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接旨谢恩
040 接旨谢恩
紫慎现如今是超一品的大国士，俸禄等同亲王，冕服用的是云凤锦，服色苍。
接旨如面圣，定要按品级大妆，穿品级冕服的。但是刘后心急火燎一路赶到宣旨的花厅时，见到的人却是一身黑衣，看样式是骑射游猎的装束，腰间一条白带直晃人眼。
这次又要作什么妖？
刘后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
给面出现了，但是拒不接旨？
还不如不出现呢！
刘后斟酌着用词：“国公爷，你这是…”
不等他话说完，只见紫慎淡淡看他一眼，一撩衣摆端肃的跪下了。
刘后讶然，这是要接旨吗？
刘后环视一周，果没见着紫四琦。
他道：“听说小国士大人出门了？那这旨意…”
他眼睛斜瞟着鱼氏，鱼氏低低垂下头，青姑扶着她走前两步跪到紫慎身后。
家里唯二的两个主人都跪下了，周围侍立的仆众们呼啦啦都跟着跪下了。
“紫浦淳携儿媳鱼氏接旨！”紫慎道。
浦淳是他的字。
他说着举起双手，陈忠见状赶紧站起来到香案旁拿起香烛引燃线香，递到他的手中。紫慎举香叩拜了天地王君，陈忠又忙把香插到香炉里。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他又举手做接旨状。
刘后是文帝还在潜邸时的旧人。在文帝还是景王时，他是跟着在景王封地伺候的，及至他去年入宫，紫慎正好退去供舆院的差事回宜阳老家荣养，是以他与紫慎交集寥寥，但是他也听说过紫慎嚣张的行事做派，别的不说，单只连着三次抗旨不遵就是处处逆鳞，怎见过紫慎如此乖顺模样？
他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他抬起手，身后一个小黄门就跑上来递给他一个玉轴。
他伸手接过，缓缓打开，明黄的颜色，上面绣着云纹白鹤。
他道：“告诉国公爷知道，这第一道是圣旨，王君给刚过世的国士大人追谥号‘安诚国士’。”然后一通骈四俪六的歌功颂德，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安诚吗？
修己宁民，庄敬尽礼，静正不迁，懿恭中礼曰安。
纯德合天，从容中道，秉德纯一，实心施惠曰诚。
好一个“安诚”！
紫慎默默撰紧双拳。
他的儿就是□□太诚了，才落得如今这英年早逝！
刘后把玉轴卷了一卷，递给紫慎。“国公爷接旨吧！”他悠悠道。
紫慎伸手接过。
小黄门又上前一步，递给刘后一个卷轴。刘后缓缓的打开，这次是黑犀牛角轴，明黄的云纹上绣着狮子。
“告诉国公爷知道，这第二道是懿旨，太后娘娘为小国士大人赐婚呢！”他咯咯笑起来，道：“咱家还要说与国公爷知道，赐婚的几个小娘子咱家也一并给带过来，现如今就被鱼大人安置在清风山苑里头，这小国士大人不在家，可如何相看呢？”
鱼士瀛踏前一步，道：“国公爷，几位小姐现都静候在清风山苑。”
鱼氏眼眶红红的，抬头认真的看了鱼士瀛一眼，盛了满眶满眼的愤怒。鱼士瀛不躲不避，安静的与她对视一刻，神情坦然淡然。鱼氏嘴唇蠕动，最终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刘后照例打开卷轴抑扬顿挫一番。
这家的小姐娴静贞雅，兰心蕙性，色艺无双。那家的小姐宛丘淑媛，温婉柔顺，才貌双冠。还有一对姊妹花，天生丽质，巾帼风姿。
他直说的唾沫横飞，对面鹤发童颜的男人却愈发伤心难过的样子，慢慢的竟整个身体都萎顿到地上了。
这鸡贼的老头子，就不能好好接个旨吗？非要搞这些有的没的，弄的他脑壳疼。刘后顾不得节奏把控，匆匆念完，飞也似的把卷轴卷上，直接塞到紫慎手中。
“国公爷，王君及太后都看重小国士大人呢！”他笑道。
陈忠走向前来，搀扶紫慎站起来。
青姑也把鱼氏拉起来。
“王君向来贴心我老头子。”紫慎终于开口，“家里家事繁杂，老夫年岁大了，一时六神无主，顾了那头丢了这头，辛苦刘大人等了这许久，实在怠慢了。”
“无妨无妨！咱家既来得，就等得！不过咱家要提醒国公爷一句，既然都接了旨，还请尽快奉旨行事，把事情给办圆满了。”
“那是自然！”紫慎点头道，“鱼大人，还请把那些小姐们都请过来。”他看向鱼士瀛道。
“听说小国士大人不在家中，”鱼士瀛道，“需要下官遣人去接吗？”
“那倒不必，”紫慎摆手，“四琦他去的远，他在兴元府。”
“兴元府？”刘后瞪大了眼睛。
“刘大人不是外人，老夫也就实话实说了。他去兴元府重氏门上了。”紫慎又道。
“重氏？阁老重稽正大人吗？”刘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呀，重氏，哦，刘大人这次带来的女孩有一个就是这重家的吧？”紫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难道小国士大人是相中那个小娘子了，迫不及待的没等旨意下来就先去了？刘后暗忖。
“听闻兴元府重氏雪峰山玄冰能制寒冰棺，天下奇绝，用之可保尸身十年不腐，四琦去寻重氏家主为我儿紫宽夫借寒冰棺，想来人现在就在重氏的雪峰山玉龙峰日夜监工。”紫慎道。
寒冰棺呀！
