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姒音被支开了，她不知道默哥哥在跟锦书姐姐说什么，远远看去，只见他俩在桃花树下争辩着，锦书姐姐的神情有怨恨，有迷茫，甚至还有点悲凉。她心里惴惴不安的，胡乱翻着书房里的书册，一不留神，便碰到了脚边的一罐子画卷。
她匆忙拦住，一幅画跳脱出来，骨碌碌地散开了。
画中女子，在一树灼灼桃花下弹奏琵琶，肤白胜雪，色若桃李之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杨柳初春的妩媚动人。这女子的眉眼，倒是像极了自己，只是这画的纸张泛黄，显然是好多年的画作，因此不可能是画的自己。
上有题字：吾妻，你弃吾而去，余生吾当何以为盼？
紧随其后盖着的印章，用的是一种姒音未曾见过的古文字，可她还是能隐隐约约辨别出，那很像是一个“默”字。
叶伯正好来书房送上公文，她痴痴地凑上去，问道：“叶伯，你可知这画中女子是谁？”
“哦，这画我记得，王爷说过这画的是他的心上人。”
一句话，姒音如坠冰窟，原来他所谓“非她不娶”的心上人，是这画中女子啊。说书先生的故事里，这等例子比比皆是，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于是试图在他人身上找到旧时恋人的影子……
同龄的公子大多已经儿女绕膝，他却二十一岁都未娶亲，想来是在等这画中人吧。
自己，不过是这画中女子的替身，是她的影子。所有的宠溺，所有的关切，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张脸，长得和那女子相似而已，何等讽刺？自己还真是好福气啊，靠一张脸嫁给王爷。
她看着他站在桃花疏影里，心情复杂。
锦书姐姐是怒气冲冲出现的，却和颜悦色地走了，临走前甚至还跟她说：“阿音，珍惜王爷。”
她茫然地点点头。
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问他：“默哥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只回答我是与不是，可以吗？”
“好。”他的眉眼依旧热情。
她掏出那幅画，问道：“这女子才是你的心上人，是吗？”
“是。”
“她还活着，是吗？”
“是。”
默哥哥咬着嘴唇，似乎想解释什么，她害怕他一开口她便溃不成军，便强行捂上了他的嘴，笑靥如花道：“那我便知晓了，默哥哥，再见。”
他很想说，那画中女子就是你啊！
可姒音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笑着跑开了，绕过院角开始一边跑一边哭，不知不觉就跑到了青竹院。里面又传来了一阵幽雅的琴声，这琴声莫名让她觉得心绪宁静，她情不自禁地再次走入禁地。
这次，楚韵倒是没有拿剑指着她。
他只是淡然一笑，自顾自抚琴道：“你可以哭得大声一点，我这园子里正缺湘妃竹呢！”
她立马噤声。
“说说吧，或许我能帮你呢？”他目光澄澈如水，浸透着一种能让人安宁下来的力量，于是她一五一十全说了。姒音原本觉得自己可怜，哪知他听完她的叙述，反而哈哈大笑，眼泪都彪出来了，一点都没有了方才温文尔雅的气质。
“有那么好笑吗？”
“不好笑。”他瞬间收敛，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音啊，两年前我说要带你私奔离开上京，你不愿意，现在伤心了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你愿意跟我去浪迹天涯吗？”
“嘿嘿。”她干笑了一声，随即拉下脸来：“不愿意。”
转身，冷冰冰地离开。
“你信我，画中女子就是你。”楚韵突然飞身上前来，抓住她的手，温柔地垂眸：“即便你不信，我也要告诉你，萧王爷爱你之心胜过爱他自己，他是真的很疼惜你。所以，前尘往事有什么要紧的呢？重要的是他现在心里只有你。”
楚韵的手很温暖，暖到人心窝里那种。
一路追来的苏墨眼见此景，咳嗽了声，楚韵便自觉地缩了手。
告假准备婚礼，算良辰吉日，对八字下庚帖，这诸多繁杂的事务都是默哥哥在安排，萧棋召她进宫学了几次礼仪，姒音心里想着那画中女子，总是怏怏不乐的。
姒音最怕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她要嫁给默哥哥，那么就得从明玉坊赎身摆脱乐籍，可官府的批文总不下来。
萧默去打听后才知道这是皇帝江宸下的命令，当晚就跪在了宣政殿前，皇帝扬言他可以收回成命，为他赐婚，但条件是萧默必须迎娶白婉婉为正妃，而姒音只能为妾。
听到这消息，姒音一点都不惊讶。
以她的出身，就算是做萧王爷的妾室，都算是高攀了。
她惊讶的是，默哥哥并没有来求她委曲求全，而且在宣政殿外长跪不起，只求皇帝收回成命。他一整夜都没回来，让下人传信给姒音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此生只要你一人。
比起这样的诚意，那幅破画算什么呢？
姒音心软了。
