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国师服输

　　深夜，客栈净室内，向羽独自一人闭目沉思。

　　白日御书房内一席话，并非是他一时心血来潮信口开河，实际上，句句都是他苦思所得。

　　前日里初见明德帝，听完天子一番话后，他对局势便有了新的认识。看来这大乾天子、明德皇帝，对朝中弊病也是一清二楚，也是想重塑朝纲、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事情坏就坏在中间这帮大臣身上，为首的便是林素清、白万松二人。而东方镜、秦元二人，虽是和林白二臣针锋相对，但秦元性子较为直爽，又时常带兵出征，朝中之事很少参与。东方镜的性子又有几分阴柔拘谨，行事往往只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显得心胸不宽。相较起来，胸中格局似乎还不及爷爷向鹏坤。因此明德帝虽有心杀贼，但手下缺少得力的人选，这才致使林白二贼坐大。

　　而向氏欲借灵核之力崛起，在没有稳固的实力前，必须在朝廷高层中找一个靠山，而这个靠山的人选，也是一变再变。起初的人选是东方镜，但在得知东方父子对他处处隐瞒后，向羽已失去了对东方家的信任，这才有了引六大势力入局，乱中求存的策略。后来寿辰那日知晓明德帝心意后，向羽便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就是直接找皇帝做靠山。可灵核之事在天子眼中，实在是无关大局，对四大朝臣还可以利益相许，但对皇上，这招便行不通了。

　　直到前日里木道人进京，提出修藏一事，夜间又和向羽深谈了半夜，使他对佛道二门以及天极宗和玄部的大致情况也有了最新的认识。之后木道人进宫，向羽便在客栈中冥思苦想，是否可以抓住这次机遇，在修藏上做做文章。他把各方得来的消息都一条条捋顺，从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反抗势力的暗中酝酿，到中间各级官员、地方豪强的以公谋私、欺上瞒下，到朝中各大重臣的各自为战、各谋私利，再到天子的有心无力，结合佛道二门的争斗，北疆外族的猖狂，这种种所见所闻，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渐渐勾勒出一副详实的画卷来。

　　底层百姓想要的，无非是安居乐业，平平安安，这点和天子所想的太平盛世、国富民强并无二致，这上下两层的诉求乃是一致的。而挡在这二者之间的，也就是大乾朝中大部分的官吏，却是打着天子、国家的旗号，干着巧取豪夺的勾当。而向氏，恰好是底层民众的一个代表。既然如此，若是能将民间力量和天子联合起来，一起铲除朝中奸党，岂不是各得其所？

　　向氏最为靠得住的依仗，不是东方镜，更不是秦元，而是当今天子明德帝。正因为想通了这点，向羽才在修藏、推行灵核的基础上，又把天下大势也考虑了进来。既然要改善民生、整合玄门各派，那为什么不干脆再加上一条，整肃各级官府中的黑暗势力？依他的经验，要做到前面两件事，绝无可能绕过官府中人。若是起了冲突，少不了要用各种手段，明争暗斗。既然反正要做，干么不以此为凭借，给推行灵核、编修经藏这件事，再扣上一顶整肃朝纲的大帽子？

　　当时他想通此点，眼前登时大放光明。大略既定，具体细节又经过一步步反复推演，权衡各方势力强弱，这才有了今日御书房内那番话。果然不出他所料，这番理论果然说中了明德帝的心思，得到了天子的赏识。如此一来，对付地方势力有灵核，修行门派有修藏，各级官员则有圣旨，无论对手来自何处，向氏都有得力的方法去应对。更何况近日来他实力大涨，再加上向鹏坤的暗中谋划，几件事加在一起，此次九州之行，应当会相当精彩了。

　　想到此，向羽不由的微笑起来。

　　第二日，朝中颁下圣旨，天极宗统领天下玄门编修《清虚万法天寿道藏》，并由天极宗山门护法、国术馆统领向羽担任总撰官一事，传遍了大乾朝野，不出几天，已是轰动京师。谁都知道，这奉旨修藏一事可是非同小可，向羽一身兼得朝廷和天极宗双方赏识，日后前途岂可限量？消息传出，京中和向羽熟识之人纷纷前来道贺，真心道喜者有之，别有用心者也不少。起初向羽还耐心接待，后来人越来越多，他不胜其烦下，干脆便搬到了城外秦元麾下军营之中居住，来个眼不见为净。军中无人打扰，他便和木道人仔细商讨修藏的诸般细节，秦元有空时也来探望二人，日子过的很是充实。

