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娘俩将远行
夕珞很早就发现母亲在研究如何去中国的路线，也不止一次地看到她向过来取丝绣的商人问路途的遥远。
然而夕珞的个性始终是沉稳和内敛的，没有对母亲进行任何盘根究底，甚至一直当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父亲远在边地并不是她可依仗和倾诉之人，只有这个母亲，虽然各种奇怪，却还是真心对她好的，她也再不需要在母亲生病期间那样艰难地活着。
也许这些年里，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受暮珉的撩拔，还跟人家拉了勾说非他不嫁，然后等脑子清醒过来只能赶紧跑路了。
当母女俩流着眼泪开诚布公后，两人计划也开始了。
夕珞要帮助白青若回到自己的故土并找回自己的堂妹夕浅，而白青若也准备好了，她就以夕浅婶婶的身份直接步入她上一世的夫家，报仇这是必须的，不拔掉那根毒刺，她的儿子也未必不受其毒害。
现在他们唯一希望的是夕浅还能在那毒爪下活的好好的。
白青若带着夕珞又去了一趟宫里，她打包了几套设计精美的丝衣过去，按着王后和几个公主的身段做的。
王后自然高兴，和公主们试穿之后不得不说是极度的满意，连夸白青若怎么这么手巧，还留这娘俩在宫里用了午膳。只是看夕珞的时候，眼神很是古怪。
夕珞哪里知道她自己选择了明哲保身，可那王子却完全就是对她动了真格，为了她和国王、王后耗上了，搞起了绝食。
加上国王责备王后如果不让夕家的女儿进宫来不就啥事都没有，所以王后对她有所腹诽也是正常，但是王后又不好迁怒什么，她实在挑不出刺来，毕竟人家姑娘也没扯皮，也没主动送上门，更没有和王子瞎闹腾，而是选择默默离开。
“夕珞这丫头长的还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王后笑里藏刀地说，“青若上次你说要给她找个婆家，后来找的怎么样了？”
“承蒙王后还惦记着我家的这顽劣丫头。这次我就是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的。”
白青若很识时务赶紧顺水推舟地说，“您知道，我娘俩对刺绣颇有兴趣，这不最近他三叔家那丫头刚通过商队传来消息让我们去中国北代，她在那里已许了人家，所在的是一大族，可为她堂姐珞儿也寻一户人家。姐妹二人在异国能相互依靠。但我们这里如走陆路，翻山越岭，还要经过沙漠一带，路途实在遥远。我先前打听得知有一条水路，半月就能到达那里。所以特来求王后。等我将珞儿在那里安置得当后，回来也能把更精湛的技艺带回来。”
王后一听，竟觉得夕珞能远嫁异国还真是不错，只要这姑娘一走，直接便绝了宫中那还在折腾的小子的心思，估计没几日，就乖乖听话了。如此一来，自己也不用再做什么，还给了这绣师一个大人情，一举两得。
她便和颜悦色地笑了笑，非常和气地对白青若说：“这确实不错，青若你绣花技艺已经很不凡了，假如还能再精湛上去，那岂不是绝伦了。好好好，这个忙，我定然帮，我现在就传水务大臣。”
掌管水务的大臣叫骆莫心，正是暮珉的发小，也是现今朝中最年轻的臣子。
骆莫心在暮珉房里见过夕珞的画像，也被暮珉兴高采烈拉着在宫中学院门外打量过这名女子，所以当他见着王后身边的夕珞时，脑子里迅速搜索出一个人像，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家王子心尖上的那位。
骆莫心的心吊了起来，原来这姑娘要远嫁他乡了，真是为自己那痴情的王子感到不值。可又转念一眼，其实自己的情况和她还不是一样吗？喜而不得，做过多纠缠又有何用？只是可惜了自家王子的那片痴心，喜欢的人娶不到，不喜欢的最多都没用。
他心里别扭了一下，一边在王后面前一本正经地拿出出船的刻录，然后抬起头，露出他年轻而严肃的脸，一字一顿时地说：“后日正好有艘船要出去。不知这位夫人要带几个人走水路？”
“有四人！”白青若回答的很快。夕长心让她人多有个照应，所以最好带上二侄子夕楚秋和侄女夕筱月，毕竟夕正有腿伤，自己又有公务不能出远门，便只能叫自己的弟弟妹妹陪着去了。
“好！”骆莫心面无表情地拿出四枚铜制的出关牌，递给白青若，言简意赅地道：
“那就后日黄昏前来东渡关，那条水路要黄昏时才会看得见出口，务必不要误时。不过这条水路很是凶险，希望你们能有所准备。”
说完便告辞退下。
夕珞当然不知道，这位水务大臣一离开便去找了王子暮珉。
