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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大汉的困境


  但那杯酒怎么办?要按叔孙通制定的皇家礼仪,坐错位置可是大罪,刘如意新死,现在是不是太后又要拿人开刀了?再看向太后时,太后已笑语晏晏,在逗弄一旁的刘长。倒是和宣平侯同案的刘乐笑着叫人把母亲的赐酒端过来,自己和夫君分着喝了。

  无毒,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刘乐敢喝?因为这酒是从她从姨母吕媭府里带出来的。

  事毕,长乐宫的甬道上,太后说闲话,问皇帝,“你怎么会觉得那酒有毒,为娘会毒死齐王呢?”

  刘盈一时语塞,为什么?难不成娘亲天生是坏人吗?

  吕雉寂然一笑,掰开揉碎了为儿子分析,“刘肥有七八个儿子,齐地一脉枝繁叶茂,刘襄已被你父亲早早地册封为王太子,虽然我对齐国雄厚的国力心有忧虑,但毕竟现在对朝廷还没形成危害,为娘为何要急着除掉他呢?再说,刘肥要是在长安殁了,在齐国的王太子刘襄立码能登基为王,他必忌恨于我们,我们为何要提前树立一个强大的齐国为敌呢?何况刘肥为人还算忠厚,我只是表示一下不高兴,让他尊敬大汉的天子,如此而已。”然后语重心长,“儿子,我们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都要看到成效,否则,做它何益?”

  刘盈点头称是。他了解自己的处境,这些叔叔伯伯兄长堂兄们,在自己的王国日子都过得悠哉优哉,风生水起,辈份又比自己高,有的还兼有军功,未必愿意听自己这个皇帝的,只是他们无法绕过太后而已。他们的安分和敬意,由其说是对自己,不如是对高帝和高后——开国皇帝和皇后的威严,是他们无法直视的。若没有了母亲,刘盈简直无法相信,汉廷会是什么样子。

  过了诸王在长安的法定日子,刘氏王们都陆续回了封地,唯有刘肥被留下。

  刘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在长安城里转来转去,其实长安一个新城也没什么可转的,就繁华和富裕程度,还真比不上齐国国都临淄,何况家有老小美妾,十分想回去。他越想回去,长乐宫越不吐口,弄得刘肥挺郁闷,又不知嫡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以前,刘肥是可以直接去问的,现在嫡母成为汉廷最高掌权的两人之一,她已不是单纯的嫡母,就像当年父亲刘邦一旦称帝,他再不敢靠近一样,他们身上的父性和母性,都很稀薄了。他们爱大汉,超过了爱儿子。

  所以他就唉声叹气。这一叹,从齐国随来的内史勋听到了,赶紧给刘肥出主意,“王上,咱想早点回去么?”

  刘肥一脸郁闷,“还用说,当然想了。”

  “知道为什么太后陛下留着王上不放么?”

  刘肥摇头。

  “王上,树大招风,人善招坑,我们齐国国强民富,让太后睡不着了。”

  刘肥一激灵,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怎么办?齐国就是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啊。”

  “王上,这事,您要舍的。您想想,您治下有七个土地肥沃的大郡,都是您自己的,皇帝手下才十五个,说实话,个个不如咱齐国。现在,瞧见宣平公主了么?她以前可是赵国王后,后来高帝生生把她的赵国废了,给了刘氏兄弟,公主的食邑现在在鲁地,只是一个小县,太后心里肯定不舒坦。不如王上现在卖个好,把齐国一郡割送于公主,破财免灾,太后心里肯定高兴。一高兴,就不难为王上了,也一时半会不打咱们齐国的主意了。”

  刘肥也不傻,一听,对呀,自己的齐国这么富有,比刘盈还阔绰,肯定招太后的忌了。好在给的也不是别人,好东西给自家妹子,还有个好处,平时没事走动一下也方便,万一有个什么事,刘乐肯定会为自己美言的。

  于是第二天,刘肥拜会长乐宫,见到吕雉,颇诚恳道:“嫡母,我与妹妹一起长大,现在见她也没什么像样的食邑,心里颇觉不安,我把齐国的城阳郡拿出来,给宣平公主做汤沐邑,如何?”