　　这天，向羽在校场上训练士卒，木道人和秦元则在大帐中闲聊。因为当年姬武阳的缘故，木道人和秦元也算是旧时，两人又都是一方高手，谈谈说说，很是融洽。秦元望着营外的向羽，微笑道：“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进京数月，诸事繁忙，修为居然还能长进！”

　　木道人一撇嘴道：“还不是亏了我那十枚火云丹！不过这小子这么快就把药力吸纳，倒也出乎我的意料。那天我和他在客栈后院动手，居然还被他逼在下风。看来，日后这九州高手榜上，必定有他的一个位子了！”

　　秦元哈哈笑道：“不说日后，就只凭他眼下的身手，难道还占不了一个席位么？哎我说老木啊，你们天极宗这么大张旗鼓，不就是想替向小子解决林素清么？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老妖道怎么没一点动静？”

　　木道人手捻胡须微笑道：“堂堂大国师，总得顾忌几分脸面，多少也得绷几天才行。快了，快了！”

　　就在二人谈论间，门外一名军士禀报道：“启禀元帅！营外来了一名清微教弟子，说国师有事，要请向统领商议！”

　　秦、木二人听罢对视一眼，木道人眼中充满了得意的神情，秦元把眼一翻，喝道：“好，你去传向羽进来！”

　　军士领命出去，少时向羽入内，好奇问道：“元帅，唤我来有何吩咐？咦，道长，怎么您一副得意的神情，是有什么好事么？”

　　二老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木道人开口道：“林大国师终于憋不住了，派人前来请你呢！你说，这算不算好事啊？”

　　向羽听罢大喜道：“真的？终于来了啊，哈哈！”

　　秦元也笑道：“嗯，老妖道素来高傲，此次居然拉下脸来主动请你，看来你这事八九是成了！来人还在营门外等着，你收拾收拾，这就去吧！”

　　向羽闻言答应一声，转身往营外奔去。到了营门，只见来人是一名小道士，向羽表明身份，小道士客气几句，在前引路，向羽跟在后面，二人骑着快马，直奔城中而去。到了国师府中，小道士直把向羽引入后花园内，园中凉亭内坐定一人，正在观鱼品茶，正是大乾国师林素清。

　　向羽来至亭前施礼道：“小子向羽，拜见国师！”

　　林素清回过头来，眼中射出冷电般的寒光，脸上却微微一笑道：“向统领来了！坐！”

　　向羽依言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静静看着面前湖水中游弋的鱼儿。凉亭中，这一老一小各自看着鱼儿，不发一言，偌大的后花园中竟然静的出奇。

　　良久，林素清率先开声道：“好！向统领观鱼如此入神，不说别的，单就这份耐性而言，年青一辈中就没几个及得上你的！”

　　向羽叹息一声，笑道：“自在下入京以来，终日奔波，更无一刻得闲。谁知就在国师这花园之中，在这水中的鱼儿身上，无意中竟找回了昔日的宁静之意，说起来，还要多谢国师！”

　　林素清听罢，目光从水中游鱼移到向羽脸上，向羽也正视着他，两人目光相接，互不相让。对视了片刻，林素清点头道：“好，好！果然胆气过人，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说罢，两眼又看向水中。

　　向羽心中暗松一口气，目光也转回水中。

　　过了片刻，林素清长叹一声，沉声道：“向统领，今日来到老夫府上，只怕不是为观鱼而来吧！”

　　向羽微笑道：“正要向国师请教。”

　　林素清冷笑一声道：“好，这一场算我输了。你若是答应我两个条件，灵核之事，老夫便不再插手。若不答应，哼哼，哪怕被天下道门耻笑，老夫也要和你见个高低。”

　　“哪两个条件，请国师明言。”

　　林素清点头道：“嗯。第一，我收到消息，朝中那三位都已占了六分的股份，老夫也不贪心，也要你六分的利润。”

