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逢山李氏
李轻繁？
祁孤月愣了一下，问青姬，“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青姬点头，“我也觉得很耳熟，但是忘了在哪里听过了。”
两个人都相当耳熟的名字，说明要不然就是知名度很高，要不然就是最近一起听到过，但要说最近……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确实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那也只能暂时作罢。
她们莫名其妙地以灵魂之体来到这个地方，而且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她们在这座山的周围游荡了很多圈，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而且她们发现，越是往外围走，景色就越是稀薄，像一团迷雾一般。
就好像一幅画一样，她们在画里面，自然看得见画中的景色，然而一旦试图走出去，离开画的范围，就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留白。
面对这屏障一样的迷雾，她们不敢擅闯，只得又回到林中那个李轻繁所在的小屋。
而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她们惊讶地发现，那个被取名李珺的少年已经拔高了身量，也不复之前的瘦弱，变得挺拔起来，容貌也和先前有了些许变化，略微有些张开了些，果然更加出众了。
“什么情况？”青姬一脸懵逼，“我们不过才离开了两三天的功夫，为什么这边看着像过了两三年？！”
然后她们俩发现眼前的场景切换得异常快速，全是李轻繁他们的生活琐碎，砍柴，种地，织布，喂鸡，然后有空的时候，李轻繁还教授李珺武艺，教他读书习字，教他礼节礼仪，旁边的老妇人通常微笑地看着他们，而这位老妇人比初见时已经变得更老了。
祁孤月她们这才大概地明白了，这种场景，这种感觉，就像是人在翻看记忆一样，印象深刻的记忆往往会细致到每句话都记得，然而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记忆则只是有个粗略的印象，往往回忆起来也只是一下就带过。
她们后知后觉地想到玄通镜的用处，通灵魂，寻记忆。
难道她们此时就在某个人的记忆里？
她们当时是想着查看灰鳞的记忆的，然而直到现在，她们也没有看到灰鳞的出现，只有一个神似青姬但并不是青姬的李轻繁，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以及一个有着绝世容颜的李珺。
既然没有灰鳞，那这里到底是谁的记忆？
她们没有任何头绪，别无他法，也只能继续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每日重复不断的日常。
转眼间，李珺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与稚嫩，变成了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了一碗米粥而低头，不情不愿留下来的别扭少年。
李轻繁虽然骄纵任性，喜怒无常，但是李珺知道，她的本心是善良的。她教他学问，教他习武，教他礼仪，生生地把他从一个放牛娃出身的贱民，培养成了翩翩公子。
他成了他从小就憧憬的那种人，作为放牛娃阿狗的人生似乎已经成了前尘往事，而作为李珺的人生则是从遇见李轻繁的那一刻开始。
他打从心里感激她，尊敬她。
然而他也注意到另一件事，时间已过去十年，他已经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婆婆也从身体健壮变得垂垂老矣缠绵病榻，而唯独李轻繁，依旧保持初见时的样貌，仿佛时间并不曾在她身上流逝。
他知道似乎有哪里不对，她们也肯定知道他心怀疑虑，但是谁都没有主动去提这件事，彼此心照不宣。
老妇人的病越来越重，甚至再也下不了床，整日整日的在床上躺着，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直到某一天，她把李轻繁和李珺都叫到了身边，颤颤地开口道：“小姐啊，往后的日子，阿澄不能陪你了。”
李轻繁拉着她的手，表情并没有多悲伤，只是眼皮有些轻轻地颤动，“时至今日，你仍然不愿意顺从我的提议吗？”
老妇人挤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我天生丑陋，村人视我为猪狗，九岁那年被他们拉出来献祭河神，亏得有小姐相救，才留下这条残命。眨眼间已经九十多年了，能活过百岁，已经是常人享受不到的福分，我真的知足了，就让我安心入土吧……”
李轻繁握着她的手，脸上微微抽搐着，咬了咬嘴唇。
“别伤心啊，小姐，阿澄虽然走了，但是李珺还在。”老妇人握住李珺的手，放在李轻繁的手上，对李珺说道：“李珺啊，你会留在小姐的身边，陪伴她，保护她，对吗？”
“对！”李珺流着眼泪，伏在床前，“我会永远陪在轻繁小姐的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老妇人欣慰地笑了，对李轻繁道：“小姐，看在我快要入土的份上，听我一句劝。阿澄跟了你九十多年，知道你心里有个结，也知道你在等一个人，但是人不能活在执念里，请小姐今后为自己而活着。”
李轻繁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虽然没有落泪，但是眼睛里却满是哀伤。
第二天，老妇人就去了，走的时候很是安详，没有受一点儿痛苦。
李珺把她好好安葬了，而李轻繁依旧平静，望着那已经成了一座坟冢的故人，轻轻地开口道：“李珺，你想不想永生不死？”
李珺还沉浸在悲伤里，乍一听到这句话，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听说过逢山李氏吗？”李轻繁刚问完，就自说自话起来，“不用说你肯定也是没听过。传言逢山李氏，永生不死，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这当然是夸张，但是永生不死基本上是真的，自古以来，多少人想当逢山李氏的族人，都苦于无门。”
话说到这里，李珺有些明白了，回想到李轻繁十年间不曾变过的容颜……
“你……你就是……”
李轻繁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阿澄说的没有错，我一直活在执念里，这份执念从我两百年前离开逢山时就纠缠着我。带着这份执念，我来到这个无名的荒山野岭，前后也遇到过几个人。我把他们变成我的族人，但是他们有的残害生灵，被我杀了；有的想要对我图谋不轨，被我杀了；有的担不起永生的心理压力，求我把他杀了。他们都获得了永生，但是不再称之为人。直到我遇见阿澄。”
“她是第一个拒绝永生的人，甚至直到临死的前一天，意志都坚定不移，枉我年长她数百岁，竟不如她活得通透。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等的那个人大概是不会来了，他若有心寻我，又怎会两百多年都寻不到。阿澄她早就把我看透了，所谓赐予人永生什么的，只不过是因为我自己害怕孤独而已。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我愿意。”李珺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永生什么的，我愿意，只要能陪在轻繁小姐的身边。”
青姬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李珺的神情，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张开双臂，踮起脚，拥抱住他。
“你若后悔，我也不顾了，就当是我自私，你本就是我的，是我救了你。”
李珺也回抱住她，“是的，我本就是你的，永不后悔。”
是她救了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成为了他从小憧憬的那种人。
他感激她，尊敬她。
但是在感激与尊敬之外，更多的，是爱慕她。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但是他也不奢望更多，只要能留在她的身边就好。
哪怕永生不死。
哪怕不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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