀气,这帮小守卫被吓得魂飞魄散,乖乖站回原位再也不敢踏出一步。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骑兵队队长,如果你敢说一句假话我就立刻杀了你!”亚当事后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说出这句“粗话”的,但那杀气腾腾的表情绝对不会比这监牢里任何一个重刑犯逊色。

  “嘿,小老弟,看样子你今天过得不怎么样啊。”面对利剑封喉的情况,这位黑黝黝的、深陷牢狱的男人却用最波澜不惊的开场白给这场“悲剧”的结尾篇章开了个头。

  “是你杀了费西吗?”亚当厉声问到,“说实话,队长!”

  瓦尔德斯半闭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

  亚当顿了一会儿,垂下了剑。

  他放轻了声音,但仍十分硬气的问:“你杀过人吗?无辜的人。”

  瓦尔德斯也回答得干脆:“没杀过。”

  加兰和亚当四目相识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由亚当开口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绝对不相信你会杀人!”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瓦尔德斯轻微的一笑,仿佛并不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我是一个穷山村里的穷孩子,但我从出生那刻起就是幸福的。我的生母难产去世,但继母却待我如己出,父亲也从来不恨我这个夺走了他心爱的女人生命的孩子。我还有一个一同长大并相互关心的邻居:温蒂。原本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可她的家人却把她卖给了一个乡绅作妻子。于是我们决定私奔。呵,够土的情节,不是吗?可接下来的故事你们一定会笑破肚皮的。我们逃出后不久,乡绅追了过来。我用我那把几个铜钱换来的生锈的剑与他打了起来,就在这个过程中,我知道原来他也并不爱温蒂甚至于连结婚的欲望也没有。他只是想做点让他那即将离开人世的祖父开心的事,于是我们停战了。可不知怎么,这时就听见温蒂一声尖叫。当我们去看她时,她已经断气了。”

  “怎么搞的?”亚当皱着眉说。

  “她踩到了一个小泥潭,滑倒时头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就这么死了。”

  “……这样就……死了?”加兰听了简直瞠目结舌。

  “对,死了。我和乡绅吓呆了,连泪也忘了流。后来他说让我逃走,因为他好歹也算受害者亲属,又是目击者,这事他会回去解决的,走的时候还把他的宝剑送给了我,让我这个穷小子当了好弄些路费。我当时也年轻,毕竟死了人,觉得自己回去一定会被送上绞刑架,于是不顾一切的走了。但我舍不得故乡,也想知道这事后来怎样了,于是又潜了回去。这才知道,那天晚上乡绅被我留下的那柄不值钱的剑给刺死了。可能是山贼,要不就是强盗干的,因为那一带匪徒很多。可所有人都把责任推给了我,认为我追杀他俩,先刺杀了乡绅,再打死了温蒂,畏罪潜逃。所以,唉,事情就是这样,你现在明白了?”

  有那么一会儿,亚当和加兰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问题了。

  “……上帝啊……这么说,你深陷牢狱就只因为一个泥潭?”加兰阴阳怪气的问。

  “唉。他们昨夜来搜我的仓库时,那把费西的钥匙也是让我莫名其妙得很。我发誓在那之前,那个地方绝对没那种玩意儿。我每周都打扫!邪门的事真多!”

  “平白无故,为什么会去搜你的家?”亚当接着说。

  “是城外的酒吧老板,那天,大约是两个星期前,我和费西碰巧遇上,就在那喝酒聊天,这家伙什么都在行,就是酒量差,没喝多少就醉得一塌糊涂,还发酒疯。我要阻止他,所以就纠缠在了一起。酒吧老板一定认为我们起了争执,所以当梅尔维尔盘问时就说了那事。反正还是邪门。”

  亚当一下子傻站在原地,加兰也更加落寞。

  “无论如何,看样子我是逃不出‘石墓’了,所有证据都对我不利。但我也不后悔,看看,我有一群好兄弟,他们各个都会代我坚强的活下去,并且替我还有费西讨回公道。”瓦尔德斯两手架在膝盖上,全然是放弃希望的姿态。

  “闭嘴……”加兰紧紧抓住牢房的栏杆。

  “如果死了,我也可以去陪我的温蒂,好像怎么算我都不吃亏呢!呵呵呵……”瓦尔德斯又一次展露了他爽朗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加兰生气的吼道,“是要放弃的意思吗?”

  “因为活够了。每天都做同样的噩梦,每天都担心同样的事,老实讲,今天的场面我早就在脑子里预演了上万次了!连说什么台词,摆什么表情我都想了不止一百遍了!”瓦尔德斯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激烈的嘶吼着,“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帮费西这个杂种找到凶手。”

  一丝阴郁滑过他的眼角,但转瞬他便又用十分粗暴的口气轰走了亚当和加兰:“你们可以滚了。快滚,不是还有许多想做的事吗?我不想看到你们,还有其他所有人!离开‘石墓’!”

