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铭契世界内部】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那小子怎么还没出来？不会已经同铭契签订完了吧！”
一位持刀男子喘着粗气后退一步，大声将内心的疑惑和担忧向周围人讲了出来，一时间，群情激昂，人们脸上表情各异，然而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所有人畏惧之情的源头——数百个半透明碎片，此刻似乎有灵智一般扭动起不规则的小身板，貌似骄傲。
在最初的恐惧过后，所有人渐渐发现那些无人操控还能漫天飞跑的碎片似乎并不想为难他们，只有在面对那些不怕死的人时才会展现出凶恶的一面。那凌厉的攻势既成功阻挡觊觎之人前进的脚步，又不会刁难那些知难而退的，只是一直宛如那两人的守护使者一般忠诚地环绕在他们四周。
这到底是灵装还是新型种类的灵兽？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小东西长得可真别致呢。
这是所有人内心不约而同冒出的想法，毕竟深知这里是铭契的试炼场所，没有人会将思考方向落在“念玖棠是契约者”这一命题上。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人群中的一位女子悄声讲道，声音并不是很有底气。
她是为数不多亲眼见到第一位进入光团的人。在最初“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赶到”的懊悔之情过去后，她就听到痛苦的嚎叫，然后看见此人灵力在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溢出，很快他便成了具干干的尸体被光团无情地抛了出来。
由于被这幕情景震撼到，她犹豫几秒没动，在她挣扎不决的时候，另一位“艺高人胆大”的壮士便先她一步冲上前，不过依旧在没几分钟后，那个人骨骼发出怪异的声响，之后便被一团黏液包裹起来，被灵魂体嫌弃地丢出，不知抛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再然后前来的，便是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弱不禁风的美少年了。
讲真，一开始，女子作为“外貌协会”的一员，对于阿泽的“赴死”行为，她是抱着一种惋惜的心情。毕竟是女人嘛，看到阿泽这种小奶狗类型的男孩子，生出无端保护欲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几分钟过后……
不仅少年一直留在其中眼看有成功签订的趋势，而且还有一位洋娃娃一样的少女从天而降为他保驾护航。
众人呆滞……
现在小孩子们都这么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吗？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现在这四周的能量波动的更大了？”
女子心底萌生出一丝退意。她认为那位少年这么久还安然无恙地呆在里面，八九不离十已经成功了，既然如此，那么继续逗留在这里承受未知的危险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呸，一个毛孩子还想和本大爷抢铭契？大家一起上，老子还不信弄不翻他！”
“哎，他身边那个小丫头还在……”
“咋的了，一群破碎片就想糊弄本大爷？我看也就是虚张声势，老子一身灵装就没有怕过谁！”
就在围观群众争执不下时，光团四周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直接一圈圈荡漾开来，将绝大部分灵力等级较低的人直接掀翻在地。
先前说大话的人顿时一个屁也不敢放，瘫在地上噤若寒蝉。
那股能量威压……真的太恐怖了。
与此同时，所有人眼中的那位少年的“守护使者”，突然身体一震，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哗啦啦。”
数百碎片悉数落地。
它们的星光慢慢暗淡下去，几秒钟后重组成一只精美的圆镯子，自动飞到了少女裸露在外的一截白嫩的手腕上。
啥情况？可以趁人之危了不？
并不知道围观群众如意算盘的念玖棠，此刻正全神贯注同这能量体爆发的诡异吸力对抗着。
按照她的话说，大概就是外挂被发现后，所经历的残酷惩罚。
“玖丫头！”
“我没事！”
直接吼出声，念玖棠也不顾会不会显得突兀。她洁白的牙齿尽数被鲜血染红，灵力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流逝，念力也是因此不足以供她同时支撑一千零一夜的使用和控制阿泽的灵力走向。
“嘁，不就动动手脚省去了阿泽分出心神控制灵力的精力嘛，这么小气吧啦地就没意思了啊！”
念玖棠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拧在了一起，灵力在一瞬间流失的虚脱感几乎令她撑不住身体，没多久就如同大虾一般蜷缩起来，盘膝端坐的姿势几乎保持不住，殷红刺目的血液更是顺着她低下的小脑袋，一滴滴落在了地面上。
但是她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此刻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挑衅一般地再度下压。
铭契显然被激怒了。
这场仪式，本应由阿泽一人完成，他需要依靠自己的意志和灵力，在灵魂体和铭契努力融合的同时，抵御住肉体上灵力溃散的疼痛。
但是，念玖棠这从天而降的外挂一出现，直接就将阿泽的工作量减轻了一半。
这显然是铭契万万没想到的。
按照常理来说，其实这个行为是没有任何毛病。
但本身只是依靠正常程序，走个过场将符合要求的人们通通拉入到铭契内部世界，别说铭契自己，就是那些阿泽的竞争对手们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如此“舍己为人”，哪怕拼着自己重伤的结果，也要帮助同伴成功签订铭契。
这，自然挑战到这灵魂体的底线了。
只是没有人想到这姑娘已经是一个契约者罢了。
如果此时念玖棠这铭契仪式的详细内容后，肯定对铭契疯狂针对自己的行为有了个合理的了然，只是，大概她不会惭愧懊悔，反而会骄傲地把尾巴翘上天就是。
“阿泽……快啊……收了这家伙……”
念玖棠眼前出现了重影，耳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后颈的灵印愈发滚烫，但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撤去念力，生怕正在仪式中的阿泽一个不测便出现时生命危险，毕竟，现如今任谁都能看出签订过程已经到了一个可以称作分水岭的地步。
而身处神识之海的北歌能够感受到念玖棠快要模糊的意识，也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受控制地霸占她的身体了。
但此刻，连北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垂在身侧的两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攥成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想一个事情。
