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小五挑着炭火发着呆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一转头发现大少爷正看着自己，立刻站了起来。有种犯了错误被抓包的尴尬感。
“把桌上的《山河志》拿来。”许溯染吩咐道。
小五立刻去桌子那边找书，可看着桌上那几叠书，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山河志》是哪本。又看向许溯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少爷，奴婢不认字。”
许溯染看她笑得傻乎乎的有些无奈：“那就把所以书都拿过来吧。”
小五捧着一叠叠书跑到床边让许溯染自己找，许溯染只是看了两眼就挑出那本《山河志》，小五又跑腿把书全捧回书桌去。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还有好些小五不认识的摆件，小五看见笔架上有大大小小的毛笔，她没有读过书更没抓过笔，这双手只干过粗活，家里只有二哥一个人是读过书的，二哥读书那时候爹爹在世，爹爹走了以后家里和读书认字这些文化事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和小姐们比，上不得学。有家邻居是个秀才，在乡里办了一个私塾，原先二哥就是在那里念书的。秀才人好学费不多，所以乡里有些女孩子闲下来也去这里学写字，小五一直很羡慕却没钱去，只好缠着二哥教她认字，家里只有一支破毛笔，二哥宝贝似的藏着，小五从来没摸过，更别说写了。
现在看着笔架上这么多毛笔，小五确实有些心痒痒，就乘着往书桌上放书的机会，想偷偷碰一下，要是少爷问起来就说自己在收拾桌子。小五伸出手指，轻轻触了一下笔杆。
“你想学写字？”许溯染突然出声。
小五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有点做贼心虚地嘀咕：“奴婢……那个，收拾一下……”
“书案已经很齐整了，你不必去收拾它。”许溯染刚才全看见了，也猜得透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你还不识字，不用着急想着写字。还是先学着识字吧。”
“奴，奴婢是下人，哪用得到这些……”少爷说让自己学着识字自然是开心的，可自己是侍女学这个做什么，刚刚又被主子抓到做小动作也是难堪的。小五小脸憋得通红。
“府里的下人很多是认字的。”许溯染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以前服侍我的侍女都是认字的，初秋和赵妈妈还会写字理账，像罗墨这样的伴读书童字写得还很好看。许家的贴身侍女估计没有不认字的了。”
小五的脸更红了，愈发拘着了，怎么感觉少爷是嫌弃自己了。“是奴婢没用……”
许溯染抬头看了看小五憋红了的笑脸，手拧着衣角有些紧张，看着那局促的样子有些好笑。他的侍女们年长成熟，不会像这个单纯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新奇，会去用手戳戳自己的狼毫笔。看得出来，那个小丫头想认字写字想得紧，嘴上不松口，脸上和乌溜溜的眼睛里展现得明明白白。
“让罗墨去把《千字文》找出来。”
听到许溯染开口吩咐，小五就急忙忙出去了，出了屋子被冷风一刮，紧张的感觉散了不少。罗墨那时正在外面挂灯笼，听小五说少爷要他去找《千字文》还觉得奇怪，那都算是少爷认字时看的书了，少爷早就倒背如流，多长时间不碰了。说实话，罗墨觉得小五传错了话，问小五少爷找《千字文》做什么，小五也摇摇头说不知道。
最后罗墨还是从不知哪个书架上把那本看起来有些旧的《千字文》找出来了。小五把书给少爷送到屋里去。
许溯染拿到了书却没有翻开来看，却让小五端了根小圆凳到他床头边去坐。
许溯染把书递给了小五：“翻开，第一句认识几个字？”
小五有些傻眼，很听话的看了第一页，却发现全是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只认识一个天字……”
“第一句是‘天地玄黄’，你一个字一个字认。”
小五有些忍不住了，不敢看许溯染，最后还是开口问：“少爷这是要教奴婢认字吗？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劳烦少爷，少爷是主子呀！奴婢不认识字也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其他人都在忙着呢，眼下我这屋里都只有你一个人在伺候了。这院子里只有我是闲着的，才有功夫教你识字。”
“可奴婢怕您受累了。”
“累了我自然会歇息的。”许溯染又说，“那你是想学还是不想学。”
小五点点头，想是肯定想的。小五觉得少爷要教自己认字，可能是因为贴身侍女里只有她不认字，不想给自己丢人吧。
“那就认真学吧。”许溯染又开始教，“第一句‘天地玄黄’，天就是天空，地是大地，左边一个土右边一个也……”许溯染教的很仔细，小五也学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跟着念。不久小五发现许溯染其实一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书卷，小五学完了一句就直接背出了下一句，小五看着觉得很厉害。
再偷偷瞄一眼，发现许溯染原本死寂得眼睛里有了点生气。第一次见到时，他就这样倚在床上看书，对王妈妈和自己不闻不问，眼睛里没有光彩。后来小五想了想，她的爹爹和娘亲病中也都唉声叹气，何况少爷也只是一个孩子，问过了只比自己大了四岁。二哥这个年纪的时候鲜活得很，有力气跑跑跳跳，开始分担家里的活计，还总想着多学一些，老是对着几个妹妹勾画他的志向。可是……听说了，少爷是骨头里的寒症这辈子去不掉，什么志向也好跑跑跳跳也好，现在都和他没有关系了，每天吊着命，所以少爷心里是难受得很的吧，才会眼中死寂死寂的。
想到这里小五学的更加卖力了，少爷屈尊降贵来教她，一定要好好学才不辜负少爷一片苦心。她来府上是八字里命定的冲喜除灾也好，还是单纯照顾少爷也好，都希望少爷可以变好。
能教一个下人认字的，一定是好人……
许溯染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然后是小五稚嫩的童音，乖乖地念着。许溯染解释得很容易懂，小五基本上都可以领会，实在不明白就开口问问，许溯染也愿意再说一遍。许溯染回想起自己一年多麻木枯燥的卧病生活，觉得只有这件事算得上……有趣了吧。
许溯染咳嗽本就是落湖后一直有的，话说多了就又咳了起来，这时小五会跑去倒了杯参茶给许溯染润润。就这样一主一仆呆在屋里，一直到了中午，那个叫桃儿的侍女和罗墨一起进来摆午膳，那时候正好到了“露结为霜”这句。
罗墨向寻常一样进屋，却真真给吓了一跳。小五那个小侍女乖巧地坐在床边凳子上拿着《千字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划，而少爷却在一边教她。他算是知道少爷为什么要找《千字文》了，原来是给这小侍女认字用的。不过少爷一年没有这样的闲心情了，也就随他去吧，别累到自己就好了。
许溯染撑不住，恐怕是有点累了，用了午膳就睡下去了到了晚膳左右的时刻才醒。小五也一直在赵妈妈那里学规矩，还被骂了好几次。晚间又是煎药，服侍许溯染喝了。等他睡下了，才和初秋一起回屋休息了。
初秋看着小五的嘴角笑得甜甜的，就问：“怎么今天这么开心。”
“少爷今天教我认字了。”小五笑着答，就算今天被赵妈妈骂了好几次，心里也是高兴的。
初秋原以为是少爷随口教了她几个字，也就没说什么，只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教了几个字就可以高兴这么久。但是第二日初秋看见小五坐在小圆凳上，少爷在一边一句一句教着的时候，着实给惊到了，想着少爷的这个八字里算着的丫头，果然是不一样的。初秋只是嘱咐小五伺候好少爷，好好学也别辜负了少爷。小五应了，她学的认真也算聪慧，学的一直还不错。
后来赵妈妈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先来劝了一下少爷注意身子，后来看着少爷没什么大碍也就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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