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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雨欲来


  “你......”姜云不明所以,蓦然警惕,正要伸臂挡开,一辆黑亮的四轮马车倏忽从身前疾驰而过,踏起雪泥,溅上了陆无机干净的衣袍。

  鼓荡而起的车帘里,露出一张温和儒雅的面容,正是太医令苏衍。

  “太医令苏衍?”姜云的目光一直跟着苏衍的马车到了街尾。

  “正是苏衍,你认识他?”

  “他去往的可是皇城方向?”

  “像是皇城方向,这个时间召太医令进宫,或是宫中有贵人突发急症。”

  姜云挣脱陆无机,疾步跟上那辆黑亮气派的马车。

  马车如黑夜中潜行的巨兽,很快到达宫城南边的顺义门,苏衍下了马车,禁卫验过身份放他步行入城。

  姜云藏身在道路对面的一条小巷中,陆无机竟也紧跟而来。

  “你要干什么?”陆无机低声问。

  “不关你的事。”姜云只把目光牢牢锁在顺义门上。

  陆无机闭了口,街上人声渐消,守门的禁军也换过一拨,苏衍终于急匆匆出来,爬上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正要驾车离去,四骑人马突然沿着城墙奔来,蹄声在空寂的黑夜里无比清晰。

  人马一律玄衣银甲,铠甲幽光闪动,腰佩黑鞘长刀,坐下的马也是通体黑色,径直来到苏衍的马车前,为首一人坐在马上对着车厢说了几句话,扯动缰绳调转了马头。其他的玄甲卫士便在马车四周有意无意地围起一圈,护送着马车跟在那人身后,顺着宫墙往北而去。

  姜云毫不犹豫地跟上,陆无机也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一直快到出城的芳林门,前面的人马才拐进了修德坊中。

  两人藏身暗巷中,远远看见那四骑人马在一道小门前徘徊。

  “他们是什么人?看起来像禁军。”陆无机问道。

  姜云摇了摇头,低声问陆无机:“你可知道那门是什么地方?”

  “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民宅。”

  “禁军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陆无机摇头,“不知道。”

  “禁军有十卫,你可看得出这是哪一卫?”

  “看不出,十卫禁军,只有看腰牌才分辨得出。”

  小门突然开启,走出一个银甲人来,与其他人不同,这人的铠甲格外精致,上面有繁复的图案,看来是个首领。

  只听他喝问道:“让主公和苏衍在这里说话,你们几个先跟我去宫家。”

  宫家?姜云和陆无机不禁对视了一眼。

  那个银甲首领说完,当先纵马上前,五骑人马如黑云漫卷,沿着朱雀大街往南而去,果然是宫家所在的延福坊方向。

  陆无机急道:“快回去。”

  两人往宫家疾奔,渐渐靠近,风中传来一些人声马嘶的杂沓之音,越靠近,嘈杂之声越发清晰。

  待进了延福坊,宫家门口果然已围满了玄衣银甲的卫士,手持红缨长qiang,神情冷峻。

  后来的五骑人马在外围徘徊巡视。

  不待两人靠近,便有两个甲士押着宫不凡走出大门,身后跟着一个朱红蟒袍的官员。

  陆无机疾步走到宫不凡身边,“宫大人。”

  宫不凡早年丧妻后并未续弦,宫花可算得上他唯一的至亲。即便宫花此刻对他并无无父女之情,同气连枝的感觉也让她无法视若无睹。

  “宫......父亲。”姜云也走到了身边。

  “花儿。”

  “发生了什么?”

  宫不凡叹息道:“大黎危矣,李家危矣。”

  他身后的蟒袍官员冷冷道:“宫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下官劝你切莫继续胡言乱语。”

  姜云直视那蟒袍官员,“我父亲犯了何事?”

  官员眯了眯眼睛,目光带着审视,“现在还在调查阶段,恕我不能透露。”说完,大声吩咐禁卫,“押走。”

  宫不凡被推攮着上了马,带走了。

  “是大理寺卿陈苇,阿花,你先回家,我去去就回。”

  陆无机丢下一句话,急匆匆走了。

  一种掉入泥沼的混沌感从心底生出,从自己被追捕斩杀,到此刻京兆尹被抓,看似毫无关联,但一直躲不开那伙玄衣银甲卫士的神秘身影,其中或许隐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番看来,苏衍也不过是一个台前的小卒,他背后另有黑手,这个黑手想必就是银甲卫士口中的主公,此人是谁?

  宫不凡被抓是当真犯了事?还是此事生出的旁支?长孙十一那边会不会也生出了事端?想到这里,宫花仿佛被鞭子抽了般跳起,往青竹医馆赶去。

  依旧是低矮的屋檐,门口一方小池,小小的门楣上挂着粗糙的匾额。

  姜云从后院围墙轻巧翻入,看到屋子里透出一星烛火,心中稍安。

  长孙十一睡觉喜欢点一盏烛火,仿佛这点微弱的火光可以给他的内心带来些许宁静。

  对着那星烛火凝注良久,终于还是没有惊动房中的人。

  回到宫家时,天边已泛起一缕幽白,管家老谭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见到姜云站在门外,惊疑的面上迅速拢起喜色,“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进去说。”

  小雪已停,院中一株光秃秃的槐树,枝丫上积着颗颗晶莹的碎雪。

  老谭奉上一杯清茶,两人在静得落针可闻的厅中对坐了。

  姜云稍有了解,这个年逾六十的管家谭雍跟在宫不凡身边已超过三十年,是京兆尹府中为数不多的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父亲为何被抓?”

