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似乎是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梦里朦朦胧胧见到一个人，身上一圈淡淡的白色，像是给他渡上了一道边儿。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总感觉他在看着我。
就在我们相对无言的时候，突然我听见他说，“我不知道你有梦游的习惯。”
就在这一声声音骤然响起的时候，我整个人一震。
就是那种一个人突然从一个维度里猛然被拖出另一个维度的慌乱感，背心几乎要透出冷汗来。
我眼睛睁大，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重心在哪里，几乎要栽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猛然从背后托住我。
我回过神来。
凭空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
说实话，那一刻是慌乱的。就在我下意识地要收回去的时候，一只手被他握住。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很好听，厚厚的，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哦，是那个好完美？
所有的意识一点点回来。是那个从昨晚开始就赖在我家不肯走的好完美先生。
想起昨晚，车晓晓和雷婷各自接了电话要处理接下来的事项。
有些不放心的晓晓问我，“哎，放你一个人和那个完美先生，没事吧？不然我把他带去旅馆？”
理论上，我觉得是应该的。
雷婷在旁边说，“可是如果把他带去旅馆了，你也没有人照顾。不然，我帮你联系别的人照顾下？”
“你觉得我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人吗？”我坐着不动，“你们忙你们的，不就是一个瞎子，我对付的来。”
我坐在沙发里，正襟危坐，“赶紧，接下来，还有媒体要应付。这次我不能出面了，对外就说，我度假了。”
晓晓在旁边答应着，各自出去了。
直到他俩出去，我坐在沙发里，半天没挪窝，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
“郝先生，我想跟你说个事情。”我清了清嗓子，“鉴于我们之前可能有点误会，而且我这里的确突发了一点状况。所以，要委屈你在我家里住下。这是我家，我有三个原则。你在听吗？”
侧着耳朵我听了听，客厅里传来的是……电视的声音。
“你会看电视？”我顺着声音问，感觉这个瞎子有点神奇。
“会。”他说，“很好听。你要不要一起来试试？”
神经。
我翻翻眼睛，刚想走开，却听见电视机里是好像在放什么电影——张国荣的《纵横四海》，赶紧凑过去。
害怕坐到他哪儿，就往沙发的最边上坐着，我侧着耳朵问他，“是纵横四海吗？”
“是的。”
果然，张国荣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来，我享受地听着。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听电视，我想到以前看过的画面，渐渐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过去。
这会儿，他托着我的后背，抓着我的手问我，“知道在哪里了吗？”
我向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沙发。靠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坐下来。
旁边的沙发一沉，我心里紧张了一下，攥紧拳头，“我是学过空手道的。”
“我知道，空手道黑带。15岁那年，全国空手道少年组冠军。”他说，“你妈天天念叨着。”
思索了下，我轻轻咳了一声。
“其实，我妈是个比较热情好客的人。不只是你，很多人她大概也都张罗过我的婚事。”
那边的男人不说话，我就接着说下去，“你也看到了，我性格不大好，脾气冲的很，而且现在也看不见了。说实话，你今天白天说的那些话，我是听不见去的。”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职业的，我虽然是个狗仔队，但也算是行业里的佼佼者，不愁吃不愁喝，也有朋友。恩，也不是电视剧不好看，东西不好吃。我妈不是很了解我，好先生，其实我说这么多，我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是很需要未婚夫。”
我向着那个方向，尽量婉转一些。
毕竟，也算是一个老家的人，我也不想说的太直接，伤人情面。
酝酿了这么一番话，已经足够礼貌，我说：“明天一早，我就让晓晓给你买张机票，送你回老家，好不好？”
那边的男人沉默了很久，我心中得意，看来目的已经达到，敌军即将撤走。
“紫微，是个好名字。”他突然开口，吓得我跳起来。
“恩？”
他说，“清明节，是你的生日吧？”
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我头皮有点发麻，今天白日里他说他会掐指算命，莫不是要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去下降头？
“今天吗？那是身份证上的生日，不算数。”我赶紧补充。
他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突然想起来，你三十了，保险买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我心惊胆战，莫非他想图谋什么？可是他能图谋什么？
“我就是想问下，一个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的人，你的保险单里有没有包括失明这一项，你现在失明了，报销吗？还有，你刚刚说你也是行业佼佼者，不知道这个佼佼者，失明的情况下有没有部门给你算工伤？”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
“现在，已经是上午了。一夜过去，你的朋友还没有来看你。”他站起身来，“我也饿了。我知道你可能不是很需要未婚夫，但是，你是不是需要一份早餐？”
我的内心是抗拒的，可是我的肚子投降了。
所以我决定沉默不语。
他在做早餐的时候，我一直侧耳朵在听。
