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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吾心寄沧海,魂魄归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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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一道笑声响起,隐隐嘲弄。那迟来的书生双手笼在袖中,扭头看向身边少女,似是无心点评:

  “他二人,困顿前尘,俗欲太盛,道心不稳,易生魔障,必绝于仙途。”

  俩人听着,起初还面有怒意,可渐渐脸色发白,因这书生的声音,竟与大殿另一道宏伟空灵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必绝于仙途之后,一个字重重落下:“逐!”手里名签上的篆字瞬间化去,紧接着大门洞开,二人被一股强力卷着,摔出了大殿。顿时,众人安分垂首,再无人敢多言。

  这厢,苏木谣盯着书生笑眯眯的眼睛:

  “云……诉?”

  那书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眼皮半掀,有种睡不醒的气质。“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苏木谣喉咙干哑:“你……你不记得我了?”

  书生摸了摸脑袋:“我认识你吗?”

  “蓬莱,兔子,小阿斗……”看着书生越来越迷惑的双眼,木谣比划的手也停下了。

  那年那个读书读得入了迷的小书生,说他要去考取功名,离开蓬莱,一别经年。现在,他乡终于得遇故人。可是小书生忘记了她,忘记了一切。

  蓬莱已覆,如此也……好。木谣抬起头,朝他弯起唇角:

  “对不住,我……认错人啦。”

  书生怔怔的。

  木谣正要转身,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捏了捏她嘴角,“哎哟原来你会笑啊!”金仙衣两眼放光,“真可爱。”

  她说:“小冬瓜你应该多笑笑嘛,我喜欢爱笑的人。”

  金仙衣把木谣当个玩具一般,左捏捏,右瞧瞧。苏木谣甩不开她,跟她急:“我不叫……小冬瓜。”

  金仙衣哈哈笑两声,揉乱她的头发,苏木谣可烦她了,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求救地望向云诉,云诉咳了咳,眼神游离。

  那边忽然窜出个青衣少年,瞪了木谣几眼,气冲冲来拽金仙衣的手。哪知遭到金小姐剧烈反抗:

  “穆青你干嘛呢?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本姑娘的清誉还要不要啦!”

  穆青七窍生烟:“你还有清誉?不知道是谁见人都要上去乱摸一通,自来熟啊你?”

  “我又不是谁都摸,”金仙衣羞涩一笑,“我只摸好看的。”看一眼穆青,立刻翻脸:

  “所以你离我远点!”

  穆青的脸色,气得跟他名字一般,青了。

  “金仙衣你还要不要脸啊!”

  金仙衣抠着手指甲:“我的脸面在临安丢尽了,没带来!”

  “我看伯父就不该把你送进云归!”

  “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他们逼我,我早在临安找个美男子嫁了,才不来修什么劳什子的仙呢!”

  穆青连退几步,如遭重击,拂袖而去。

  木谣默默挪到墙根处,金仙衣望来,逡巡一周,忽然锁定看热闹的小书生:“诶,公子?”

  云诉莫名其妙,往一旁看去,岂料金仙衣冲上来,几乎与他脸贴脸,目光灼灼:

  “敢问公子家住何方,以何为生,家财多少,家中可有妻室,修仙之心可坚,如不坚,可愿入赘金家,如坚,可愿同我双修?”

  云诉后退好几步,背部抵住墙根:

  神经病啊这人!

  苏木谣给他挪了个位置。

  ……

  音字阁弟子们多有拿手的乐器,金仙衣一把传家之宝——无相琵琶,更是亮瞎了众多弟子的眼。

  苏木谣手足无措地站在弟子之间,课后被传到大堂,字阁长老刚从那白衣青年,也就是云归大师兄处听说木谣情况,叹了一声,也没有责难。

  木谣拜谢,抬眼,长老威严而怜悯地看着她,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阁主,今日仍未至。

  世人都传云归倾珀,冰冷严厉,不喜生人。

  结束一天的课业之后,趁着灵气充裕,苏木谣拿上绿藤鞭直奔后山。

  手里攥着纸条。是云诉托人约她,到飞剑峰后练习吐纳之术。她迫不及待想见他,问问他是不是记起来了,如果他都记得,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他离开蓬莱的这些年,又去了哪里。

  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同他说。

  寅时三刻。

  层林叠障,月色澄澈。风卷着薄雾,在丛林间袅袅弥漫。

  一只朱砂三尾狐,灵气微弱地躺在坑中,地上尖锐的木桩洞穿它的身体,鲜血横流。

  一根巨大钢叉,刺进它颈部皮肉,将它从坑中叉出,狐狸哀叫一声,没了气息。

  苏木谣捂嘴,躲在一节翠竹之后。眼睁睁看着长刀一闪,剖开狐狸胸腹,鲜血四溅。两个弟子,目露贪婪,探手去掏那发光的灵丹。

  夺灵物命数长自身修为。原来所谓高洁仙门,也有如此藏污纳垢之徒。

  那胖些的将灵丹揣进怀中,好不得意:“好家伙,这可是将近三百年的修为……”

  哪知话音未落,一把钢叉,从后往前穿透他的胸腔,胖弟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滴血的尖端:

  “师弟,你……”轰然倒地。

  瘦子手忙脚乱去摸尸体怀中灵丹,口里喃喃:

  “你贪得无厌。你罪有应得。”猛然抬头,眼睛通红地看向一根翠竹。

  苏木谣与他对视,僵住。

  他神色极端狰狞,又灰败不似生人,眼中血丝弥漫。像是被什么摄住了心魄。

  苏木谣一声不吭扭头就跑,然而她身量瘦弱,哪里跑得过这弟子。弟子揪住她衣领,木谣挣扎,被一把摜摔在地。

  那弟子没有张口,苏木谣却听见什么在咯咯直笑:

  “伏灵体!伏灵体!”