  老谭恭敬回道:“最近几日,宫大人都情绪暴躁,似是为朝堂之上的争端。小姐不知还记不记得,宫大人一贯直言不讳。”

  “所以,是在朝上得罪了人?”

  “大理寺卿陈苇陈大人亲自来拿人,曾提了一句,说是涉嫌舞弊,宫大人素来为官清廉,怎么可能会舞弊呢?定是得罪了朝中的人,借题发挥,栽赃嫁祸。”

  “有说具体是什么舞弊么?”

  “陈大人没说具体细节,还严令此案要严加保密。”老谭摇了摇头,“不过一天就能调动大理寺的,宫大人此番得罪的人,地位不低啊。”

  他伸头往厅门方向瞥了一眼,疑惑地问道:“陆大人为何没跟小姐一起回来,若是陆大人在此,或许会有好办法。”

  “他去大理寺查探去了。”

  “陆大人会不会也受此牵连?”

  “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

  对了,应该再去修德坊一趟,从那扇小门中,或许会有收获。

  姜云吩咐道:“谭管家,麻烦你去替我查,修德坊中有哪几个特别的地方,比如贵人的府邸,或是府衙一类。”

  老谭颔首,“我这就去找宫大人手下的江主簿。”

  清晨天还未明,寒意透骨,沿着巷子走进修德坊,两旁屋宇严整,此刻时辰尚早,店铺还未开门,街上也无人,四下里安静,只听得见自己轻巧的脚步声。

  那扇小门依旧紧闭,仿佛怕人窥见了其中的秘密。

  门后会有什么?会不会打草惊蛇?

  姜云伸了手犹豫着要不要敲开门来一窥究竟,身后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鬼鬼祟祟。”

  姜云小心回身,见一个腰跨长剑的窄袖黑袍男子正厉色打量自己,他身后站着个着宽袖紫色朝服的男子,俊朗的眉目间有几分威严之气。

  “我走错路了。”

  姜云低低答了一句,匆忙垂头,往巷口疾步走去。到巷口,却没有立即离去,等了片刻,一顶绿绒轿子便自巷中抬出,黑衣剑客随行轿侧。

  这是何人?

  远远看见,绿绒轿子抬进了皇城安福门。

  本朝有令,马车和轿子都是不允许进皇城的,朝臣们需得在城门口下车轿,然后步行进入。此人不知是什么身份,竟能得到特别优待?

  姜云放弃了敲开小门的打算,回到宫家,谭管家那边也有了消息。

  据江主簿从户籍簿上查到的信息,整个修德坊中,只有一处值得注意的地方,便是宁王李澹的府邸。

  宁王李澹乃当朝天子李澄的弟弟。

  本朝素有立嫡立长的传统,但天子李澄却不是先皇后所出,而是贵妃宋氏所出。因先皇后王氏连生了三个女儿,是以不得不从庶子中立储。

  先皇共十个儿子,长子李澄继承大统,其余的八个兄弟也各有封地,唯有最小的儿子李澹,生身母亲不过是一名八品采女,自小便不受先皇看重。先皇驾崩时,他年纪尚幼,加之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在京中养病,是以现如今已二十四岁,却只封了个宁王,并无自己的封地。

  莫非今早自己在修德坊中偶遇的紫袍男子,就是正准备去上朝的宁王李澹?

  谭管家又说出了另一个信息,宁王李澹的府邸虽然在修德坊,但他本人却并不经常住在京中,更多的时候是在郊外风景秀美的雁山别苑修养,如无皇上特别传召,一般也不参加朝会。

  那么今日便是皇上特别的传召?

  莫非是为京兆尹之事?

  在这件纷繁复杂的事件中,宁王李澹是否也扮演了一个角色?亦或是跟此事完全无关?

  仿佛陷入漩涡,被拖向不知名的黑洞。

  非得去见一趟大理寺卿陈苇才行。

  “谭伯,大理寺卿陈苇此人性情如何?”

  “陈苇一向以铁面无私名声在外,担任大理寺卿已逾十年。”老谭皱了皱眉,“小姐想去面见陈苇?”

  姜云点了下头。

  老谭摇头道:“他不会告诉你案情,更不会见你。只怕他也没空见你。”

  “若不去见他,没办法搞清舞弊案的来龙去脉。”

  老谭若有所思,“我们直接来不行,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可以从他儿子身上着手。”

  “这是何意?”

  “陈苇自己虽然作风严谨,却老来得子,因此夫妻两人十分溺爱,把唯一的儿子陈炳生养得娇纵任性,不学无术,整日只会饮酒作乐,流连烟花之地。”

  “陈炳生日常喜欢去哪家酒楼哪家妓院?”

  “我曾在柳缘居门口看见过他几次。”

  “柳缘居?”

  “正是。”

  姜云颔首,“很好,谭伯,现在请你去替我查一件事。”

  “小姐请吩咐。”

  “查一个东西。”

  “什么?”

  “万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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