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队长笑戏似锦前程，局长惊谈交换谋杀。
话说吴囚辉刚从刑侦大队出来，便听到一声无力、幽长、疲倦，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加上对方又是突然出现，着实吓他一跳。
吴囚辉转过头一看，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头。
老者给人种极度矛盾的第一印象，站着和睡着似乎没多大区别，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张口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吴囚辉倒吸一口凉气，权当给自己壮胆，终于渐渐地缓过神来，他确定眼前这老者的确是同类，使用的也是人类语言后，便不客气的说：
“唉！我说这位老人家！您可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就不怕碰瓷吗？我可告诉你啊，现在碰瓷可不是老年人专属呃！”
“你这小伙子，我好心提醒你，走路得一步一个脚印，千万别好高骛远、东张西望，要注意脚下。碰瓷还？我那小外孙才那么一点，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打破碗是不对的，孙子才碰瓷。”老人边说边比划，对吴囚辉斜目而视。
吴囚辉忍不住咋舌不已，他如今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眼前这老家伙更是窃国窃民的老贼。
前不久网上传出老人公交车耍无奈事件，站在道德高地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不让座的年轻人，让很多人不禁发出感叹道：究竟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是人渐渐的变得麻木不仁了？还是麻木不仁被人当成幌子？
麻木使生活变得不仁，抑或生活逐渐让麻木蜕变为不仁。这是个值得深究的哲学人性问题。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不让座的年轻人横加指责。
按照吴囚辉的看法，让坐是情分，不让座才是本分；让座是他律的结果，而不是自律的使然。他认为那是道德被坏人利用的后遗症，才会发生老人公交车耍无奈事件。
接下来，吴囚辉和老者谁也没说什么。
老贼吹胡子瞪眼满脸嘲笑，小痞子怒目而视无可奈何，最后两人一拍两散，吴囚辉原路返回，老者踏进刑侦大队。
沈民兴在旋转椅上左三圈，右三圈的转动着，眼神死死的盯着天花板，就差喊一句芝麻芝麻快开门。
门没敲突然被人推来了。
“谁啊！不会敲门吗？”沈民兴没好气的说，话音里的火药味是不言而喻的，放到平时他可不会如此，也不知怎么滴，情绪就是不受控制，跟着话一起脱口而出。
现在全刑侦大队估计连门卫都知道，这位大队长心情不好，当然，并不是说他沈民兴逮着谁就冲谁发脾气，弄得世人皆知，相反，其实他很少因为情绪不好而责骂下属。
可是没办法，每个团体都不乏一些善于察言观色与转攻小道消息传播的人才。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没谁会傻到知道领导有原则便去躺枪！
如同大家都听说某个正常男人一点都不好色，估计没男人会天真的相信这个“事实”吧！
女人则更不会相信天底下有不好色的男人，相信的多半是涉世未深的女孩。不过这点大可不用必担心，因为过不了多久，会出现一个人生导师，让她们由女孩蜕变为女人，经历这次血的教训后，她们比任何人更加懂得这个深刻的道理。
如果有人对你讲，动物园的里老虎是不吃人的，它们只吃饲养员喂养的鸡鸭羊肉，不信你去它跟前翻个跟斗试试，绝对没问题。估计只有孙子才会去。
所以这个不敲门便闯入的人是谁？不是谁？由此便不难猜出！此人多半不会是刑侦队的人，即便是，也只能是一个人，那就是曾小玲。
可偏偏不是她，看到来人后，沈民兴也惊呆了。
“你是？”
沈民兴迷惑的问。
来人是一位将近六十岁的老者，此人一言不发，如果有了解这位老者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因为老者正用他那二十年以来几乎没有完全睁开过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沈民兴。
这位老者，便是吴囚辉在刑侦队门口遇到的所谓老贼，也是当初曾小玲去城西调查时先一步到达命案现场，被城管局长亲自接待的那位所谓半死不活的老警员，更是当年的公安局局长。