  吕雉一听,正中下怀,心道,小子,没白养你,还是识相的,所有诸侯国,就属你富甲天下,堪比长安,能拿出一块给你妹妹,算你有良心。当年你爹偏心儿子,我要再不偏心一下你妹,她这个所谓的元公主可什么都没捞着。

  吕雉自然推脱一番,但刘肥一定要给。吕雉才替女儿收下。

  三天后,刘肥就收到长乐宫准回封地的诏令。刘盈“准回”的皇帝诏早就到达了长乐,在太后案头堆着,只是吕雉不肯盖自己的太后玺而已。

  于是城阳郡,便成了刘乐的汤沐邑。刘乐从此又被称为城阳公主。刘乐本有一小块封地,在鲁地莒县,离自己母亲的故里单父县不远,是原有的鲁侯无子嗣继承被废除的,后封给了刘乐。刘乐因那块封地被称为鲁元公主。元,意为首要,第一。同年,刘乐的儿子张偃,因得到母亲在鲁地的封地,被封为鲁侯。

  这边诸侯国的苦恼还没解决,北境又出问题了。匈奴大单于冒顿得知汉朝皇帝刘邦已去世,脑袋一热,便给汉廷的最高掌权者皇太后发来一封国书。国书上说:我是一个寂寞的君主,新死了妻子,生活在北方的草原上。我所擅长的是骑马打仗,拥有控弦勇士三十万。我现在来到边境,很想深入汉境腹地一游。听说你的丈夫不久前也逝世了,想必你也空守闺阁。我们两人,孤男寡女,其实都不快乐,你何不嫁于我,以双方各自所有,交换彼此之所无?想必也是美事一桩吧。

  刘盈一看,气得大叫:“匈奴夷狄,敢对我母亲如此不敬!”

  吕雉却是一笑,“皇帝不了解匈奴人的习俗,那里子纳父妇,弟娶兄嫂,都是寻常事。当年白登山之围,你父与冒顿已是兄弟相称,在他的习俗里,不敬倒不见得,觊觎我大汉的江山才是实情。”

  刘盈一听,沉默了,“母亲,怎么回?”

  “拿到朝堂上,让众臣朝议。”

  在未央宫的宣室殿,刘盈上朝议政,把单于的国书传于众臣。

  吕雉也出现在朝堂,看众人的反应。

  大家一听,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纷纷喊打。尤其是樊哙,火爆脾气上来,拍着大腿就叫唤:“陛下,给臣十万大军,让我踏平匈奴,拎来单于的狗头挂于城墙上!”

  灌婴也道:“臣愿带一军,和舞阳侯杀他个对穿!”

  众武将纷纷响应。

  刘盈听了抚掌,颇欣慰。吕雉却很平静,看向陈平,“曲逆侯,你觉得呢?”

  陈平的小俊脸几乎算得上嫣然一笑,很沉着,“大军动,臣动;大军不动,臣就喝酒听曲儿。”

  刘盈看向其他人,“众卿觉得呢?”

  季布是个直率人,当面指责樊哙等人道:“陛下,这些人都是吹牛皮,尤其舞阳侯,按说说此话当斩!当年先帝率三十万大军,都不曾胜于匈奴,今日何以十万就能胜出?夸夸其谈的风气真不好,兵来将当,水来土淹,臣子们应该拿出切实可行的主意!”

  吕雉点头,但并不斥责樊哙等人,“季布说的有理,但身为武将,当然也要有一腔不怕死的热血,说点大话并无不可,本来群策群力的事情。”

  季布执着,“臣主和。我们现在力量薄弱,人丁不足,要事实求是,不可战!”

  “难道就让这鸟厮如此对太后不敬么?”

  季布诚挚道:“这有什么敬不敬的,你要想娶老单于的妻子,你还能想出比此更尊敬的国书吗?其实不用管他写了什么,我们只一个想法,先不要打仗,太后要是感觉为难,臣可代太后回单于信。”

  吕雉也是个现实的人,深知现在战事刚刚平息的大汉百废待兴,无法与鼎盛时期的匈奴相提并论,要打,大汉一共一千多万人口,还多为妇人老幼,无法提供更多能上战场的士兵。

  散朝后,吕媭却跑进宫来提醒太后,“姐,我家樊哙在朝堂上提出要带兵去打匈奴,其实想来是一个绝佳反制他们的机会,为何不去?”

  吕雉沉默,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自己有和她不同的打算。

  但吕媭的说法也很有见地,“我家樊哙虽然平时鲁莽豪迈得没边,但这次提议却有大用处。姐,这帮列侯悍臣们现在虽有点老实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要蠢蠢欲动?只有外敌在时,他们才有用,若没外敌,他们就只能是内患,哪天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不如就此把周勃、灌婴、陈平等人派到北境对抗匈奴,如果他们打胜了,自然回来论功封爵;要是败了,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他们也无话可说,以后也不会在皇帝面前再抖威风;要是被单于杀了,不正好吗?我们就此少了内患!”