很难想象，同样是一个瞎子，为什么他可以做到不用盲人杖，不靠摸索，在找到我的厨房，然后开火……
果然，听到一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我心理平衡了。
“你行不行啊？被烫到了是不是？”我凑到前面去。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古怪，“你的厨房里，为什么还会有……BRA？”
bra？
我想起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脱了bra比较畅快，所以会一边走一边脱，然后这大概是某次去厨房拿汽水的时候，顺道……丢下来的产物。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要规整规整的好。”他说着，一个东西直接盖在我头上，我伸手拿下来，是了，是我猴年马月丢下的产物。
“我一个人的厨房，当然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愤愤然要辩驳的时候，门铃响了。
扭头过去，“谁说我没有朋友，这不是有人来看我了吗？”
这边油锅升起，鸡蛋下锅，他站在灶台边上，声音淡淡的，“哦，也不知道是仇家还是对手。”
切。
我怕他们？挪到门边上的我，在伸手的那一刹那，又坐回到沙发上了。
直到面前香飘四溢，他在我面前落座，将我的手按在桌子上的筷子上，我才辩解，“我想过了，我可以允许你在我这里住一阵。但也就是一阵，而且，我们不算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男女朋友啊。只算是老乡。”我说着，鼻子嗅到饭香味道，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咽了一口口水。
他说，“好的，老乡，先吃口饭。你的肚子，吵到我用餐了。”
还用餐呢。
不过就是蛋炒饭。
我撇撇嘴，然而在触到饭的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了。好吃到疯！
“好吃吗？”他问我。
“一般般。”我说着，伸手在桌边摸索，记得这里有面纸的啊。算了，这人也是个瞎子，我擦不擦也无所谓。
刚想着，手里被塞进一张纸。
“就算我看不到，但是还是要注意点形象的。毕竟，你是行业佼佼者，是吧？”他的体贴下面憋着一股笑。
看在你善解人意的份上，原谅你的嚣张得意，我暗忖。
没一会儿，晓晓和雷婷来了。
晓晓还算体贴，带了一份披萨过来，说是给我的午餐。雷霆就比较奇葩了，带了一份医学杂志，一套她祖传的压箱宝贝。
雷婷说，她昨天查了资料，我这种突发性的眼盲是一种心理疾病。在医学杂志里有写过这样的案例，曾经某次战役中有战士会出现突发性眼盲，但是等到战役结束，他们自然就好了。
晓晓则是在旁边咯嘣嘎嘣地不知道吃着什么，边吃边撒，我都能感觉到她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我的脚丫上。
“所以，我觉得，你这是压力太大。”雷婷说,“你告诉我，你现在内心恐惧的，害怕的，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
“对哦，我以前看偶像剧里也会有这种情节，一个人突然遇到什么变故，就会看不见，或者听不见，甚至还会有人突然失忆的。这种事情很多的，你不要乱猜。”晓晓说，“你说吧，最近有没有什么觉得害怕的事情？”
她们都在等着我。
我心里周游了几圈，“我最怕你们。一个给我吃过期食品，一个给我整医学报告，胡乱猜测有什么用，有没有什么实际一点的？”
“有啊。”雷婷说，“我带来了我的祖传宝物——针灸。我家四代医馆，这点事情难不倒我。你不要怕。”
她抓着针走近我，我静静坐着，心中有什么感觉怪怪的。
“雷小姐。”就在针就快靠到我脸上的时候，眼前一阵风过，是郝完美的声音。“你刚刚说你祖上四代开医馆的，敢问你这套针法也是祖上传上来的吗？”我听见他问。
“这倒不是，我们家自我爸那一代医馆就倒了。所以我这一套针法是看微博学来的。”雷婷一本正经地回答，“来，我们继续。”
“不用了。”我站起身子。
“那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今天阳光这么好~”说到一半，晓晓顿住了，“哎呀，vv，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你这样怎么行？”
我不做声，“然后呢？我出去看医生，被网友看到，被其他狗仔看到，明天报道八卦女狗仔林紫薇一夜失明，报应来的这般快？”
一片静默声中，最后雷婷问，“你要我们怎么做？”
是啊，能怎么做。我心中一片迷茫。
郝完美咳了一声将一片哀愁的氛围打断：“其实，我是有个熟悉的中医的。又恰好那个中医的家里，我是认识的。我们可以上门去看医生。”
晓晓乐的开心，“哎呀，你不早说。走，我们这就看医生去。”
“晓晓。”我说，“不要忘了还有一些回款你要追回。”
“什么回款？”晓晓有点短路。
“司令。”我提醒她。
赵司令之前承诺过，还有300w的欠款后期补上。
晓晓明白过来，“啊？那个啊，我有点不敢。万一她不给怎么办？”
“那我们就没有工资发。”我说。
“哦，那是一定要催一催的。”晓晓立即认识到事情严重性，赶紧出门去。
“走。我开车。”雷婷说。
“等下。”我说着，手指伸出来。
雷婷明白过来，叹口气，手指里是熟悉的触感。我满意的笑了，将烟叼到嘴上。打了个响指，示意点火。
前面一声打火机的声响。
我深吸一口，哇，通体舒泰。
“谢了。”我说。
“不谢。”男声说。
我愣住了，是郝瞎子给我点的？
“你不是说你看不见吗？”我说。
“是看不见，我闻到烟草味道了。”他拉着我的手换在他的手腕处，“走。”
“这么能干？”我夸他，厉害了嘛，我的老乡。
“一般般厉害。”他说。
我叼着香烟，乖乖地跟在后面。
旁边的雷婷一直沉默，直到上了车，才递给我一张湿纸巾，“v姐，擦一下。”
“怎么？”
“刚刚……眉毛有点烧着。”雷婷的声音憋着笑。
我叼着烟，强撑着尊严接过面纸，直到车子开出去许久，对着车窗吹进来的风轻轻呼唤我身后的老乡——
“完美先生，你在听吗？”
“恩。”
“有时候，你不用那么能干的。”
“恩。”
“真的，不用的。”
“好，下次，我可以把火焰调一下。”
好吧，下次我可以考虑在眼盲期间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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