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刘邦中箭
虽被骂了，皇后也不会灰溜溜地在众目睽睽下滚，虽然在自己男人面前真滚也没啥丢人。但还是不丢为好，哪怕是为了儿子。反正下面将士也不知道皇帝回头给自己说了什么，就当作勉励吧，于是微笑着，甘做一片绿叶衬着皇帝这一朵感觉良好的大红花。还好，花无百日红。
下面排山倒海：“诛杀汉贼！诛杀英布！”“诛杀汉贼！”“诛杀英布！”“皇帝万年”“皇后万年！”
虽骂了老婆，但也得给皇后面子，刘邦垂衣拱手道：“顷闻将士一腔热血为我大汉而战，朕一点微末头疼脑热，立马上除去，现请皇后为朕佩天子剑——”
皇后赶紧把剑上璏挂在皇帝腰间铜环扣上，剑身呈四十五度，正好剑柄落入皇帝垂下的手中。刘邦满脸帝王征服之色，微微倨傲略回首，及了一眼皇后，严肃道：“请皇后回宫，垂范天下，督促太子监国，等待朕与将士凯旋而归！”
皇后恭敬地向皇帝行了屈膝礼，也英姿赫赫地走下台阶，登上马车，在部分军士“皇后万年”中，离开了。
都走出北营好远了，吕雉在马车上还抹了一把冷汗，心里对皇帝还是感激的，皇帝这个时候出现应该算正是时候，虽然自己做好了准备主军东伐。同时对皇帝给自己的礼遇也心存感恩，帝后分裂没有众目睽睽示于天下，说明皇帝并没置太子于死地，给自己面子，就是还在维护太子的颜面。
走到半路，也遇到太子全身盔甲、腰悬龙渊剑，急匆匆地赶来，显然也是陪侍母亲去战斗——吕雉突然心生暖意，在此秋高气爽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使命，送别吾夫，栽培吾子，自己不过这中间的一条传递链条。此乃天意。
皇帝是九月离开长乐宫东征的，和去年征陈豨一样，都没来及撑到月底过新年，也都带了前所未有庞大主打阵容。吕雉带着太子和刘长，立于后宫之首，给皇帝壮行。刘盈对老父带病出征充满愧疚之情，吕雉则恭敬和感激溢于言表，身侧的刘长则伸着胖胳膊胖腿儿向正走过来的皇帝伊伊呀呀，流着哈喇子说话，煞是活泼可爱。
刘邦先走到太子面前，没再黑着脸斥责，而是温和的口吻：“太子，朕离开，你要镇守住国都，监理国事！”
“诺。请父亲放心。”刘盈恭恭敬敬。
皇帝再走两步就到皇后面前，对皇后的垂拱扫视了一眼，就低头看着地面，小声道：“皇后，朕把昭华台母子留下，朕回来，他们母子若少一个……”
“皇上万年！”然后用极小的声音，温润地回，“大敌当前，你的皇后就没一点点大局意识么？”然后自然行了屈膝礼，恢复到左右后面都能听到的中音，“皇后率后宫诸夫人祝皇上早日凯旋！”
后面各位帝姬也一致行了屈膝礼，齐祝：“皇帝万年！”
然后皇帝弯下腰，看着刘长笑成弯月的圆眼睛，笑骂道：“大胖小子，没准你老子这一趟就专为你跑的。”然后捞起孩子，抱在怀里。现在没什么比活泼可爱的孩子更让垂暮之年的刘邦更高兴的了，“长儿啊，看到你，朕什么劳累都没有了。”后面的话，是说给皇后听的，“朕走之前，已和诸公卿商议，除英布的淮南国，立长儿为淮南王。”
“长儿，谢你父亲！”吕雉低调地劝教。
刘长极听母亲的话，一高兴，美出了鼻涕泡，清脆童稚的声音伴着pia-pia的口水，“谢爹爹，爹爹万年！”
“好，你老子，朕，一定会万年！”抹了一把脸，放下孩子，刘邦大踏步前去，再没回头看帝姬和皇子区一眼，径直登上前面早已等候的辒辌车，太仆夏侯婴早已垂拱在一旁。
天子六驾辚辚驶出长乐宫，前面北军早已列队整齐，马槊长戈林立，在阳光下发出青凛的光泽，军士群情饱满，一切就绪，就等天子剑指东方。