所以这紫四琦不在家，而是在几百里之外的兴元府，去监工造棺材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那头王君与太后还眼巴巴的等着呢！
“是以，咱们不要耽搁，这就启程吧！陈忠，让你备的千里马及车驾可都备好了？一路上的驿馆州县可都写了帖子过去？”他回头问陈忠。
刘后与鱼士瀛对视一眼。
“两位大人，老夫已经收拾妥当了，这就出发吧！”紫慎催促道。
几人说话间香案瓜果已被撤下，花厅里一身紫衣的小丫头过来上新茶。
“姹紫，去把老夫的马鞭取来。”紫慎撩起袍角坐下来，对着刘后道：“飞马行快路，如果一切顺利，刘大人很快就能为犬孙说成一桩好姻缘了。”
这老狐狸！骂谁呢？
咱家可不是媒婆娘，刘后暗暗唾一声。
花厅里一片寂静，廊下挂了几个鸟笼，清脆的百灵鸟的叫声此起彼伏，鱼士瀛抬头看了那鸟笼一眼，一双斜飞如鬓的剑眉就蹙起来。
果真此事难为，烦心事不断。
他招手叫来了伺候在花厅外的一个侍卫，附耳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侍卫转身去了。
“刘大人，行程耽搁，还是要通知王君一下为好。”待到侍卫走远了，鱼士瀛又回身对刘后道。
刘后的心绪已经宁静了许多。
听到鱼士瀛此话，他脑筋转了一转。
果然有猫腻呀！
就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就信了人不在家？若是他们把人藏起来了呢？
当然，这话他不会当着紫府众人的面说出来。
“鱼大人，借一步说话。”他道。
两人背转众人，低声耳语。
“鱼大人，这是要跟随国公爷而去？”刘后挑眉。
鱼士瀛道：“自然！刘大人可要想清楚，咱们此行可不是要来这宜阳，而是要颁旨于紫四琦，自然紫四琦在哪咱们去哪。”
鱼士瀛年方二十有四，已经官至光禄勋大夫，位列九卿之一，实在是本朝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此行他虽然只是作为护卫官，但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且他与宁国紫府微妙的关系，王君既然遣了他来，自也有其用意。现在他要充老大，那自己跟随就是，左不过将来有了问题，自己也好开脱。
“鱼大人考虑的周详，咱家这就着人写奏对告知王君。”刘后道。
官道上车马辚辚，兵强马壮，车队有序的行驶着。
有赶着大年节走亲访友的人们看到这长长的车队，纷纷躲避，这是皇家的车队，谁人敢上前？
紫慎独自一人躺在一架轻车中。为了赶路，他昨日快马行了一日，今日全身似散架了，实在起不来了。
车厢里面置着厚厚的兽皮绒垫，有小几有软靠，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车厢内也并不觉得狭窄。
驾车的是家里的向老叟。
向老叟是驭车的老手了，是以马车行驶的快且平稳。
急速行驶中，马车突然一顿。紫慎只觉车驾前面一沉，向老叟身边已多了个男人。
“太爷，小的来了。”这是个年轻的声音。
正在阖目休息的紫慎突然睁开眼睛，他慢慢坐了起来。
他掀开厚厚的棉帘，向外看了一下天色，远处山顶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映的四野一片亮白，刺的人眼睛生疼。
这是临近江北了。
到这边就到处是雪了，行路也就变得艰难。
他的手伸进前襟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个暗褐色的锦囊。
锦囊已经被打开了。
这是眭孟先生留给他的那个锦囊，助他遇不得已的突发状况而来的。自从前天他得了紫时的飞鸽传报，得知武长山身死，武小六掉落悬崖失踪，他就把它打开了。
他从里面的抽出一张便签，上面的字他已经倒背如流：
“小虫轻声叫，可能引海啸。蜈蚣怒气吼，甚至山河摇。
外在是表象，内因来主报。人间万千事，皆于笑中闹。”
背面是一行小楷，写的是一首乐府诗：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树木深相待，兄弟还相忘。”
紫慎又深深看了一遍，从小几的抽屉中拿出火折子，把便签点燃，火星瞬间变大，很快只余黑黑一点灰烬，他掀开帘子，外头的冷风涌进来，灰烬也消失了。
他从自己大拇指上摘下那枚墨玉扳指，放到那暗褐色的锦囊中，伸手递到外面，交给正坐在车辕上的男人，低声道：“你去吧！记住你要做的事情。”
男人慎重的接过，珍而重之的放到贴身的小衣里，这才向紫慎深深鞠了一躬，很快消失不见踪迹。
紫慎又滚落到厚厚的皮毛软垫上，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
事情是变化的，是不可控的，他已经尽力，还是扭转不了，看来也只得由之，让之，耐之，顺之了！
什么都需要经历，没有经历就没有结果。
多数时候，经历就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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