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生而渺小
008 生而渺小
良宋是个大国，疆域广阔，地博物丰，自开国起，经武、宣、惠、裕四帝，至如今的文帝，为第五世王君。文帝是裕帝的小儿子景王，去年刚走马上任，今年改国号为祥符，是为祥符元年。
宜阳地处淮水之南，土地肥沃，水利丰饶，出产丰富，是良宋有名的鱼米之乡。
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可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却成了紫氏一族的封地。宜阳民户一万八千余，人丁数十万之众，全部划为宁国紫府私邑。紫慎作为紫府家主，位列公爵，赐号宁，为宁国公兼第一大国士，且两衔皆世袭罔替。
可叹其殊荣！
要知道除了开国封疆的极少数的异性封王以及皇族王爷，很少封王及食邑能世袭。但紫氏一族出身平平，经历距开国功勋甚远，更不是皇家嫡出王爷，却享有且高于他们同等特权，这个事情放眼整个大陆也只有这个例外。
说起这个事情，就不得不往上追溯一下。
武帝为良宋高祖，毕生所追求为长生之术。而紫氏先祖起先是一位云游野道，天生一副稚颜，本身体质特殊，又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掌握了一些延年益寿的长生道，在被某个善于揣测的官员收归为食客后，不久在武帝的一次重疾中发现可趁之机。紫氏先祖被紧急包装，送到武帝面前，成了武帝的私人医生。
还别说，武帝90岁寿终正寝，确实活了蛮久。
身处万人之上，掌握天下生杀大权，谁人又嫌命长？
之后宣帝上位自然依样画瓢，有样学样，虽则那紫家老儿对武帝忠心，陪着走了，但他有儿子，且儿子也是跟他一样的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这紫二世也是一个稚颜代表。
拥有武帝的成功案例，宣帝对其自然倚重，金银财宝、宅院庭楼、山泽草林等等赏赐流水介一般源源不断。
可巧，宣帝也是一个出其长寿的皇帝，所以到宣帝中后期紫氏一族就封无可封了。
直至惠帝死，裕帝即位，紫慎接替其祖父紫星之位，成为良宋第一国士。后紫星死，紫慎被追加‘大’字，成为第一大国士，宁国公世袭罔替，迁居宜阳，几代积累之下，财帛丰厚，子孙旺盛，宁国紫府可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荣宠一时。
唯一的例外是裕帝是个病怏子君王。
所谓一根扁担荡悠悠，病一头歪一头，悠悠荡荡不停休。
有第一国士、通天遁地之能的神仙紫氏陪侍在侧，历代王君都茁壮坚韧，怎么还会发生如此事情？
难道尊贵的国士，血液里流淌着神奇血液的国之重器，血脉不纯了？！
必须彻查！
那些没有天生稚颜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世袭罔替的国士家族怎么能生一副平常相貌呢？
那些孩子定是被污染了！
不是嫡宗的孩子哪有资格冠予紫姓？
庶支？
不存在的！
没有天生稚颜的孩子不配出生在神仙紫府。
那是老鼠屎！是害群之马！是危国之兆！
君安才能国固，国固才能民泰，神爱世人，应泽披众生。
所以很快，由于天的指示，宁国紫府就只有嫡脉了。
渐渐地，这嫡脉也更金贵，因为他们一代只存一子，此子天命神授。天降其大任，必磨其心志。人丁的单薄，子嗣的断层，非但不会成为他们宁国紫府对外难以言说的苦痛，反而是一种荣耀，一种神谕，他们的珍贵是上天的安排，是人心的所向。
悲呼！世人皆愚，唯局内人自苦！紫慎坐在四面漏风的草亭里，笑的凄苦又无奈。
十里亭建在城外十里坡，是个木质构架的草棚。因这草棚地处进出兴元府的必经要道上，平日往来客商农户多数都会在此歇脚小憩。
武长山一行人来到时，草棚附近却很安静。草棚周围或远或近的站了不少人，各样打扮的都有，但有心人要是仔细揣度的话，会发现这些人都是紫府家将装扮的。
草棚外扯起了一道布帘，里面的情形外面看不到。
“武爷，请！”紫时笑呵呵的摆手做请。
武长山与班烫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对未知的恐惧。他点点头，虽心内惴惴，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班烫与武小六走在后面，正要跟着进去，却被紫时拦下。
“家主只见武爷，还请班爷与武公子见谅，在外面稍微用些茶点。”紫时道。
见紫时态度，班烫也不争辩，与武小六一起被带到距离草棚不远处的一块圆石前，那里摆着一个食案，两个食盒。
紫时打开食盒，从里面陆续端出几样果点，笑着向两人道：“请！”
武小六看班烫一眼，见班烫并无动作，他也不敢妄动，只规矩的坐在一边，眼睛却直盯盯的看着那原石，对面前那做的精致的各色点心渴望不已。
草棚内，紫慎端身而坐，右手大拇指上一只通体墨绿的碧玉扳指在冬日的碎光中莹莹闪着微光，武长山看到他一时就懵了。
一个戴墨玉扳指的鹤发童颜的老头。
放眼良宋，恐无二人。
武长山有些不敢置信。
紫慎端正的坐着，向他微笑致意。
“您…您？您是咱们的神仙大国士宁国公？”武长山结结巴巴的问道。
紫慎又微笑着点头。
武长山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连道：“大国士在上，信徒长山敬拜！”
武长山对着紫慎如此作为，紫慎坦然受之。在这个人人追崇神仙道的时代，紫慎是如他们贴在门上神荼、郁垒两位守门神君一样的存在，是他们的守护者。平日见不到真人还会跪拜，更遑论此时见到活生生的真人了。
紫慎对武长山会有此表现也不吃惊，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被民众自发给予的神化。他也不示意武长山起身，而是转而问道：“武长山，听说你祖上是武陵武川一支？”
“是的，国士大人。”武长山不敢抬头，诚惶诚恐。
紫慎看了武长山好久，才又开口道：“武陵可是个好地方！出的竟是好儿郎，尤其武川一支，尤善渔猎，想当年武川一支在重氏的九姓渔户中独占鳌头，没曾想现如今竟沦落至此。”
听闻此话，武长山有些呆呆。
紫慎看在眼里，并不在意。他继续道：“九姓渔户与兴元府重氏休戚相关，一直很受倚重，现如今你们武、班两姓人家竟是被遣去守祠堂了？”
武长山点头，呐呐不知语。
“你那小子叫小六是吧？”
武长山又点点头。
“听说是个轻捷剽捍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年后就十四岁了。”
紫慎道：“按道理依着他的年纪，作为重氏九姓仆，最不济也要在府院里当差，跟着个少爷，伴当小厮也好，护院家丁也好，断不会窝在那不见天日的小院里忍饥受冻。而你与班氏更为不同，自要成为重氏的左膀右臂的。”
“可如今呢？”他定定的看着武长山。
“你们这是被重氏幽了？”他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却很笃定。
武长山浑身一震，似乎不敢置信，他慌乱的抬眼去瞧紫慎。
发觉紫慎也正一瞬不瞬的盯视着他。
他又慌忙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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