“呃！原来是刘局长，来来来！快请坐。”
沈民兴恍然大悟，极为客气的给来人搬凳子，神情之中尽是尊敬。
“沈队长叫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局长。”
“您的事我早就有所耳闻，我刚毕业到这里，您便是局长，如今一晃就是二十年，尽管好多人事不尽如意，可是冠千县真正的公安局局长，始终只有您一个。”
“这并不是我一家之言，也不是胡编乱造，更不是拍马屁之类的，这是群众的心声。”
沈民兴一脸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如果非要挑出些毛病的话，那就是沈民兴的确带有不少的主观感情夹杂在里面。
英雄式的人物只有英雄才懂得，孤独的人才会懂得什么是孤独，这是种一见如故的心心相惜。
“既然沈队长这么说，那我便权当你是这个县城里为数不多敢说真话的人，不过我今天来这可不是让听你拍我马屁我来着，要拍有的是时间，可以选个高雅的地方。”
老者幽默风趣的说完，便哈哈大笑，沈民兴也跟着苦笑。
“我来此目的有三个，第一，给沈队长你算上一卦。至于第二个，第三个。等你听了我的卦后，我再决定有没有必要讲给你你听，否则讲了也是多此一举。”
哪怕以沈民兴过人的聪明才智和老道的经验，一时间难免也有些蒙圈。
“难道自己猜错了？”沈民兴在心里嘀咕，又看了看对面的老者，老者笑眯眯的望着他，似乎要看看他这个堂堂的警界明星会作何反应？究竟有几把刷子！
半响过后，沈民兴突然笑了！这是他最近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没有掺杂丝毫的人情世故，更没有一丝做作。
哈哈哈哈。
“请老局长为我手中的案子卜上一卦，不论前程如何！但求无愧于心！也许我沈民兴将来会骂自己傻，但是绝不后悔。”
“将军下马问前程，君子停车求仕途。你沈民兴不问吉凶，不为名利，不求高官，只为案子。”
“好！好！好！”
老者起身连说了三个好，点头坐下。
沈民兴也不否认，他这人可不矫情，因为自信的人不会因别人的夸奖而感动过度，只有自卑的人才会那么做。他始终笑而不语，缓缓坐下，两人刚好相对而坐。
老者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卜卦？怎么卜卦？”
沈民兴答：“无需再问，您便是答案。”
老者点头道：“不错，我的第二个目的，便是为你准备一面镜子，卜卦只为试探你对自己未来的态度，而镜子，便是看你沈民兴有没有胆量正视自己的将来，正视自己的选择，正视使命，正视理想。”
老者的手中多了一面镜子，被他安放在自己脸旁，老者稍微偏头，便正对着沈民兴。
沈民兴喃喃道：“老局长的现在便是我的将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便知道以后的我会是如何？”
老者问：“既然如此，那你心里怎么看待！可还敢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沈民兴看了看老者，又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大笑道：“很帅！很满意。”
老者拿镜子的手差点没把持住，颤抖不已。又笑着把镜子正面扭过来对着自己，点头道：
“果然是帅！老当益壮。”
臭不要脸的邋遢老者、中年猥琐大叔就这么相对而笑，曾小玲差点一个没忍住便喷出奶来。
想什么呢！她喷是早餐喝的牛奶，毕竟人曾小玲还是老处女一枚呢，唯一接触过的异性便是五指男孩。
原来，曾小玲一直躲在外面悄悄偷听二人谈话，多亏她这样，否则不会有人相信这么一个过时老大爷、一个过气老大叔，竟然会如此的不要脸。
好在世间的丑恶终究还是挡不住一个老少女的好奇心。丑陋的罪行难免会大白于天下，然后接受世人的唾弃和指骂。
老者问：“沈民兴不愧是沈民兴，看来你这省十佳警察不是吃干饭的？你可知道我的第三个目的？”
沈民兴答：“既然鸡血已打，那么便是时候泼冷水了，否则容易被一些蝇头小利冲昏头，继而眼界变得狭窄，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早晚会阴沟里翻船。”
老者叹道：“你比我当年更懂得隐藏自己，比我更有胆识和计谋，但同时也比我更加锋芒毕露。”
“也许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隐忍和锋芒毕露其实一点都不冲突，在真正有野心有能力人的身上，它们反而相辅相成。你的锋芒毕露恰恰是你不得不隐忍的原因所在，而你的隐忍则更加表现出你的锋芒毕露。熟悉你的人会发现你很矛盾，越接近你便越发看不透你。而对你一知半解的人则会被你的隐忍麻痹，把你当成单纯崇拜的对象。”