  弟子紧紧盯着苏木谣,神色越来越扭曲。心头那个声音在说,去吧,去与伏灵体交,可修为大增,直抵金丹之境。

  于是他扑上去撕破了女孩的衣衫。

  莹白的肩头裸露,粗重的喘息喷在脖颈,激起一阵恶心的战栗。木谣拼命哭喊,四周却寂静黑暗得,像是地狱。

  眼前闪过蠕动的尸体,青白的獠牙,妖美的红。

  抹过浓重的鲜血。

  碧色一闪,套进伏在腹上的脑袋,拽着长鞭,狠狠收紧,狰狞到手背爆出青筋。几个扑腾,那弟子不动了。

  她将他勒死在身上。

  地狱么。她早就到过了。又有何惧。

  苏木谣愣了好久,用尽力气推开尸身,从地上爬起。

  清凉的风吹散血气。

  似有所感,她回眸一眼,月色竹林中,站着那宛如冰雪般的男子。

  木谣瞬间僵住。

  ——风荷!

  很漫长的一段相顾无言,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终是风荷垂眸,广袖之下,一抹灵力在掌心消散。

  苏木谣默默地捡起地上发红的灵丹,放在了狐尸胸口,红光一闪,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竟然开始自愈。狐狸舒展一下身子,活了过来,只是三条赤尾,少了一尾。

  “你可知后果?”

  她杀了人,却救了一只狐。

  苏木谣跪坐在地,摸摸小狐狸红色的耳朵:

  “他们,不如。畜牲。值得怜悯。”

  狐狸温驯地躺在她的膝上。木谣拉紧破碎的衣衫,抬目,直直看向风荷:

  “阁主,我犯了错。你要。赶我走么。”

  风荷的眼中映着她不安的面容。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手抚上她的长发,与她平视。叹了一声,浓墨一般的眸子中,夹杂着隐隐的心疼:

  “不赶你走。你若是想哭,就哭罢。”

  清香弥漫。苏木谣怔怔地看着他,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世人眼中严厉冰冷的高人、是云归的仙尊。她才来几天,就杀了他云归的弟子。

  她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可他温柔地揽住她的脑袋,轻轻安慰,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

  阿谣。

  这世间苦难常存,天灾人祸不是你的错。

  这人世悲欢离合,缘起缘灭不是你的错。

  这人心纯净肮脏,诡谲难测不是你的错。

  苏木谣心口大恸,她紧紧抱住面前温暖的身体,发丝凌乱盖住眉眼,脑袋依偎在他的肩上,颤抖地,像一个正常的、脆弱的女孩子,终于不堪种种磨难折辱,哭了出来。那哭声委屈,又放肆。

  风荷肩上蔓延开湿润感,他长眉紧蹙,眼中涌动着浓烈的心疼。他的手离她背部只有一寸,又落了回去……眸中淡金一闪而逝,恢复平静。

  直到木谣抽噎着平息,离开他一段距离,手指攥紧他的袖口。低低地说:

  “阁主。我总觉得我认识您。我们应该认识了很久很久,或许从我出生开始,或许从前世开始……您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是不是……从前相识。”

  木谣面带茫然,不甚清楚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她没意识到,已经能流畅地表达自己。

  风荷顿了顿,将她轻轻扶起。“我们不曾相识。”

  “那您为何救我……”

  “我欠苏泽一个恩情。”

  如被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木谣呆在原地。苏泽,是她父亲,蓬莱岛主之名。艰涩地说:

  “是么……不知是什么样的恩情。”

  风荷笑了:“前尘根源,是为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又道,“你不必唤我阁主。如门中弟子一般,唤我荷君即可。”

  苏木谣点头,忽然道:

  “荷君,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

  “你既然入了音字阁,在阁中修习,便算是本君弟子。”

  “可你都不去阁中……”她小声地说。

  风荷一愣:“你希望我去?”

  苏木谣希冀地看着他。风荷有点无奈,伸出手,揉揉她的头:

  “那我便常去。”冷冰冰的眉眼,哄小孩一般的口吻。苏木谣想,那些传言真是作不得数。脸却有点红:

  “那我是不是就能时时遇见你?”

  风荷“嗯”了一声,忽然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手来,指向明月下高耸的山峰。“看见了吗,那叫等灵峰。我住在那处。”见她踮着脚张望,他牵起她的手,“随我来。”

  苏木谣抱着狐狸,由他牵着,走出昏暗的竹林,走向明亮的月色。

  他们身后,一道晶莹结界隔开,华光流转中,隐有一丝黑气从尸体胸口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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