  这种借他人之手除掉政敌之策,吕雉不是没考虑过,但深信这不是个好策略,若自己力量和威望不足,摁不住这帮功勋集团,一定会把他们遣到北疆喂狼。但吕雉有这个自信,能靠一己之力摆平这帮悍人,无需假借他手。太后此时飞快盘算着的是:大汉十五郡中,还需要增加多少人口,亩产多少石,才能支撑一场十万人中等规模的战事……所有数据都在她脑子里萦绕,最后得出结论是,“大汉疲弱,还打不起一场中型战事,再等个几年吧,等下面一茬男孩子长大,等仓库里堆满了粮食,等军中有了良马——不能为几句话就讨伐冒顿,把什么都押上,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吕媭只得做罢。

  功勋集团中,自有心思缜密策略高蹈之士,像心细如发的陈平,当在朝堂上听到樊哙等武人鲁莽之语时,也是心里一寒,心道,完了,若是太后心胸促狭,想置功勋集团于死地,这正是天赐良机,以保护汉廷的名义,把大家都派到匈奴人的铁蹄下,一举喂了狼。高帝的功臣们估计就此玩完。若太后有心胸,顾念功臣们的不易,国力不逮,就此认个软,以图后待,还真是巾帼。

  多年后,陈平一想起此事就对吕后心服口服,对时局、对政敌,对国家走向的精准把握,这个女人哪里也不比刘邦弱!这个大汉最诡异的阴谋家,从此心甘情愿臣服在太后手下,一生都把高帝高后看作神明般的存在,从没在这两位面前搞过鬼。

  吕雉本能回归到大汉羸弱的综合国力,给匈奴单于回了信:单于陛下,感激垂爱,我已经老了,发丝灰白,行走蹒跚,早已过盛年之嫁。特此附赠陛下财货珠宝与年轻女子,以期化干戈为玉帛,愿陛下洪福齐天。

  刘盈看着母亲平静的面容,深感对母亲不起,以如此低调的语气回应。

  吕雉则平静地看着儿子,“国与国之间的实力,往往彼此起伏,当年始皇帝派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在河套大败匈奴,退敌七百余里,把匈奴挡在阴山之外。儿子,好好治理大汉,有朝一日,大汉国盛民强,再去御敌。汉廷的尊严是靠实力拼来的,拼不来时,就面对现实。”

  刘盈郑重点头。

  于是在刘盈治下,再次推送出一位汉室宗亲公主,送于匈奴。匈奴对于不是真公主也心知肚明,主要目的还是要财货。匈奴为游牧民族,比起中原农耕民族更不稳定,对天灾人祸更没抵抗力。农耕世家,有天灾人祸,还有余粮可救;但牧人一场雪灾或瘟疫爆发,就没了牲畜,马上面临饥荒,唯一解救办法只能去南边有余粮的汉区农镇去抢劫。发兵抢劫,有胜有负,即使胜,己方也有伤亡,若在没有伤亡的前提下,双方和谈,对方主动把己方匮乏的钱财物货送过来,那就皆大欢喜。所以,匈奴经常以这种敲诈方式,隔三差五就去敲诈汉廷。由于汉朝立国也没几年,国内力量有待整合,也只能由你敲诈。

  这对刘盈实在是个刺激。在做太子时,他就亲自送走了一个宗室姐妹,还差点送走了亲姊刘乐;现在,又送走一个,送财送物送人,说到底是用财货换和平。

  他不想再这样。

  在未央宫,年轻的皇帝挑灯看着自己十五郡的产出,发现母亲的选择是正确的,现在服软,输得只是脸面,赢得却是时间,自己和大汉都需要时间成长。

  但他依然心如刀割,无法安眠,一向强硬的母亲只能如此放低身段去回应强敌,这种屈辱感让他回想到当年姐姐狼狈不堪地从赵国回来,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母亲当时悲哀地说起:乐儿,让你受苦了,说来都是母亲无能啊,母亲后位不稳,权势不够大,没法让你过个安稳日子,你弟弟也不能独当一面,才害你小小年龄就如此东奔西跑、命运多舛啊!

  那时,自己还是个少年,在帷帘后听着,觉得自己很没用,自己不强,就需要母亲和姐姐过这种没尊严的日子。现在,相似的感觉又涌上来,自己作为汉廷皇帝,若无法做到国富民强,自己的母亲就没法挺直腰身向北回一封得体的国书。耳光打在母亲脸上,屈辱则积在儿子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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