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赵国之殇3：戚姬母子得到赵国
刘乐第一次看到的庄严壮丽的长乐宫，无心欣赏，就跑进椒房殿，一头扑进皇后的怀里，哭道：“母亲，救我!救救我夫君张敖！张敖素来老实低调，行刺之事与他无关啊！”
看到女儿如此狼狈不堪地回来，吕雉真是百感交集，一直对女儿心怀愧疚：年幼时，就跟着自己下田干活，五六岁时就会乖巧地照看弟弟，还领着弟弟在战乱中逃亡；姐弟俩也就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才在血与火中捡回来一条小命。好歹平安长到十五六岁，又赶上狼爹犯混，要送去匈奴卖肉换取大汉的和平，也只得连夜偷偷把她送到赵国草草完嫁，匆忙程度，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吧。现在，外孙刚出生，这又差点受牵连锒铛入狱…….
吕雉心里难过又痛恨，抱着女儿刚出月子显然受惊吓过度的瘦弱身体，“乐儿，让你受苦了，说来都是母亲无能啊，母亲后位不稳，权势不够大，没法让你过个安稳日子，你弟弟也不能独当一面，才害你小小年龄就如此东奔西跑、命运多舛啊！”
吕雉这句掏心窝子的话，也让后面跑来迎接姐姐的刘盈听到了，霎时呆呆站住。小孩子心地敏感，蓦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没有长成男子汉，无法保护好姐姐和母亲免于奔泊和眼泪，只好沉默地站在宫门外，手指捏着衣角，沉思难过片刻，悄然离开，回自己宫里苦思冥想去了。
心事重，从小就如此。
母女俩哭了一会儿。吕雉没注意到儿子的悄声离开，叹口气，把女儿扶起来，“我去找过你父亲了，还在气头上，听不进去。既然与你们无关，就等张敖和他的朝臣押解到长安后，一问就知，你先安心等待。”
“可是娘，我怕父亲不问青红白，一律按死罪处置啊！那我的儿子就没父亲了！”
吕雉也不安，“乐儿，你放心，要是张敖真没参与，娘一定会劝说你爹。”又一想，“会不会，张敖参与了，你不知道？”
刘乐摇摇头，“我了解张敖，他一心忠于父皇，一心忠于我大汉，一直说是父皇帮他张家复了国，张家世代绝不负皇帝！娘，我信！”
吕雉点点头。唉，到了多事之秋，心里简直如猫抓，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但在昭华殿，刘邦就认定张敖是扮猪吃老虎，你的丞相和内史联合行刺，你赵王敢说不知道？蒙谁呢？这就好比自己的丞相萧何和周昌合手干一件惊天大案一样，他们敢不向自己请示、干完再说？所以，对这次拿下赵国信心很足，而且这只是开始！且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在和戚姬对弈时还说了大话，“爱姬若这盘赢了朕，朕就把赵国赏给咱们的如意。赵国比起代国，如何？”
戚夫人一愣，“皇上不是说咱们的如意有更好的才能管理天下么？”
“先别想太大，走哪一步说哪一步，这叫步步为营。你这一点，就比皇后差太多。”
戚夫人马上跟上趟，“妾要赢了，皇上的意思是让如意当代国和赵国的联合王？”
刘邦暗暗一笑，谁说你这小女子只会唱歌跳舞啊，心还蛮大。“你先赢了再说。”
于是戚夫人就上了心，专心致志地对弈起来。刘邦的棋艺甚佳，是经常与萧何，张良，韩信这样的大国手对弈中提高出来的，戚夫人虽也会下，但没到那种水准，所以经常十次九输，一次没输还是对方走神。但这次的赌注是赵国，无论如何也要赢！
没下到几手，局势就有点危险。恰此时如意拿着木剑咣咣跑了进来，叫嚷着要和父亲比划。戚夫人一看，一把把儿子抓过来，“儿子，来，娘给你让个空儿，咱们娘俩这次要联手把你父皇打败，你的封地以后就不是那贫瘠的代国了，要换成富足的赵国了！”
刘如意早已忘了代赵两国的区别，但对输赢很有兴趣，于是马上参与进来，帮着老娘胡乱下，却被父亲取笑；于是又帮着刘邦胡乱下，被母亲逮个正着，连连得手，于是在刘邦的抗议下，母子俩嘻嘻哈哈耍着小赖撒着小娇就把赵国给赢走了。
