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吕雉下嫁

　　土包子刘季听了老丈人这么一番高论，醍醐灌顶，原来上流社会是这么看始皇帝的，一代雄主确实是一代雄主，但推行的新法却不一定对自己的地位有利。以前有国王有贵族时，没有小老百姓敢推翻国王和贵族自己取而代之的，现在“皇帝”可不一样了，这是个新东西，没啥根基，人人都可以试试么。

　　这俩老男人关起门瞎聊，当然不知道几百里之外有个叫项羽的英武少年，同样看到了始皇帝盛大的巡游仪式，贵族子弟张嘴就是：我也能取而代之！

　　这就是乡下土包子和上流社会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眼界：刘季看什么都是仰视，啥都没见过；吕太公看什么，就不想仰视，想接近；而豪门项羽，看什么不是平视就是俯视。

　　刘季跟着人生中第一个大贵人老丈人吕太公，就等于先进入沛县这个小地方的上流社会，先学会上流社会看人的眼界和思维。

　　然后得到老丈人一番勉励后，这个老男人就匆匆去勾搭未婚妻去了。没娶到手里，还是怕，富人家的千金，翻脸无情是常有的事。光老丈人对自己好没啥用，自己虽对男色也着迷，但又不能娶老丈人。再说，老丈人一脸皱褶，只能做自己事业上的引路人。

　　吕雉再见到刘季，路途劳累，人变瘦了，黑了，不过那股英武的草莽劲头一点也没减少，一看到四下没人，两步蹿到房内，抱着吕家小姐就亲。趁着下人没来，吕家小姐就被推搡着，被半强迫半哄骗地温习了一遍以前两人以前在小树林里的功课。

　　女人不经哄，刘季早知道。女人还喜欢被强势摁在墙上壁咚，刘季也知道。

　　但吕雉还就吃这一套，一是年龄大，想急着嫁出去；二是，自己真让青梅竹马郎伤了，决心再建立一段感情，好好为人/妻为人母。刘季这个长自己15岁的老男人按说不符合自己对未来郎君的想象，但他肯为自己花心思，肯甜言蜜语下嘴功夫，然后一钱不花壁咚了再说。

　　吕雉就这样不知不觉心有所属了。一个大家闺秀是斗不过地痞流氓的。

　　完事后，吕雉羞怯地整着衣衫，轻声问：“你和我爹商量什么了？”

　　刘季笑：“商量了娶你的事。我的老婆也不能天天寄养到岳父家，干什么事都不方便。以后咱回家，想什么时候捏你的脸什么时候捏。”

　　吕雉打掉他不正经的手，“打算怎么娶我？合计了吗？”

　　“呃，找个轿子抬走你啊，我有一帮兄弟呢，四抬大轿，如何？”

　　“家里宴请多少客人，思量了吗？”

　　刘季一拍腿：“还没来及，我爹应该有数吧。”

　　“你的事，家公如何有数？你有数吗？”吕雉的意思是，你连个彩礼都弄不囫囵，你家里又都世代种田，估计做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

　　刘季嘿嘿装傻：“我想想。”

　　“你身上有多少钱？”

　　刘季不在意地笑笑：“没多少钱，出门在外，花了不少。不过，我有办法让你风风光光地大嫁于我！”

　　吕雉叹了口气，把一包钱拿出来：“这是我多年攒得体己钱。你拿去，好好合计一下，该请多少客人，该付轿夫多少工钱，算仔细一些。然后，把家里新房收拾一下，别再让人笑话。”

　　刘季一看钱，纳头便拜：“刘季上辈子积了大德，得此夫人，乃我人生之大幸！”

　　于是10天后，吕雉用自己十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钱把自己嫁了出去。上轿时还蛮辛酸，觉得自己的人生全交待给这个近40岁的老男人了，希望他娶了妻，成了家，做人做事上能多少改变一些，好歹做一番事业。而且吕雉对自己也有点信心，凭自己的能干，刘季就是懒点，留连酒肆，要是听劝，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吧。

　　那时所谓的轿子就是肩辇，马车去掉轮子，用人抬，坐在里面的人不太受颠簸，省得新妇刚到夫家就上呕下吐，毕竟那时的路多不平整，尤其是乡下。

　　抬轿的有樊哙等人。按风俗，大哥结婚，兄弟们是可以造次一下，开开嫂子的玩笑，调戏一下嫂子的，一生估计也就这一次造次的机会。但因为樊哙在，一声大吼，路上谁也不敢，他这样虎虎生气的人，能随时翻脸，一拳把人打翻的，所以大家一路顺顺利利把新嫁娘抬到了刘季家的村里。