　　向羽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即便国师不提，这六分利也早已给国师备下了。”

　　“好。你这灵核一出，老夫名下的生意少不了要承受损失，这个数目，不是你这区区六分利润就能抵销的。若要多赚银子，必须加大规模，加速发展，这件事，凭眼下向氏的实力，显然是无法做到的。这，就是老夫所说的第二个要求。”

　　向羽听罢奇道：“哦？在下愚钝，不明白国师的意思，还望国师明言。”

　　林素清微微一笑道：“说来也简单。这门灵核生意，仍以你向氏为主，但运输、发售，以及和炼丹、制器、修行等其他领域的配合，需要其他有实力的商贾共同参与进来。只有如此，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当然，有了合作伙伴，你向氏所分的利润，从比例上讲是要少些，但总的规模却要比你向氏独自发展要大上许多，说起来仍是利大于弊。引入多方合作伙伴谋求共赢，这，就是老夫的第二个条件。”

　　向羽听罢，登时双眉紧锁，沉吟道：“这个……只怕不妥吧！这灵核乃是我向氏自家所创，若是和他人共享，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林素清摇头道：“那不一样。老夫方才说了，灵核的炼制仍由你向氏掌管，新加入的商家只负责在九州各地的贩卖，以及和其他种类商品、法器的配合使用上，灵核的核心秘奥，仍掌握在你向氏手中。况且，你们现在不已经有莲华岛、玲珑岛，和其他一些盟友了么？只不过这几家实力都不强，只是以辅助为主，起不了大用。既然能接受这几家，为何不干脆多找几家盟友，大家一起合作，有何不好？”

　　“这……”听完他这一番话，向羽脑筋迅速转动起来。听起来，林素清这个提议倒是没什么漏洞，相反对灵核的发展倒算是好事。只不过，他可不会相信，林素清居然会站在向氏的角度为他们着想。这背后，必定隐藏着什么秘密，照理说，是不能答应的。可若是拒绝了他，万一他真的拉下脸来，拼着不参与修藏之事，也硬要从中阻挠，那自己还真没什么好的办法去应对。

　　想到这儿，向羽不由面露苦笑。说到底，向氏仍是实力不济，纵使有了天极宗的相助，甚至有了天子旨意，但要和林素清正面冲突起来，只怕仍是不够看的。双方一旦真的撕破了脸，不说林素清麾下清微教教徒岂止千万，单只他凭玄部尚书的身份，向属下各级官员下一道命令，向氏只怕都要吃不消。

　　不能明着对抗，那就只能先答应了。不过，也不能任由他摆布。想通此点，向羽无奈道：“国师此言乃是为我向氏着想，在下自当从命。不过在下还有一言，这盟友的选择上，务必要知根知底，底子干净，做的是正当生意的大商家，事先经过我向氏同意才行。若是随随便便拉来几人就要当股东，岂不是对大家都不负责任？”

　　林素清笑道：“那是自然。老夫既已有了股份，这门生意的兴衰就关系到老夫的切身利益，老夫又岂会和自己过不去？你若是同意，这新加入的盟友，咱们日后再慢慢商量不迟。若不得到你向氏的认同，老夫绝不会擅作主张，你看可好？”

　　向羽闻言，只得把心一横道：“好！就依国师所言！这两个条件，我答应了！”

　　林素清呵呵一笑，只道了声好，便又转回头观鱼去了。向羽见他如此，当即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国师了！在下先行告退！”

　　林素清头也不回，只点点头道：“嗯，老夫今日身体欠佳，就不送你了。向统领，走好！”

　　向羽闻言心中冷笑一声，告辞转身离去。到了国师府大门外，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数月来的奔波，历经无数坎坷，日日谋心谋力，终于就在方才后花园和林素清的一席话中，落下了帷幕。至此，此次京师之行，预先制定的目标圆满达成。至于具体实施后效果如何，那就是日后的事了。

　　想到此处，向羽心头忽然一松，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浑身上下觉得懒洋洋的，只想回到客栈大睡一觉，万事不理。他回头望了望国师府的大门，微微一笑，这才跃上马背回客栈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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