刘邦笑骂道：“这样不对，赵国人要知道你们母子如此窃取了赵国，一定会感到羞耻的！”
戚夫人抛着媚眼道：“皇上不说，妾不说，代王——不，新晋赵王不说，赵国人如何知道？妾不管，反正皇帝一言，驷马难追！”
刘如意此时也反应过来，“寡人喜欢当赵王，那里山上产一种玉，我娘很喜欢，赵夫人也喜欢！”
戚夫人把上次在代国和赵国收到的麻玉，送给了赵子儿等后宫嫔妃，也是在哑管媪一再依依呀呀提醒点拨下，才明白皇后在宫中杀鸡儆猴了，自己要反其道而为之，趁着皇帝偏爱如意，要刻意拉拢众嫔妃，关键时和自己一起对抗皇后。现在此事让儿子随口说了出来，好在皇帝也没在意，才松了一口气，心道以后定不能在孩子面前乱说话了。
私下，性情算温良的赵子儿被管媪顶着，不无真情地恭喜道：“戚夫人，这次偶尔事件，竟然把赵国从椒房殿的势力一下子变成了昭华台的了，可喜可贺啊。”
戚夫人虽喜，也有忧，“赵国倒也富裕，但就是小，比不得关中，我家如意不能困在这么一个小的封国啊。”
赵子儿本想笑笑就算了，身后的管媪像催命似的用胳膊肘推搡她，只得自己代管媪把话说了，“戚夫人，一步一步来嘛，如意现在是代王，以后就是赵王了，这就是变化啊，而且挖了椒房殿的墙砖，垒在了昭华台！多、多好的彼消此长啊！”
戚夫人立刻上了心，对啊，椒房殿的墙砖也不是一天就能拆完的，关键是在拆呐！昭华台的城基也不是一天能垒起的，关键是在垒嘛！
管媪再扛赵子儿！
赵子儿又呵呵一笑，“若、若以后还有机会把关中外的中原都给了如意，如意就是当不了太子，也能占据中原，对抗王庭了。”
戚夫人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赵姬，你比以前越发识时务了，嘴是越来越会说了！竟和关内侯——”当下停住，生生把“想一块儿了”咽下去。
这下，不用管媪在后面推了，赵子儿轻声道：“若如意殿下将来做了赵王，那夫人能否和皇帝说说，让我家刘诙当那贫瘠代国的王啊？”
戚夫人一听就不太开心，自己儿子能同时当代赵两国的王，皇帝还没明说反对，你这是要分肥吗？早了点。却笑着，“赵姬啊，不着急，有时间我一定向皇上说一说，毕竟我家如意还没收到赵王的国玺呢。这一天没收到啊，就有一天的变数，再说，皇后那边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本来说的是实情，但戚夫人刚才犹豫和打哈哈毕竟让管媪洞察到了。管媪在宫廷争权夺势上比赵子儿老道多了，心道，在你需要同盟时，还小气成这样，不肯给别人哪怕嘴头上的甜头，那你还想不想众志成城啊？于是突然停住，不用肩膀和肘子顶赵子儿了。
赵子儿还就是管媪眼中烂泥扶不上墙上的那种人，不推着搡着，就不动弹，只在那里自己讪讪地笑啊笑啊，估计上次皇后把犯事的十三名宫人乱箭穿心后扔渭水喂鱼给吓出的后遗症。
戚夫人在察颜观色上也是冰雪聪明，马上看清了昔日好姐妹的强笑和管媪的僵笑，立码醒悟道：“赵姬放心，管媪也放心，只要如意被正式立了赵王，我一定说服皇帝把刘诙也封为诸侯王！”
赵子儿眼睛又热又亮，“姐姐，真的？其实我家刘诙不贪心，随便给个封地，能当个王，我也能跟着当个王太后，一家子有吃有喝，安安生生的，就行了！”
这话说的，首先管媪就不爱听，心道老奴为了管夫人的亲生儿子，操心操得舌头都没了，你一个继母胆小成这样，只想“随便给个封地”，这还努力个啥劲的，你窝都不用动，老皇帝最后也能给刘诙个王！我们魏宫人还用在这里前倨后恭巴结人吗？嗤，就是有一种烂泥，不上墙！连个试探也不会！
“你觉得我现在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有落空的时候吗？”这话是戚夫人说到赵子儿面上的。
当然不是倨傲，最近一年来，特别是皇帝一心立如意为太子，虽没成，但后宫权力的趋势却隐隐成形了：戚夫人经常俨然皇后一样，经常独立召集后宫嫔妃宴请游玩，真正的皇后却经常被抛在一边。当然，皇后有没有意见，大家不便猜测，但皇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鼓励的倾向。