　　吕雉一直以为是自己对樊哙足够好，他才这样护着自己。这样的因素当然有，还有一个因素，是吕媭，这吕家二小姐特会在五大三粗的屠狗户面前耍威风，就像下令似地对他说：“这次你不能光顾着喝喜酒，你要去抬我姐。”

　　标准的一物降一物，生猛虎烈的壮汉樊哙一看到娇俏的吕媭就容易嘿嘿笑得没节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放心，到时我一定抬！”

　　“而且，不准路上难为我姐！我把我姐交给你了，路上有什么差错，你想清楚我怎么治你！”

　　一听到还要机会治自己，樊哙就更笑得找不到门更找不到牙了，马上应允：“放心，谁路上敢晃大小姐一下，我樊哙就一拳打碎他的门牙！”

　　樊哙得了任务保护吕雉，的确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他都做到了，只是有一个人的到来，还是让他搔头不已。不仅他搔头，连刘季都觉得天蹋了半个，而且还没人能顶起来。

　　本来，老刘家，从未过门媳妇那里拿到了钱，也从亲家吕太公手里拿到了钱，到处张灯结彩，体体面面把刘家大龄老三的婚礼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办起来，除了县令没来，该来的都来了。县令没来，是因为有外地视察民情去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吧，自己儿子下本去求，人家姑娘不乐意，转眼就嫁给一个下等不入流小吏，感觉没面子，又不想拂世交好友的意，所以就在这个中间临时出行了。

　　府衙给足了面子，萧何是那个唱诺“上拜苍天”的人。萧何与刘季私交甚好，主持婚礼这等大计当然要由最体面的人来主持，除了躲了的县令，刘季最看重此人了。萧何也不推让，新娘的肩辇一落下，就站在司仪的位置上，邀请男女双方的双亲上座，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

　　女方父母自然是吕太公和吕媪。虽然吕媪一脸不痛快，但架不住夫君满意啊，也只能夫唱妇随。男方父母，是刘太公和后母李氏。刘家高攀，刘太公自然没得话说，李氏更乐得攀这门亲戚，当然一切都往好上操持。

　　刘季此时一身崭新的深衣，宽袍大袖，喜笑颜开，被人簇拥着，与刚下辇的吕雉一起，走到高堂面前，客人也都喜庆地围在两厢，看一对新人走完嫁娶仪式。

　　萧何一脸严肃，高声：“新郎新娘，上拜苍天！下拜厚土！”

　　新妇吕雉让夫君挽着手，颤巍巍又看了一眼刘家乱糟糟的农家小院，还有远方的菽田，内心叹息一声，有一种幻灭感；背着双亲，朝门外祭拜，下跪，磕头。

　　就当苍天厚地保佑自己的人生从此顺遂吧。

　　萧何高声：“新郎新娘，中拜高堂！”

　　吕雉晕头转向被牵着，向双亲磕头时还思虑，以后不会就在这里种田了吧？其实自己更擅长商铺上的精打细算。

　　萧何高声：“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互相站住，吕家大小姐微仰头看着夫君非常英俊的脸庞，那是父亲认定将来定有富贵的脸，还有漂亮的小胡子，今日修得颇体面，心想什么都不如意，就算奔着他这个人吧，只要他不负我，种田就种田吧。

　　新郎刘季含情脉脉地看着一脸娇羞的新娘，没想那么复杂，终于抱得美人归，以后也算混进了上流社会，沛县也有自己这一号人了。

　　两人刚要对拜礼，腰都没弯下去，只听砰一声，先一股腥臭味扑鼻，然后一条几斤重的死鱼摔在了两人中间，鱼肚破裂，灰黑的内脏崩流而出，那股恶臭直熏人跌一跟头。

　　吕雉暗吃了一惊，还以为夫君在黑道结怨的仇家找上门来。客人们也都不知就里，瞬间喧哗起来。刘季很恼，你奶奶，想闹不能等都拜完了么？兄弟们都在做啥？当下跺了一下脚，窜出门去，就见人群中平时的小跟班也都扰动起来，谁吃了这豹子胆，敢现在闹泗水亭长的场子！

　　刘季刚蹦出来，就愣了，脖子也缩了。小兄弟们，像那火暴脾气一点就着的攀哙，很是抱歉地看了一眼大哥，往人群里出溜，意思是，大哥，不行了，管不了。

　　只见院子里正站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发髻散乱，着一条灯笼裤，像刚人酒窖里搬运上来，听说了急事，就跑了出来。此时正柳眉竖瞪，一手叉腰另一手使劲拍打一个半大孩子的后脑勺，一边啪啪拍打一边指着满屋子人大骂：“刘季，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现在你说娶妻就娶了，你他娘都没跟老娘交待一句，你娶哪门子亲呐！老娘才应该是你明媒正娶的元配老婆！你娶妻以后把老娘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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