如果此时，真的是他的灵魂处于这具身体中，他还会这般坚定不移地坐在能量团旁边，毫无顾忌地抽取灵力精神力来帮助这位少年吗？
北歌思忖良久，得到了一个看似绝情，实则对他来说再坚定正常不过的答案。
玖丫头，对不起，我向来自私，我只想你好好的，只要你如今能好好活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张开手，慢慢抬起胳膊，面色阴沉。
他开始准备强行夺取念玖棠身体的控制权。
＊
“这些藤蔓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受了这能量波动的影响？”
随着一人无意间的嘟囔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周围。
只见原本翠绿的藤蔓枝条变成诡异的深青色，整体也显得更加粗壮，像一条条阴毒的巨蟒慢慢昂起头，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精准无比地齐齐摸索向人群。
但能量团处的两人，仿佛周围变动不曾存在一般，双双紧闭着眼处理手头的事情。
“不对……这些藤蔓不像是在被铭契影响。”
不知又是谁嘟囔了一句，瞬间，后半句话给人无尽遐想的空间导致蛰伏的恐慌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能量波动的异常是绝大多数人早就察觉到的，此刻那句话无疑更加重了他们心底早就萌生的退意。
“咳，反正那小子签订成功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世界上铭契这么多，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是就是，我刚刚明明就路过而已，不知咋回事就被卷进来了，这玩意那么吓人我才不要。”
“嘁，看不上本大爷是这铭契的损失，老子才不稀罕你嘞。”
众人三言两语议论着，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竟然不怕死地缓缓走到藤蔓边上，还不怕死地伸出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触摸一下。
“不想死就给本姑娘滚！”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念玖棠稀薄的念力无疑感知到了身旁准备摸向藤蔓的那个蠢货的存在。
纪若秋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手像触电般缩回，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我……咳，抱歉。”
不懂纪若秋的怪异举止，由于方才说话也是费了番力气，念玖棠现在的情况无疑于雪上加霜。
顶着铭契的压力，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在逐渐往后缩，虽然不知道出去的方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先远离最容易爆发危险的中心地带。
就在念玖棠提醒完纪若秋的瞬间，四周的藤蔓好像经受了什么刺激，高高扬起后，一下子弹射出来。
而它们的首要目标，竟然是离能量体最近的念玖棠……以及正在仪式中的阿泽！
“不是说不打自己人的吗！”
一开始以为是能量波动导致藤蔓异常的人们，固有观念在这一瞬间便被颠覆。
念玖棠在藤蔓袭向自己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但她一边对抗着光团内部的吸力，一边分神控制着那些灵力使之安稳进入阿泽身体内，根本已经是自顾不暇，只能任由手臂般粗细的藤蔓卷住自己，然后猛然收紧扯向半空。
“轰！”
念玖棠被强行拽离光团，没有她的控制，能量对撞发出的震耳轰鸣声令在场所有人脑子一懵。
“咯嘣！”
骨节挪动的脆响声传来，念玖棠又咳出一大口鲜血。
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上少女，慢慢将她掉了个个。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令念玖棠的大脑产生充血的不适感，她痛得神昏气短，再加上刚才念力的损耗，这会连控制几十个碎片切断藤蔓都做不到。
她艰难地瞪大双眼，渐渐模糊的视线里，最后一条藤蔓耀武扬威地扭动着，逐渐缠绕上她纤细的脖颈。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眼见着金发少女娇小的身躯彻底淹没在越来越多的藤蔓中，所有人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想逃离此地。
“已经……来不及了。”
纪若秋出乎意料地没有动，只是魔怔一般喃喃自语，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双眼彻底失去神采。
“我知道了……药物失控、藤蔓变异……都怪我……”
与念玖棠所遭受的“捆绑流”不同，面对那些四散奔逃的人们，所有藤蔓不约而同，一致亮出了它们一身的尖刺和堪比钢铁般坚硬的藤蔓尖尖。
人们的身体彻底成了一张张不堪一击的白纸，随着一条藤蔓的起落，就会有一个人踉跄几步倒下，胸口的血窟窿触目惊心，顷刻间便染红他们了身下的草地。
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响起，铭契世界内部在短短几息间彻底成为人间炼狱。
“拜托……谁都好……快来救救我们吧！”
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空，而那一直沉寂着的光团，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异常的波动。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双眸缓缓睁开，清澈不染一丝尘埃的眼底光华流转，充斥着蒙蒙的水汽，宛如盛溢着浩瀚的星河，只消让人看一眼，便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呆愣在原地的纪若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缓缓高举起来的藤蔓，或许，就算知道了，按照他如今神思恍惚的状态，也难逃出去。
在藤蔓即将刺穿纪若秋的身躯时，一道清脆的响指声，盖过了所有凄厉的哀嚎谩骂，也让这准备进攻的藤蔓一下子停在原地。
“我从藤蔓内部，嗅到了一丝不属于它们的味道。”
光团咔嚓一声破碎，阿泽缓缓走出。
担忧地瞟了一眼变异的藤蔓，他看向纪若秋的眼神含着些许责备。好像阿泽并没有将藤蔓当做自己的铭契，那温柔的目光似乎更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那种药水，不许再用了。”
长叹一声，阿泽首先走向已经完全淹没念玖棠的那处藤蔓，温润如玉的指尖轻轻点在藤蔓的尖刺上。
血珠慢慢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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