吕雉登上长乐宫东观台，看着是帝国最勇猛的将士，如游龙般踏起尘土，缓缓东去，心里踏实了，在皇帝西归前，太子位是稳住了，何况昭华台母子现在就捏在自己手里。缓缓回首，长乐、未央宫里已金菊盛开，年味越来越重了。
此去东征，让刘邦意识到，也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弄不好命不久矣。所以，官道上，从车里眺望越来越远，那瑰丽无比长乐未央宫的巨大身影，无比悲叹，日子还没过够，什么还没来及安置好……不舍得死。.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帝师张良也好像意识到了。一听皇帝出发了，顾不得病体，从榻上爬起来，一路驾车直追刘邦到高邮。
面对披头散发没来及束髻的老友，刘邦恨不得痛哭一场，赶紧让张良上了自己的辒辌车，天下两个最聪明的脑袋抵在一起，有点像交待后事了。
张良叹口气，“陛下，臣这次身体实在不行了，不然臣非得跟着你去不可。” 上次讨伐陈豨时，张良就跟着去了，结果两人一起在寒冷的冬季里破伤风。
“你这小身板，比朕还不如，在家好好养着吧。”张良也貌若美妇，但因心智过高，刘邦还从没多想过什么。
“英布匪徒之质，有冠天下之勇，楚兵又彪悍，陛下此去，千万要避其锋芒，用缓兵计，不可和他面对面硬碰硬啊！”
刘邦点点头，也推心置腹了，“子房，你是知道的，朕想易太子，要不是英布打断，非易不可了。”
张良一脸诚挚之色，“没易成，也是天意。人遂天愿，陛下，太子并不弱.......就这样吧。”
刘邦无奈地点头。
“那臣请陛下，还要把事做周全，现在封太子为将军，让太子统领关中兵马，以安民心吧。万一……万一陛下与英布战事胶着，好歹还有太子在二线防护着。”
张良的意思是，皇帝你万一战死沙场，太子手里得有军权啊！
刘邦沉思了片刻，叹口气，一代强人也就认命了，“就按子房所说，让太子统军。”然后抓起帝师的手，有点托孤了，“子房，咱哥俩多年交情，我信你！现在，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把太子交给你了，麻烦你就做个太子少傅吧，以后要好好教教太子，哪怕你以后躺在被窝里，也要好好辅佐太子为政啊！”话至此，有悲音，都舍“朕”用“我”了，“太子仁质体弱，需要良臣辅佐啊！”
张良郑重点点头。
刘邦宽慰，“有帝师的保证，我就放心了。出征之前，我已封叔孙通为太子傅，但叔孙通那套东西，我也没那么放心，太子有你辅佐，我东出就不用一步一回头了。”
交待完，皇帝才放心东去。
刘邦为何如此信任张良？因为张良不像其他朝臣那样要么是利益派，要么是共治派，张良不为官，甚至不想在朝廷序列里呆着，也就是自己非得留下他不可。还有一重要原因：张良不属丰沛系核心功臣集团，与吕家没形成那种不能避开的旧交；张良是自己在奋斗路上碰到的一知己和高人，可以说是完全自己的心腹。刘邦到死都以为，张良要么不负责，要么只对自己负责。这样的高士，别人也休想征服他。所以才放心。
但张良回到长安，悄悄叫来吕释之和吕雉，“皇帝要回不来也就是了，要是回来，还是必易太子！请做好准备！”
张良虽忠于刘邦，但已着眼于刘邦之后的大汉了，当然更希望刘盈继承大统，而不是刘如意。高士也有自己的梦想，自己复韩国无望，作为一代帝师，还有第二个愿望，那就是通过汉二世和吕家，光复道统！自己一生受惠于道家学派，当然希望道家学说能成为大汉王朝的指导学说。法家曾经奠基过大秦帝国，其他学说也在战国时都努力成为各个小王国的指导学说彰显本派成就，自己当然也有宏伟的愿望：让道学主导大汉。
