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公主？公主？”只听我贴生丫鬟芷姬在到处寻我。爹爹上天去议事了，正是我偷偷溜出鸟族的好时机。我念了咒语，施法隐身，从芷姬身侧悄悄溜了出去。恨自己学艺不精，御风决施得磕磕巴巴，便化为鸟身，展翅起飞。飞了许久，想来应该是安全了，便抖抖翅膀，准备降落，低头一看，自己正飞在一片湖泊之上，无半处可落脚之地。

　　终于一根浮木自远处缓缓移来。我便落在浮木之上，正想喝几口水解解乏，不想从水底跃起庞然大物，一口将我拉下水。我反应不及，一口啄向巨物。怪物吃痛，翻滚中唇齿没有半分松懈之意，只觉周身缓缓附上躯体，肺中气体越来越少。竟然是一条斑斓蟒蛇！我越挣扎缠得越紧。意识逐渐模糊，闭眼前隐隐见了一道银光游来。

　　模模糊糊间，感觉到肺部突然涌入了大量空气，我终于悠悠转醒。一个长着角的男孩的脸映入视线，我心下一惊，发现身在水底无法呼吸，忙拟了避水诀，收了鸟身，随即拿出随身小刀惊恐举在身前。

　　“你要吃我吗？”

　　“你别怕，我不吃你。”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发现血液缓缓从之前被水蛇伤到的地方弥漫开来。

　　“你受伤了，可是被欺负了？”

　　被欺负？想到那条大水蛇，我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只听小哥哥又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可好？”

　　我正想点头，突然一群红艳艳的小孩围了过来，伸手就推搡着那位小哥哥。嘈杂声中只听见“丑八怪...异类”等词。我想起在鸟族看的英雄话本，此时正是我英雄救美之时。随即大喝一声：“呔！”红艳艳的小孩们一时间都停下了手，发现了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里还有一个丑八怪。”

　　我看看周围，没有人，随即意识到那群红不拉几的丑鱼儿是在说我。我低头看看自己，通体雪白，虽然未能完全化成人形，留有鸟态。也常常被别人夸可爱漂亮的，怎的今日在湖底被一群艳俗小孩骂丑八怪。

　　随即不依不饶地还了嘴：“你们才是丑八怪，一群红艳艳的跟陆地上的肉虫一般。”我连着啧啧啧了几声，“像你们这样的，最多捕了扔到岸上，不屑吃的。只有最丑最笨的大棕熊才会来吃。”

　　一群小孩子似是想不到有人说他们丑，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声音。想着鸟族中最爱吃鱼的鸬鹚，我又继续道：“你们红艳艳聚在一起最容易惹那鸬鹚注意了，一张嘴你们全跑不掉。全扔到岸上晒鱼干了，到时候只能反思自己怎么这么丑，连死都这么不利索。而且哭的小鱼更招人烦，一转身就被捉上天了。”

　　几个听我话被吓到要哭的小孩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你看那天上的黑影，一会就冲下来了。”那群红艳艳当即四下散去。一时间只剩下空荡荡的湖底。

　　只剩小男孩蹲坐在水草旁。我也靠着坐了过去，发觉他竟然在颤抖。“你莫怕，我吓它们的，没有黑影。”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小哥哥，刚刚是你吓跑那条大水蛇的吗？谢谢你，救命之恩穗禾记下了。”

　　“无事，刚刚也谢谢你。”小哥哥朝我温柔一笑。

　　“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说着，小哥哥从衣服上撕下了布条，轻缓地绑住了我的伤口。

　　我看着小哥哥认真的侧脸，忍不住说道：“小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鱼了。”

　　“真的吗？”小男孩眼里闪烁着些星光。

　　“真的。”我重重点头，“白色是最美的颜色。世间万色汇聚到一处，就是这无暇的白色。”

　　男孩笑了，我一时间看呆了：“小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男孩脸上浮起淡淡红晕。“我送你上去吧。”

　　说完小哥哥现出了真身，银光闪闪。“小哥哥，你的真身比他们漂亮多了”

　　我眼里闪过惊艳，“小哥哥是穗禾见过长得最好看的鱼了。”