“单纯的人，单纯的人性。在婴儿出生的那一刻起，世界上便不存在这样的人类。”
老者边说边摇头，一会又点头，不过更多的叹息。
沈民兴的眼睛不停打转，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鸡血倒是不用打了，以你的才智，不用多此一举，我这次来，其实只为了给你讲一段故事。”
老者的语气又恢复他一贯的无力，沧桑，疲倦，再也没有刚才的那般气势，不过短短的二十多分钟，老者仿佛度过了二十年，一瞬间竟然变得苍老了许多。
老者抬头望向窗外，透过眼帘，能看到他那浑浊不堪的双眼，几乎已经睁不开，那是年轮留下的痕迹，只有梦想与现实的百转千回才能造就出这么一双能看穿世间一切的老人之眼。
浑浊但不昏花。
沈民兴从老者眼睛看到很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趁着老者望窗外发呆，他起身望抽屉走去，打算泡了一壶珍藏了很久，却一直不舍得喝的都匀毛尖茶，本来他打算拿信阳毛尖，却发现因为时间太久，居然长虫了。仔细一看，原来盒子上有一个小缺口。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一杯茶来得痛快。
“您慢点，注意烫。”沈民兴出声提醒。
“慢！再慢还有吗？谁不知道你沈民兴是出名的吝啬鬼，看看这么丁点茶叶，却满满兑上如此一大壶茶，就算煮汤放盐也没这么清淡吧？这就算了，还给我老人家这么个一次性杯子！能装多少，你那大茶杯又装了多少？”
老者端着一杯装有三分之二茶水的杯具，悲剧的说。
“您别急，这不还可以再兑开水吗？”沈民兴欲哭无泪。
“兑！我虽然爱喝茶，但从来不喝二次兑水的茶。说得多好听！还二次兑水，你怎么不说洗锅水呢？你当它是威士忌啊？”
老者傲气凌神，愤愤而谈。当然，他可不好意思喝着这上好的都匀毛尖提自己便宜的苦茶，否则以他微薄的工资，还如此不懂享受喝茶，早就揭不开锅咯。
沈民兴终于知道眼前这老者为何会从一名公安局长被一贬再贬直到如今成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巡警。
“看来他给自己准备的镜子没白给，他这样的倔脾气，辛亏自己没有！”沈民兴心想。
一盏茶过后。
“好了，茶也喝了，来支烟，然后把左边耳朵伸过来，找纸巾把右耳塞住，仔细听我一一道来。”
老者说完翘起二郎腿，真真正正成为一位货真价实的大爷。
沈民兴递烟过去，苦笑不已。
“那是十八年前，我遇上今生最大的克星。然后……”
老者突然顿住，盯着沈民兴，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
沈民兴摊摊手，表示自己一切正常，没有问题啊！
“你可别瞎想，我可不是给你说我老伴的故事！”
沈民兴瞬间崩溃。使劲摇头，表情木讷，眼神死板，目光呆滞。
“咳咳？我故意试探你的，老头子想表达的是，你小子听我说故事，就这副尊容？还是留着给你家老人归天那天用去吧！”
沈民兴再一次崩溃，要不是他对这老头还有些尊敬，也知道对方的脾气如此，对方也是为他而来，否则早就关门碎尸放狗了。
“十八年前，我遇到这辈子最大的克星！”
咳咳。
沈民兴绝望的闭上眼睛，却竖起了耳朵，果然，听到老者叹息了一声，喃喃道：
“至今我从警已将近四十年，经手的大小案子少说也有过百件！可是却头一次遇到，哪怕是听也没听说过，竟然被我给撞上，这得多幸运？”
老者顿了顿，喃喃道：“交换杀人案！你沈大队长可遇到过？”
沈民兴听完，如雷轰顶，他别人碰到，就算听也没怎么听说过，没想到眼前的老者居然亲手接过这么一个案子。
老者没给沈民兴叹息和猜想的时间，便继续沉声道：
“十八年前，可没什么手机这玩意儿，就连传呼机也不是每个公务人员能够拥有的，就别说一般的普通老百姓了。”
“我说这个，是为了提醒你，那时候信息可远现在这么发达，发生一个重大案件，如果影响太大，警方一般都会封锁消息，不会造成大范围的轰动，如同当年和我在任时大体属于同一时间发生的南大碎尸案，作为公安局长的我，硬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么一件惊天大案，等知道的时候，时间已经跨出了一个世纪。”
沈民兴深以为然点头道：“不得不说，这的确很讽刺，同时代专门研究案件的人，竟然不知发生了那么重大的案子，然而时过境迁后，反而一个小屁孩都能如数家珍似的娓娓道来。这也算是时代和科技发展的局限性吧！”
这也正是老者口中的所谓交换杀人案，即便骇人听闻，而且发生冠千县，却鲜为人知的原因所在，哪怕如今作为刑侦大队队长的沈民兴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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