除了几个侍卫惶恐不安地站在门口外，王子还在里面发脾气。他的房间凌乱不堪，到处都是砸了稀巴烂的碎碎片片，一些贵重的雕塑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这家伙披散着头发气呼呼地却又是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
骆莫心进去时，顺手捡起了一个没被砸碎的玉器在旁边放好，然后瞄了一眼王子，慢慢坐到对方身边。他轻声说：
“殿下，其实这样折腾是没有用的。你越这样，只会离你心尖上的人越来越远！”
“你说什么？”暮珉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问他，“连你也跟我唱反调？”
“我没说错。”骆莫心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对暮珉说，“这样闹腾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娶那名姑娘的原因所在。是你们地位不配哪！全部的王公大臣都会反对。阶层不一样，这才是最大的障碍。人和人都存在利害关系，你身为王子，将来的一国之君，更要在这利害关系里权衡，联姻便是一条最便捷的路。”
“所以，你今日是特地来跟我讲道理劝我放手的？”
“不是来劝你放手，而是劝你停手！你越这样，以后越没办法见到那姑娘。幸好那姑娘知难而退，没做纠缠，也没跟你一样折腾，否则，你以为王公大臣们还有你的父王和母后会给她好果子吃？”
骆莫心认真地看着暮珉，意味深长地说：“殿下，你又不是生在普通人家，你可是受万民瞩目的王者。别再继续这样闹腾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你那心上人后日就要坐水路离开暮下水国了，极有可能是会远嫁他乡，以后你们再也见不着了！”
“什么？她要离开暮下水国远嫁他乡？”暮珉条件反射似地从地上弹跳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因为搞了几天绝食，又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是真心喜欢，不知道是哪一天去找胞妹时不小心看到了坐在最后排显的非常安静的夕珞，像一朵粉粉嫩嫩的小花蕾正自待开放、与世无争，当有女伴戏她时，一抬头笑起来唇红齿白如一抹暖熙的春风，比得上这世间的万般姹紫嫣红。
爱情实在不需要什么理由，当第一眼的缘产生时，他就被她吸引住了。
他有时候一直观察着她，看她的每个小动作，发现她小心谨慎又勤勉，让人怜爱。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借故去找他胞妹，其实无非就是想见见她。在骑马场上，她弯弓搭箭，猎物也带着夕阳的光弦下来。
这个渐渐成形的少女模样被一路夕日的余晖映出彩色炫光，如同光芒万丈，在柔和中带着刚毅，在安静中带着俏皮。至少在他眼里，美的不可方物。
他下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等将来继任王位，她就是他的王后。
所以他搅了几场父王母后给他商谈的婚事后，跟母后提出想娶夕珞为妻时，王后大惊失色。
王后提醒暮珉，夕珞不仅仅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让国王大臣们难以接受，更重要的是她姓夕，是古夕家族的人。古夕国早已成为过往，当年的暮王是以对外宣称古夕王室禅让，但真相究竟如何已淹没于历史的黄沙之下。从此这里改名为暮下水国，另号纪年。
但打压仍在，暮下水国的统治者一直有条数百年不成文的规定，无论夕姓的人如何有才干，都不得重用，最多就装装门面当是国王仁厚给个小官职做做。
夕家就这样被压制着再难起来，那么夕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成为王子的妻子？
“是！但我觉得她现在走倒是件好事。否则你再这样闹下去，估计她就真要出事了。”
