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鱼鲜干

　　窗外，寒霜。尚存几缕月华悬挂空枝，才显得不那么寂寥。

　　屋内，炉火。一娃娃依偎在女子怀里，时不时挪一下屁股，时不时又蹭了蹭女子胸前的衣襟，从未安分过。

　　“梓芬大夫!我家儿额头滚烫，还请你来看看!”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催促声，那名唤梓芬的女子便立刻放下怀里的娃娃，向门外跑去。

　　那娃娃随着女子的动作，砰地一下，脸一磕地，豆子般大的泪光就在眼眶里打转，继而自己一点点的攀爬起来，摇摇欲坠的走了两步。

　　还未走到第三步，便又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那泪光终是忍不住这般摧残，随着几声抽泣，便开始哇哇大哭。

　　还没怎么哭，那痛处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凉凉的触感，正抵在她被撞到的地方。

　　娃娃抬头一看，那人正半蹲着，为她轻抚了那有些红肿的地方，又在那处吹了几口气，好似夜风吹过，好舒服。

　　娃娃朝来人张开了双手，支支吾吾半天，只叹这话还没学利索，就有一大堆情绪要讲，男子一身白衣委地，在一旁听着她的“鬼话连篇”，倒也不觉得厌烦。

　　半响，那娃娃一停，骤然一笑，朝他说道，“抱抱!”

　　男子先是一愣，后继暖暖一笑，便一手抱起了她，娃娃看了看他的侧脸，吧唧吧唧了嘴。

　　后来，趁他一个不注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口水印子，好似还夹杂些鼻涕，娃娃乐呵了一下，念道，“爹蝶……”

　　男子本是不恼，却因这声爹爹脸色僵了几分，敢情这姑娘逮个人都喊爹爹？

　　只觉这声爹爹膈应的很，男子皱眉轻声道，“润玉。”

　　“鱼鱼!”娃娃“有模有样”的学着，月光照了他一身的寂寥。

　　“鱼仙倌。”只觉这娃娃牙齿还没长起，漏风颇有些严重。

　　“鱼……”只叹前两个字说的还是挺好，后两个就变味，那娃娃先是打了一个嗝，继而说道，“鲜干!”

　　男子无奈一笑，却透露着一丝宠溺，拍了拍她的背，过了许久才说道，“相公。”

　　那娃娃先是愣了几下，也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此刻已是半夜三更，的医馆依旧亮着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忽明忽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看了她多久，娃娃突然一笑，应道，“诶。”

　　—

　　“白!”我大喊着，那黄色的土狗立刻往前走了一步，夏日骄阳似火，却阻挡不住我玩闹的心情，故作正色道，“你可知，为何我叫你白，而不随了你的毛色，叫黄呢？”

　　“汪!”那土狗叫了一声，舌头热的一直吐在外边，干瘪瘪的尾巴摇晃了几下。

　　“就好比如你即便是一条狗，但是如今，你也要把你想象成在草原上奔跑的马!”说完，我利索的跨上了白的后背，指着前方大喊道，“目标是二毛家的母猫，白!随我出击!”

　　“汪汪汪!”白随着我一声令下，脚磨了磨那有些干裂的地，身子往后一仰，又在一瞬间似风一般迅速的飞奔了出去。

　　那二毛家的母猫听到了些动静，丝毫不慌，腚都不带挪一下，微微转过头，轻轻一瞥了白，眼里尽是不屑。

　　白好像受到了警示一般，立刻停了下来，我不悦的说道，“你比这母猫大这么多，咋还这么怕它，真是没用，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带大，尽是做了些亏本生意。”

　　“汪……”白沮丧的低了低头，继而又看了看那门外的母猫，嗷嗷叫了几声，好似在求情，那母猫一点面子也不给，趴在地上，便开始打盹。

　　突然，那二毛家门口轻轻被推开，从门内走出了个身躯佝偻，手持拐杖的老人，弱不禁风般的样子，让我心生一急，立刻下了白的背，跑到她面前，双手搀扶着她。

　　老了先是笑了笑，脸上布满了皱纹，轻声说道，“从屋内，就听到你嘻嘻哈哈的声音了，咋了，今儿帮梓芬大夫送药来了？”

　　“正是。”我亦给了她一个笑容，将她扶到屋内的靠背椅上，说道，“娘亲在医馆里忙的抽不出身，全因现已到了五黄六日之时，好些个人中暑倒下，甚至有腹泻的情况，二毛她奶可要当心啦，若是您也有了腹泻的情况，怕不是双脚一蹲，身子一紧，这灵魂也要出窍咯。”

　　“你啊!”她倒也丝毫不恼，像是习惯了这些玩笑话，反而还带了些欣慰的说道，“诶，这几年，又是闹饥荒，又是闹旱灾的，年轻人早就去城里了，我这家里空落落的，也只有你，陪我老人家唠唠嗑了。”

　　“你想找玩伴那还不简单。”我将那药材放置于木桌上，继而开口道，“反正在医馆里，娘亲抓到我就是要我背书写字识别药材的，烦都烦死了。”

　　“你娘亲不也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这里的人好”老人瘦弱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手杖某一处凹陷的地方，悠悠开口道，“这些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是没有了梓芬大夫这样聪慧懂医的人，闹一次病，若是传染了，怕不是要死好几个人。”

　　“搬出去不就得了。”我带了些兴奋的说道，“看二毛寄回来的信说，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处都有又大又圆地方，装满了好多好多水!”

　　老人先是一叹，颇有些悲哀之情，过了半响，方才开口，“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索性这个地方，土地不肥，地皮不大，又整日闹旱灾的，才使得那些个狼心狗肺的官员不看重这里，我们，也能在战事不息的乱世里，得到一处，安详之地啊。”

　　“诶，说得也在理。”我学着她也轻轻叹了口气，将白牵到门前，满怀恶意的将它拴在了母猫倚着的柱子上，低头见他惨兮兮的样子，心情顿时大好，“好啦好啦，就别提这些沉重的事啦。”

　　我将一包药材放进的砂锅中，继而从一缸里舀起了一盆水，那水浑浊不堪，我先将它静置了一会，待那些沙土沉到盆地，便心翼翼的拿勺舀起一点水，放进砂锅中，生怕浪费了一滴水。

　　“我其实啊，有个连我娘亲都不曾告诉我秘密!”我乐呵呵的说道，拾起一把干柴投入炉中，二毛他奶狐疑的看了我一样，我才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我啊，能看见神仙!”

　　她倒是出乎意料的没第一时间笑话我，反而带着些打趣的口吻开口问道，“那你都，看见了什么神仙啊？”

　　“想必是一位从事海鲜事业的神仙吧。”我低头思量了一会，将那砂锅放在灶台上，答道，“不过我们这天天闹干旱的，兴许是一条被晒干的咸鱼，也说不定。”

　　老人被我此番话逗得眉开眼笑，继而问道，“那咸鱼死了才被晒成干，死物怎能成仙？”

　　“可是……”我微妙的点了点头，有几分认同，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跟我说，他叫鱼鲜干。”

　　空中的那抹霓虹好似微微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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