她整理衣冠，打算亲自入宫去说明情况，还没出门就遇见了宫里来的小太监。
“姑娘若不想让王爷为难，就喝下这酒吧，奴才保证您会没有丝毫痛苦，很快的。”
是皇帝派来的人。
所以，自己是还没好好享受花信年华，便要做皇帝皇后斗争的牺牲品吗？
这小太监说得没错，自己不能让默哥哥为难。
她喝下了那杯毒酒，真好啊，在短暂的年华里遇到他。很快，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了全身，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那太监骗了她，她趴在床榻前抽搐着，许久都没能断气，只是忍受着无边的痛楚。
眼前朦朦胧胧的，有人影晃动，她最后一眼看到的不是默哥哥，而是一袭青衣的楚韵。他带着白色面具突然出现，拼命地摇着她：“阿音，要撑住！大夫很快就来了！”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楚韵他从一开始出现，就没想要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姒音满意地笑了。
再醒来时，她还躺在赋月楼自己的床上，可以闻到身侧温暖的桃花香味，默哥哥就趴在床榻前。
她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村坞露浓，人面桃花相映红。
桃花村中，姒音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回忆戛然而止。只见一只小小的千纸鹤飞来，上书：阿音，我来找你了！就在桃源仙境外面，只是打不开结界，你想想办法。
白净的纸张上还印着两个猫爪印。
姒音大喜，连忙翻阅古籍，果然找到了打开桃源仙境的办法，放了红缨进来。
“红缨，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太担心你了呀。”她嫣然一笑，从包裹里把小胖小白捞了出来，笑道：“我把他俩也带来了。”
姒音看去，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才多久没见，小胖又胖了一圈，毛绒绒的，小花妖趴在它背上，睡得憨憨的。
“阿音，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来。你信中不是说，查到萧默的运簿停在十五岁被赐死，献舍后的事无从查起吗？或许我可以帮到你，我在上京的护城河里做水鬼，也有几百年了，许多事我能用法术追溯到。”
“正好要问问你，我十四岁时候被皇帝赐毒酒，是如何活下来的？”
“因为苏墨，以血换血救了你。”
以血换血？魔尊苏墨？他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为何要这般在乎她一个凡人的性命？
是了，一定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画中弹琵琶的女子。
她正纠结着，只见书翁从月老处喝完酒归来，一见她，就怒发冲冠：“谁让你把她们放进来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动桃源的结界吗？万一有坏东西混进来怎么办？”
“我这不是又合上了嘛，我打赌，只有红缨进来了。”
姒音有些不解，桃源仙境在凡间的入口，隐匿在一片迷宫般的桃花林后，就算没有这个破结界，外人一样很难发现这里。书翁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她有些愤怒，想起初见楚韵时候他和魔尊争辩的话，没好气地问道：“书翁老头，我问你，我就是一个凡人，你干嘛还要派楚韵去追杀我？我做错了什么啊？”
“天煞孤星。”他冷冷回答，指了指红缨还有小胖小白：“你们几个，滚下面牛棚去！”
“那我就不写这辈子的故事了。”姒音摊摊手，书翁只得妥协，让红缨一行小鬼也住进了阁楼。
她坐在桌前，继续回忆起生前的故事，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撩拨到了。
对苏墨而言，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玩物？恋人？真爱？
或许，是真爱吧。
因为以血换血之后，他第一次去向皇后萧棋下了跪，请求萧棋给皇帝施压。如此施压效果显著，白婉婉的确嫁进了萧王府，可却是以侧妃的身份嫁进来的，正妃是姒音。
婚礼当日，外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可姒音却因为身上余毒未消瘫倒在床。
其实，这仅仅是默哥哥和白婉婉的婚礼。
她这个正妃，无人承认，更无人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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