　　小哥哥背着我游向湖面，终于出了水面。我展了展翅飞到空中。

　　“我叫穗禾。”

　　“唤我鲤儿便好。”小鱼隔着水笑得温和。

　　“鲤儿哥哥，我过几日再来找你玩～”

　　我盘旋了几圈告别。寻了方位向岸边飞去，不想爹爹正带着侍从在岸边候着，一看见我就伸手拘了我的翅膀，一副气急的样子。我立马求饶：“爹爹，疼～”爹爹急忙松手，发现我翅膀上的伤，面色一软：“学到教训了？回家吧。”我乖乖站在爹爹肩上一道回了家。

　　“怎么受得伤？”

　　“被一条大水蛇咬了。不过我把它打跑了！”

　　“可有遇到水族之人？”

　　“没有没有。”爹爹最忌讳水族了，我连忙否认。

　　“回家吧，以后可别乱跑了。”

　　“是，爹爹～”

　　爹爹着实怒了，一连几日将我禁足在飞鸾宫，加派了一位贴身侍卫给我，飞鹰面无表情，眼神锋利，微微作揖便算是行礼了。在我身后的芷姬，第一次见飞鹰就红透了一张小脸。

　　我乖驯了几日，无聊得发慌，抱着功德心法背着，看到我终于肯好好努力了。爹爹终于放宽了心，撤走了一批看守的侍卫。家里对我的管制逐渐宽松，我便开始想办法甩了飞鹰和芷姬去寻鲤儿玩。“芷姬。”我拉着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公主不行！”芷姬立场坚定。

　　“你就帮帮我吧，我无聊死了，我保证在爹爹回来之前回来！”我眨眨眼睛，“你帮我拖住飞鹰就好了。”

　　芷姬最终同意：“公主可要完好无损地按时回来。”我点点头，偷溜出了鸟族。

　　在芷姬的掩护之下，练功之余，我总能得空溜出鸟族玩耍。湖底可玩甚少，除去我带去的一些新奇玩意儿，鲤儿最喜欢看书，我开始带各色书籍给鲤儿看。我看着我的小话本，鲤儿看着经书，几十年的时间在书页间、棋盘上、谈话间缓缓而逝，美好得让我没有想过终有结束的一天。

　　这日，我与鲤儿哥哥在湖底对弈。我盯着正在思索如何下子的鲤儿哥哥：“鲤儿哥哥，你长大了娶穗禾为妻可好？”鲤儿执棋的手指一抖，这棋便掉落在了棋盘上。只见鲤儿哥哥面色发粉，伸手欲拾棋子。我连忙按住鲤儿哥哥的手：“不行，落子无悔！”鲤儿哥哥反手握住我的手，认真看着我：“穗儿，你可知婚嫁之意。”

　　前些时日我们鸟族中一对鸳鸯结婚了，喜气洋洋，可热闹了。旁边的侍女告诉我，婚嫁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边回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看鲤儿哥哥越来越红的面孔，难道不愿意？我愁了愁：“若是鲤儿哥哥不愿意，那穗禾...”那穗禾娶鲤儿哥哥也行。我话还没说完，只见鲤儿哥哥打断我：“愿意，只是怕委屈了穗禾。”话本上此时都是要交换信物的，念及此，我拔下额间的雀羽，一时间莹光流转，雀羽莹莹泛着白光。我递给鲤儿：“鲤儿哥哥，你可藏好了，到时候拿着这个来娶穗禾。”我想了想，补充道：“不能弄丢了。弄丢了穗禾也长不出第二根给你了。”鲤儿哥哥笑开了，摸了摸我的头。“好。”鲤儿接过，摸出了一片月牙般的鳞片递与我：“这是我的鳞片。”我眼神晶晶亮地接过，宝贝似的收了起来。鲤儿笑出声：“好了，回去吧。你爹爹该着急了。”我起身啪嗒亲了一口鲤儿，便以最快的速度飞走了。