刘邦虽知道张良与吕家有些交情，但更觉得他会无私，会态度超然，不会在太子和赵王之间选边站。其实皇帝失算的是，张良才是本朝最隐秘的太/子/党。商山四皓本都是道家的大家，他秘密地向吕家兄妹推出这些人，就是推出道统。
张良和吕太公在道统上一脉相承，自然和吕雉、吕释之也有共同语言。这叫趣味和志向都相投。只是刘邦最终没有看透帝师罢了。
再说那英布，势如破竹，把淮南国的东部推平后，开始向西挥师，一路打到湖北，才碰到朝廷的主力汉军。英布天不怕地不怕，都攻灭两个刘姓诸侯国了，现在打的就是你朝廷主力！看看你朝廷现在还有些什么人！能经得住本王如此有力地捶打！
勇猛乱战中，心里痛快，突然在汉军中看到皇帝标志性辇车的旌麾，又有点蒙，皇帝老儿不是病得厉害、厌战、下不了榻吗？咋就又冒出来了？
想想，现在天下能让自己心里“一个激棱”之人也只有又老又病弱的刘邦了。皇帝老儿，你还能饭否？
嘿，既然病帝出现，那就铤而走险！那就拼上一拼！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突然激动的英布指挥着如水的淮军南有力地冲击着汉军！
刘邦一瞧，才不与你老小子死磕，张良不说了嘛，避你锋芒，慢慢找你破绽。然后转战到庸战（今张家界），坚决关闭城门，不战。然后爬到城墙上，就看到英布带领群兵已到城下叫阵。
刘邦指着英布的鼻子，居高临下骂道：“郦山刑徒，为何反朕啊？”
英布在马背上笑了笑，“老子也想当皇帝啊！”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出来，正犯了刘邦的忌讳，自己出身非王非贵当了皇帝等于降低了做帝王的门槛，以后可能是个人都可以以各种名目造反当皇帝了，那汉室如何稳固，刘氏江山如何万年？
刘邦被人翻了老底似的爆怒，剑指英布，大骂：“竖子一介盗匪，也想做皇帝？！啊呸！”
英布哈哈乐，“竖子刘邦一介流氓，都能做的皇帝，老子咋就不能？”
“你个厚颜的东西，敢跟老子比？！”
“我都厚颜了，才跟你比啊！”
“叉你老子！”
“叉你老舅！”
于是，大汉的皇帝与淮南王，城上城下骂了一会儿大街。
到底是刘邦气性大，一声大吼：“逆贼口吐狂言，生擒英布者，重赏！”
皇帝发出号令，汉军上至将军，下至兵卒，立刻如海上涨潮般群情激湃，打开城门，兵士如水银泄地，英猛无情地涌向淮南兵士……英布端坐马上，有点目瞪口呆，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皇帝的号召力，如太阳般发出万丈光芒，千万只林立的矛戈如雨点般指向自己…..
这一仗顺利到连刘邦也没想到，早已布署好的淮南军竟在汉军激情冲击下垮塌如坝，那强悍的盗贼出身，曾活埋秦军二十万的英布竟如此不堪一击！
刘邦一高兴，冲杀在前，悲剧就此降临，天上流箭流驽如雨，就有一支直直穿透皇帝的盗甲，正中右胸，一时血流如注。刘邦跌下马来。
那边，淮南军也丢盔卸甲，渡淮河向南方逃去。
在倒地的一刹那，刘邦想到了刘盈，若是太子挨这一箭，恐会要了他小命。当然也会要自己老命，好歹，英布给打散了，放眼望去，几年前分封的七八个异姓诸侯王，有能力当眼中钉的，都已拔去，现在就是死，也能闭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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