骆莫心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不苛言笑的家伙垂下眼，一字一顿地说，“作为你的臣子和发小，你要做什么，我自然是帮你的。你先停止折腾，掩盖好自己的情绪。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可以安排几个人手到她身边去，要是她真找了人家，我就让人暗中搞破坏，实在不行，就把她抢回来。而你呢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你父王母后面前发这些没用的脾气。我们要慢慢扭转乾坤，尽人事以听天命。但倘若实在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我想，你还是让那姑娘自己做选择吧！”
暮珉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些话还是听进去了。既然这招不管用，确实应该用更大的招。
虽然他心里骂着要走的那个女孩太过于没良心，可是想想她又能做些什么呢？除了他给她的承诺，就只有灰色看不到希望的现实，这不能怪她，也只能怪自己没沉住气，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但还是让他很生气，竟然连个表面的抗争工作都没做，就跑路了。
有人推门进来，骆莫心见着了面前的人，刚刚说大道理的样子倾刻不见，在进来的公主暮琉月面前，他一下不知所措，可是眼线却怎么也不愿意从她身上撤离。两个人四目相对许久，却没有说上一句话。
暮珉瞧见了这般光景，已经心知肚明，在妹妹走后，他虚弱地唤了身边那位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心思不知飘向何方的骆莫心，“莫心，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着想，也是什么事都肯帮我。行了，赶紧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我先把力气补了。你先派人帮我看紧珞姑娘要和谁家议亲，能破坏则破坏。另外有什么好计谋都拿出来告诉我。我要是不做点什么，以后还怎么当这里的一国之君？还有，琉月是要许配给国舅家的那个小子的，但是如果她心里有你，我定然也会帮你！”
白青若回家后，便告知了家里所有的人。也命孩子们尽快收拾行李。
她准备好自己的盘缠后，将这些年的所得收入大部分交给了夕正夫妇，毕竟此行，她未必会再回来，她只是借了一个身躯又活了一次罢了，但是在能回到故土的情况她肯定是选择故土，就算那里她已无人可依也要回去。
夕正夫妇拿着白青若这些足以让他们过完下半辈子的积蓄，是感动的热泪盈眶，那些年的贫寒他们至今还记得，夕长心本身好学，可惜当时他们连学费都供不起。
一家人两个妯娌都得病，实在是辛苦。弟弟的俸禄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况且还有个外室，要不是这弟媳后来突然病好，或许现在夕家都得卖儿卖女了。
夕珞在整理衣物时，暮珉送她的簪子意外掉了出来，上头那颗透明的水晶球碎了，滚落在地上，里面竟还有个小晶体。
她捡了起来，发现这晶体竟还有触角、眼睛，栩栩如生，很是玲珑可爱。它像是睡着般，闭着眼睛，触角弯成了一个圈圈。
她想了想，便找来红线穿在它触角上，然后直接挂在了自己手上，当是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留个信物也好。
情不知所起，亦没等来开花结果便无疾而终。不过也好，没有伤的太深，慢慢的总会随时间弥合淡忘的。
况且，她也要离开了。或许回来，或许不回来。
“珞儿，要带的东西都理好了吗？”
白青若看夕珞在摆弄簪子时忍不住提醒了女儿一句。这簪子的事她是知晓的，也没觉得有专门去归还的必要，只是看女儿眼睛红红的，也明白了这少女的心事。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得人家国王王后肯点头呀！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突然思路又飘到自己的儿子那里去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窜了出来，要是靔律和夕珞能在一起的话，这样，无论她以哪种身份活着，这两个孩子岂不明正言顺地都是她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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