这就是风向标啊。
昭华台的权力在后宫实际上在膨胀，越来越强势。现在就是在外可以和皇后抢诸侯国、在长乐宫抢话语权啊。
关键是，皇后的胳膊怎么能掰过皇帝的大腿！
管媪看到了这一层，才又用肘顶了一下赵子儿的后腰。赵子儿如木偶般，马上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小声谦卑提醒道：“最好当在刘恒的前头”。
“若诙殿下当上富庶强大的诸侯国的王……..”
“戚夫人请放心，妹妹这个未来王太后和儿子必支持如意殿下称帝！”
对戚夫人的小动作，吕雉当然一清二楚，但这种眼皮底下二分田，实在不屑争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才符合吕雉的性格。何况现在赵国危在旦夕，哪有心情和你等小女子在后宫嚼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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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赵国的犯人给押解进长安，马上下了狱，刺杀皇帝是天大的死罪，廷尉先审。赵国的朝臣们也都是硬嘴铁骨，既来了也没想活着出去，于是免不了一副皮开肉绽。那贯高，用秦朝严厉的鞭笤打得人都脱了形，铁丝捅进了骨椎里，都咬牙切齿，只一句：是老子刺杀的，无关赵王！
这种酷刑，吕雉品尝过，因此亲自给刑部传令：这种大刑先不要落在赵王张敖身上，你们只要敢打了，老娘就跟你们没完！
大家都知道皇后有权势，常和丞相一起辅佐皇上治国，皇上不在时，她是大家的主心骨，是后宫最有实力的代表；虽现在皇上不喜她，但瘦骆驼也比马大，要是和她顶起来，要是她撒起泼来，连皇帝也没辙。
所以监狱那帮催命鬼，果真没往赵王身上动大刑。
夜晚，在赵王成阶下囚，在绝望和希望中摇摆时，皇后那张坚毅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吕雉只带了冬儿和审食其悄无声息出现在死牢里，显然是提前交底的私谈。
张敖也如苍茫的大海上看到一条船，“岳母！皇后——”
吕雉毫无表情，眼盯女婿身后的墙，“张敖，说实话，你当真没有造反？”
“小婿发誓，绝没！”
“万一，你造了反……”
张敖似没听懂，“皇后,我张敖发誓，我从没有造反之意啊——”
“万一，你造了反——”吕雉不动声色提醒，“你也要首保你的妻儿老小。”
张敖蓦然沉默，沉思。
吕雉深不可测的眼眸掠过他愁苦的脸，“张敖，无论你造没造反，你都要首保你的家人！现在这时候，你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你死，或不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保护你的妻儿老小！有人,才能图谋将来!”
张敖眼睛垂下去，沉痛地点点头，“臣明白皇后的意思。请皇后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吕雉点点头，才苍凉一声,“女婿啊,我们各有苦衷，都尽力所为吧，为了我们至爱的亲人。”
然后皇后的脚步，轻轻的，离开了。冬儿和审食其，也如影子一样，离开。正如来时一样。或像一个梦，从没出现过。
张敖久久对着黑暗的牢门处，深呼吸两下，不再啼哭，也不再痛苦了，陷入自己的职责凝重中，是啊，现在首要要保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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