  “瓦尔德斯队长,感谢您的诚实。”亚当用平时的柔和语气说完了这句话,随后拉着加兰消失在石墓的尽头。

  “哼,怕死鬼瓦尔德斯。”空荡荡的石墓中,只留下了骑兵队队长一人在无尽的黑暗中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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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造反吗小子!在我的地盘上抽烟?还打架?你一下犯了我的两大条狱规!你这个只会用蛮力的愚蠢的大个子!”石殿中,一个微驼背的矮小老人正在训斥莫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莫拉在这个如干瘪枣子般的小老头面前竟也一付呆样。苍老如风中枯柳的声音,像涟漪般在四面都是石墙的大殿里回荡。

  “我叫莫拉,鬼老,您好歹记住一次吧!”

  “我记得住,大个子!”

  “……”莫拉的手掌重重的搭在了额头上

  鬼老,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或者说知道他姓名的人差不多都已入土为安了。他是哪儿冒出来的?他,就是石墓的主人,是这包容万象的石墓真正的主人。在上上上代教皇还在位时,他就已经是这石墓的当家了。年轻时他就是个矮小但睿智的人物,当所有人向往教廷卫队这样光鲜的职位时,他却主动要求退居二线,守着这永不见天日的石头堡。也正因为这样,外头一切利欲熏心的斗争都没有影响到这个被忽略了的人。“鬼老”是他的前前前前任部下们起的绰号,不想现如今竟成了他的真名。鬼老为人严厉,坚守原则,但对部下的爱护和关心也人尽皆知。由于小时候穷看不起医生,所以鬼老那被恶少打成骨折的右手手指再也无法伸展开,只是像半握拳头一样扭曲着。因此他特别关照身患残疾的人,石墓的财政管理,食堂,后勤,几乎所有非战斗性岗位都有残疾人的一席之地,虽然教廷从未对此举进行过任何赞许,但鬼老也依旧我行我素。战斗性岗位上的狱警守卫们也是鬼老从那些被教廷卫队淘汰的士兵中挑来的,开始他们也并不乐意,但鬼老就是有一种力量让他们后来都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混。这大概也可称为是人格魅力吧。而且,照理说,跟着鬼老这个有些阴森森的糟老头混,并长年在昏暗的地下工作的狱守们应该也是阴森森的、毫无生气的、并且非常严肃,可事实上他们的朝气、阳光和磊落说出去都没人敢信,这简直是梵蒂冈的一大奇迹。鬼老年纪也大了,近来有点糊涂,有时连自己吩咐的事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比如他让一个狱卒去办一件事,办完回来后他又矢口否认他吩咐过,还会惩罚这个狱卒擅离职守,不过部下们也都不和他计较。

  “还有你,加兰?特瑞先生,但愿我没记错你的名字。你居然带着武器冲进了我的石墓!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没规没矩的,你老花了还是怎么了,看不见我门上的二十二条狱规吗?”说罢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加兰肚子上捶了一拳,加兰立刻蜷身后退三步。

  “哦,我尊敬的内侍,尊敬的总司库大人,亲爱的亚当,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真对不起。”亚当立马低头认错。

  “不敢当,您可别这么看得起我这个死老头。”鬼佬一个转身大声感叹,“上任教皇内侍可是个急性子的家伙,口无遮拦还糊里糊涂的 ,可他从不像您那样对待我的财物和犯人,您怎么可以威胁我的犯人,还砍了我的锁?这锁可是和我一般老的宝贝了,您砍它就如同砍我一样呐……”人老了的另一特征就是啰嗦,这在鬼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还以为您从不会发火呢,想不到您生气起来还真可怕。你们五个大家伙什么也不说就冲进来,我拦也拦不住,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我这死老头子嘛!内侍大人,您可把我吓得半死,我还以为您打算领着他们来造反了呢!瞧瞧,为了对付你们我连十多年没带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要对付你们五个大家伙我那些个白痴部下可不顶用。幸好没那回事……”

  定睛一看,原来鬼老这回当真了,从上到下全副武装,这般认真的态度还真让人肃然起敬。

  “您也别谦虚了,老头。”莫拉一屁股坐在了半天没吭气的艾洛特和伊芙中间,在这个石墓唯一特许吸烟的“中央大厅”里猛吸了一口,“您要动真格了,恐怕我们几个不从身上‘卸下’点儿什么,是绝对踏不出去的吧。”

  大厅的顶上一排烛焰轻微摇曳着,但偌大的中央大厅却仍有大半笼罩在黑暗中,就好像置身于这大厅中每一个人的心。

  最终,瓦尔德斯的死刑定在诺亚教皇登基大典那天秘密举行。尽管他本人对两项指控矢口否认,但审判庭依然认定他有罪。其余人连出庭替他喊冤的机会都没有,这场持续了一周时间的闹剧落下了帷幕,只是结果并没有让所有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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