　　今日是鲤儿哥哥的生辰。我暗搓搓跑到厨房，包了几包点心，飞往那湖泊。我在湖面盘旋几圈，鲤儿身影便出现在水面之下。我开心地施了避水诀，进入湖中。跟着鲤儿到了湖底。我开心地拿出了藏在怀中的点心。“鲤儿哥哥，你尝尝。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和百合糕。”鲤儿缓缓捻起一块送入口中。“好吃吗？”我心中期待。“好吃。”又扯了一些闲话，猛然间，我发现鲤儿身上并不是红衣而是血迹。“鲤儿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血？”“不碍事，你看我身上没有伤。”鲤儿仍是微笑。我拉过鲤儿袖子，只见里衣都是血渍，却不见伤口。心中奇怪，细细端详起鲤儿的面孔，只觉得比平日更加苍白。“那鲤儿哥哥是生病了吗？”“无事，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穗儿又是偷跑出来的吧？该回去了。”鲤儿避开我的视线，我看了一眼阳光，心下时间还早。“那穗禾就先回去了。鲤儿哥哥生辰快乐！”我想了想，“鲤儿哥哥，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要乖乖喝药。”我拿出随身的糖罐塞到了鲤儿手里，继续说道：“药真的很苦，喝完药吃一颗糖就好了，这是我从槐花上提炼出来的，可甜了。”“谢谢穗禾。”鲤儿的吻轻轻落在了我的额间。我有些脸红：“穗禾先走了，鲤儿哥哥一定要按时吃药。”我转身飞走，想要隐藏脸上的羞涩，忍不住回头，鲤儿在原地微笑招手，心里一阵暖流滑过，我挥了挥手，跃出了水面。

　　这日我照例来寻鲤儿，在老地方许久不见。我便起身去寻，我揪住一尾红鲤，它战战兢兢将我带到一处府邸外便跑了。

　　门突然打开，我下意识闪身躲到了一边，发现鲤儿一身鲜血被推了出来：“快去找那群鱼儿玩，你已经和他们一样了。”鲤儿拖沓着身子，浑身是血，走到不远处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走着，突然一个趔趄，晕倒在湖底。我颤抖着，才想起上前去扶起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仔细一看，发现竟连头上的角也被剜了去。

　　我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转瞬间，原本掉落的鳞片又重新长出，连额头上的角也慢慢长了回来。不一会儿，鲤儿悠悠转醒，见我哭得伤心。先是一惊：“穗儿怎么过来了，今天我迟到了。”又露出一抹微笑来：“我自愈能力倒是很强，现下已经不疼了。你别哭了。”

　　我泣不成声：“鲤儿哥哥，你每日都要如此吗？”“我天生身型与其他红鲤不同，娘亲也只是想帮助我。”鲤儿低着头。要不你和我回去吧，有我在没人会这么对你的。”鲤儿坐起，缓缓给我顺气：“鲤儿如何能抛弃母亲，做那不孝之人。穗儿乖，我真的不疼。”

　　我手足无措，不知能做些什么。“穗儿今日你受惊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鲤儿牵着我的将我送出了水面。隔着水面，鲤儿朝我笑了笑。我终于展翅飞回了鸟族。

　　第二天一早，我便早早出了鸟族来寻鲤儿，湖底一片寂静，原本生气勃勃的湖底只剩下断壁残垣，了无一丝生气。我发动灵力搜寻我那雀羽，最后只在湖底发现了那枚孤单单的雀羽。沾上了几滴淤泥，看着有些惨兮兮的。我一时间忘了施法，用手指不停地擦拭着，想要抹去那污泥，不想越擦越脏，遮盖住了那流转再羽杆中的流光。我不敢深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坐在与鲤儿初见的地方等着。等了一天，只等到了来寻我的爹爹。

　　我把头埋进爹爹的怀抱：“是不是穗禾总惹人厌烦，娘亲走了，鲤儿哥哥也走了。”“穗禾最讨人欢喜。”爹爹摸摸我的头，“娘亲一直在你身边护着你，爹爹也会一直护着你。”“公主，飞鹰也会一直护着你。”飞鹰把我背到背上，“我们回家吧。”我靠着飞鹰，放心地晕了过去。

　　我在鸟族中安静了半年，愁思凝重。爹爹不忍看见我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去向掌船的老翁要了一抔忘川水。忘川忘川，相忘于此川。我喝了这忘川水，抹却了心中挥之不去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也是自那时起，我开始爱好游览各色湖泊，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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